第 17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1 17:05      字数:5061
  “可爱。”
  “看起来很无辜吧。”
  “嗯。”
  “可是她会吃老鼠哦。”
  “哈。”
  “你怕吗?”
  “我干嘛怕?”
  “你不是说我是猫吗?”
  “你的意思难道暗示我是老鼠吗?会被你吃吗?”他假装气愤。
  “呵呵,这可难说罗。”
  猫捉老鼠——她是猫,他是老鼠。
  老鼠在猫脖于挂上铃铛,防备她。防备她的接近,防备她出其不意一口将自己咬下。
  他迷蒙着眼,看着猫颈上的铃铛,然后动手解开结,将精致的陶瓷铃铛取下。
  他不需再防备她了,所以她也不需再戴着铃铛了。手一扬,他遵照她的指示,将铃铛抛出窗外。
  游戏结束了。
  但,他还是没找到她送他的最后礼物。那到底是什么?
  他翻来覆去看着猫咪陶土铃,试图找出任何一丝透露礼物所在地的线索,可却毫无头绪。
  她所说的“礼物”,究竟是指什么?
  梁潇僵立着,死气沉沉的眸默默扫视四周一圈。
  房内尽是他送给她的风铃,有的被拆卸了,有的摔碎了,有的遭火炙,有的残缺不全。
  一串串破碎的风铃,唤起一段段与她之间的回忆,而如今尽毁,再也无法迎风作响。
  望着那一串串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的风铃,他蓦地明白,它们的生命已沉寂,正如拥有它们的主人。
  全死了。
  她,以及属于他与她的回忆,全死了。
  苍茫的念头掠过脑海,他一震,双腿乍然虚软。他跪倒在地,惊疑地瞪着满房碎片。
  难道这就是她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哥:
  你自由了。
  从今以后,那些因我而起的欢笑、悲伤、痛苦、愤恨,都随风而逝。
  你亲手断了我们的回忆,以后,你的生命里,记忆里,都不再有我。
  不用爱我了,也不必恨我,就让我跟这些风铃一样,ˉ起消失吧。
  如果可以,我很想说一句祝福你,但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祝福。
  因为现在,我对你而言,只是陌生人。
  替我跟学姊说一声抱歉,独占了你三个月,如今我将你还给她了。
  我也将爸妈留给我的一切都留给你,那些是你应得的。
  为了挽回过往的时光,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也该是我拿性命去偿的时候了。
  就当我不曾存在吧,哥。
  真的很对不起——
  你自由了。
  风铃
  他自由了。
  抓着在收藏猫咪陶土铃的玻璃柜夹缝里翻出的字条,他心神惘然。
  她死了,他毋需心伤,因为这代表他终于不受他人控制,终于不再只是一颗棋子。
  他不必再憎恨她,更不必思念她,因为他自由了。
  他自由了——
  可为什么他的胸口这么痛,痛到无法呼吸?他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无尽沉沦的漆黑?
  为什么?!
  “你耍我,风铃。”梁潇蜷缩身躯,箕张的十指狠狠抓地,“都到最后一刻了,你还这样耍我!你……够狠,够绝!”他断断续续地喘气,瞪着逐渐被濡湿的瓷砖地面,挂在墙面的时钟,持续规律地发出呆板声响,一声声,敲碎他的心。
  霞光染进室内,拖曳一地凄艳红影,他瞪着,红透的眸进出慑人的怨恨,慑人的悲痛。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椎心狂吼呼啸而出,伴着沉重的哭号,让人不忍卒闻。
  夜幕,苍茫落下。
  ◎◎◎
  “他看起来……很糟。”望着蜷缩在角落的男人,谭梨眸中掠过一丝同情。
  “他完全崩溃了。”石修一接口,难得俊颜没有浮现任何一丝嘲讽或讥诮,他别过脸,掩住自己替男人感到哀痛的眸,“我们快点告诉他吧。”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了?修一。”谭梨谐谑地说。
  他尴尬地别过头,“快办完事快走人!你还要回英国交差呢。”
  “你不跟我一起走?”谭梨睨他。
  “我还……有点私事要办。”
  “是关于叶盼晴吧?”谭梨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逼问搭档,迳自走向那个表情木然,至今尚未发现他们闯入的男人。
  “梁先生?”她蹲下来,轻轻推他一下。
  他茫然扬起脸庞。
  苍白无神的模样令她一窒。
  他看起来……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全身上下找不着一丝生气。
  “梁先生,我们救活了你妹妹。”她柔声道。
  他愣愣地看她。
  “我的朋友——”她指了指靠在门扉处的石修一,“帮梁小姐做了CPR,让她恢复了心跳。”
  “CPR——”他无意识地呢喃。
  “换心手术满成功的,她应该不久就会恢复意识。”
  “恢复意识——”梁潇喃喃念着,好一会儿,眼眸陡然一亮,“你说什么?”他抓住谭梨的衣袖,“你说风铃没死?”
  “是的。她没死。”谭梨浅浅地笑,“她会好好活着。”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他蓦地站起身,瞪着闯进家里的陌生人,“你们是谁?”
  “我们是ICSR的探员。他叫石修一,我是谭梨。”
  ICSR?他震惊地咀嚼这个名词。
  “我们过来,除了告诉你梁小姐没事,也想跟你道歉,”
  “道歉?”
  “关于你母亲的事,我们很抱歉。”谭梨说,“梁进夫妇也是因为这个研究计画,才决定退出组织,他们觉得应该对你母亲的死亡负起责任。”
  梁潇瞪眼不语。
  “也许你还是觉得不可饶恕,不过看在我们救了梁小姐一命的份上,请原谅我们吧。”谭梨温声道,“她对你而言,应该比什么都重要吧。”
  ◎◎◎
  她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这一点呢?
  风铃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自己的命都还重要!
  他的怨怒,抵得过她一朵甜甜的微笑吗?他的恨意,强得过她一声撒娇的呼唤吗?
  他情愿当一只被猫咪戏弄的老鼠,只要那只猫是他的风铃。
  他怎么舍得骗她挂上铃铛呢?怎么舍得践踏她的心,让她心碎?
  他怎么舍得她为了找回往昔的时光,不惜拿生命做代价呢?
  他怎么舍得让她那样绝望又无助地爱着他呢?
  她最后留给他的两张字条,虽然语气冷静,但那皱折不堪的纸,究竟曾经沾染多少泪痕?
  她是边写,边哭吧?
  为自己即将失去的生命而哭,为自己即将失去的回忆而哭,更为失去他而哭。
  她知道,当他照着她的要求开始游戏,便是摧毁两人回忆的第一步,而当游戏结束,他与她便是陌路人了。
  她一定很伤心,很难过。为了让他不再恨她,不思念她,她宁愿他忘了属于他们的一切。
  那些对她而言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啊——
  梁潇坐在病床畔,紧紧握住梁风铃骨瘦如柴的手,痴痴描绘那清癯的线条。
  为了得回他的心,她竟把自己折磨到如此苍白,如此清瘦——天!
  喉咙与胸膛,同时漫开一股难以承受的酸涩,他咬牙,强迫自己抑制过于急促的心跳,静下来等她清醒。
  他要她醒来时第一个看到他,他要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一切都会转好的。
  是的,一切都会转好的,她会甜甜地对他笑,甜甜地唤他一声——
  “你是谁?”
  苍白唇办吐出的第一句话,教梁潇断了魂。
  ◎◎◎
  她醒来了,却不记得他了。
  不,应该说她不记得所有的人,甚至她自己。
  她失忆了。
  许是那段失去心跳的时间,损伤了她脑部某个构造,让她遗落了记忆。
  所以她现在是个没有回忆的女人。没有回忆,不知身分,也不认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她很无肋。他看得出来,经常看到她一个人怔怔地凝望窗外,用力咬着下唇。
  偶尔,他也会发现她偷偷望他的眼眸飞快地掠过一丝犹疑,像是惊慌,又似害怕。
  因为他对她而言,也是个全然陌生的人吧,虽然他自称是她哥哥。
  “肚子饿了吧?风铃。”捧着金色餐盘,他笑吟吟地进了特等病房,在床上架起小桌子,“这是我特地要家里的厨师来医院为你做的健康料理哦。”清淡营养的菜色,在餐盘上散发着可口的食物香。
  梁风铃瞥了一眼,“谢谢你……哥。”犹豫了很久,她才吐出从前习以为常的称谓。
  “来,先喝点汤吧。”说着,梁潇拾起汤匙,舀了一口清炖鸡汤。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婉拒他喂食的动作。
  “你刚动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他柔声道,“乖,让哥喂你,别逞强。”
  “哦。好。”她点头,苍白的颊淡淡染上一层霞红。
  “好喝吗?”
  “嗯。”
  “来,吃一口粥。”他又舀了一匙炖得烂烂的营养粥,“慢点,别烫着了。”
  “嗯。”她乖乖含入嘴里。
  就这样,他喂一口,她吃一口,慢慢地,餐盘上的食物逐渐被扫光。
  “我吃不下了。”梁风铃后退身子,摇了摇头。
  “还有一点……”
  “太多了。”
  “好吧。”梁潇也不勉强,拿开餐盘与小桌子,“我削水果给你吃吧。”
  拿起水果刀,他捡起水果篮里一颗红亮的苹果,俐落地削着。
  她默默望着他专心的动作,心窝漫开一股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他扬眸望她。
  “你对我……真好。”她哑声道,瞳眸氤氲雾气,纤细的肩膀微颤,像克制不住内心极度的激动。
  梁潇的心一扯,禁不住伸手握住她,她颤颤想躲,他不由分说地紧紧将那沁凉的柔荑包覆掌心。
  “傻丫头,我当然要对你好了。我是你哥啊。”
  她的身子一震,缭绕着迷雾的眸凝定他。
  “怎么了?”
  她默然望他,泪珠悄然自眼眶滑落,“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揽过她的颈项,闭了闭眸,“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怎么能怪你?”
  当然要怪他!是他逐一毁坏了属于两人的回忆,所以上天才如此惩罚他吧。
  梁潇涩涩苦笑,“忘了也没关系,风铃,让我们从头再来吧。从头开始,一点一滴建立你的回忆。”他柔声在她耳畔道。
  她不语,身子紧绷,好一会儿,才颤声开口,“可是温医生……亦凡告诉我,你不是我的亲哥哥。”
  亦凡这么告诉她?
  梁潇叹息。
  他知道好友是好意,他不忍血缘关系束缚了两人未来的感情发展,但在这敏感时刻,这样的告知可能反而伤了她。
  因为她现在需要的,也许不是情人,而是一个宠她、疼她的好哥哥。
  “风铃。”他温柔唤她,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听我说,我当然是你哥。只要你不嫌烦,我一辈子都会是最疼你的哥哥。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想要哥哥了——”他意味深长地一顿,唇角悄然翻飞宠溺的笑弧,“我会成为任何你想要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她从他怀里探起迷惘的容颜。
  他凝睇她,星眸沉静深邃,“意思是,不论你是我的谁,或我是你的谁,我都会……疼你一辈子。”
  “啊。”他专宠的誓言似乎震撼了她,芳颊红霞更美,明眸酣然如醉。“谢……谢谢。”衷心的感动逸出唇,螓首重新埋入他的胸膛,像新生的猫咪,爱娇地摩挲着。
  他微笑地爱抚她的发。
  是夜,月落满屋,一室静谧。
  尾声              清晨,谭梨坐上第一班飞往伦敦的班机。
  因为她带了个特殊物品出境,上头特别为她弄来一本外交护照,让她毋需接受通关警卫的盘查。
  飞机准点起飞,她品啜着头等舱提供的又香又浓的上等咖啡。
  窗外,飞机在起伏的白云间飞翔,窗内,头等舱的贵客们安静地享用英式早餐。
  一切如此平静。
  没有人想到,此刻她随身行李袋里,有一颗心正浸在盛满福马林的玻璃瓶里。而那颗被称作“维纳斯之心”的心,曾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