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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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令夕改 更新:2021-02-17 05:06 字数:47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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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张伯就走进客厅来,把两人迎到后面的一栋别致的小楼下,“王爷,老爷在三楼歇着呢。”
萧瑾瑜不察地蹙了下眉头,转头对楚楚道,“楚楚,你先上去,跟薛太师问个安,陪他聊聊……我与张伯说几句话就来。”
看着萧瑾瑜严肃的模样,楚楚只得点了点头,“哦……好。”
看着楚楚转身走进楼去,等了好一阵萧瑾瑜都没说话,张伯忍不住道,“王爷有何吩咐?”
萧瑾瑜浅笑,“没什么……跟原来一样,劳烦张伯把我的轮椅抬上楼去,别回头看我。”
张伯抬头看了眼这栋楼,忍不住劝道,“王爷,您以前没来过这个楼,这儿的楼梯不好上,还是让老奴搀着您吧……”
萧瑾瑜笑得既客气又淡漠,“不必了。”
张伯只得默叹,“是……”
把轮椅推到楼梯下,萧瑾瑜就从轮椅后面抽出拐杖,撑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等张伯上楼的脚步声消失了,萧瑾瑜才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抓紧楼梯扶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没有知觉的双腿拖上了一个台阶,喘了两口气,又努力往上挪了一阶……
挪了三四步,萧瑾瑜就意识到张伯的话不是纯粹跟他客气。这栋小楼临湖,为了通风防潮,楼层要比普通屋子要高出不少,楼梯自然也长得多,为保美观,台阶做得既高又窄,常人走起来倒是不会觉得特别难受,可对他的身子来说几乎像是徒手攀爬悬崖峭壁一样困难。
即便如此,他宁愿多花几倍的力气,也不愿让人看着他把死尸一样的下半截身子硬往上拖……楚楚看着也不行。
萧瑾瑜缓了口气,正要再往上挪,手上刚一使劲儿,腰背上突然窜过一阵刺痛,及时抓紧了楼梯扶手才没摔倒,手上的拐杖却顺着楼梯“咯噔噔”地掉了下去。
拐杖落地的声音还没散尽,就听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萧瑾瑜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楼梯扶手支撑着,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合起眼睛,静候两束满是同情的目光落在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子上……
脚步声临近,既没停下也没加快,一直不急不慢地走到他身边,他还没睁开眼睛,几乎脱力的身子就一下子腾空起来。
萧瑾瑜惊得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那张满是冰霜的脸,一愣。
“看什么看,”十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搂紧我的脖子,别摔下去……再摔断点儿什么地方,看你家那个傻妞还要不要你。”
萧瑾瑜脸上一热,“不用,我能走……”
十娘又是一眼瞪过来,“等你自己爬上去,就见不着他最后一面了。”
萧瑾瑜身子一僵,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十娘的脖子。
十娘像抱着一团棉花一样轻轻松松地把萧瑾瑜抱上三楼,把他放到三楼楼梯口的轮椅上坐好,又下楼把他的拐杖拿上来,才把脸色煞白的萧瑾瑜送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转头离开之前在萧瑾瑜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下楼我送你……别总拿自己不当回事。”
萧瑾瑜在门口僵了一阵才轻轻把门推开,一进门就傻了眼,就见薛汝成和楚楚盘着腿面对面坐在榻上,楚楚两手之间绕着一根缠得七拐八绕的红绳,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不知从哪儿下手,急得直捋胡子的薛汝成。
薛汝成身形上确实消瘦了些,可脸上非但没有愁云病色,反倒是急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
“先生……”
一见萧瑾瑜进来,薛汝成赶紧就坡下驴,“正事要紧……咳咳……王爷,找老夫何事?”
萧瑾瑜这才回过神来,沉了沉声,“是……先生,我已拟好奏请皇上与突厥议和的折子。”
薛汝成脸色微沉,旋即又恢复到一片平静,他多日称病不朝不见客,多半也是为了回避此事,“你奏你的,无妨……”
萧瑾瑜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双手呈上,“先生掌管兵部,先生若存有异议,皇上恐难决断……此折还是由先生呈递更为合适。”
薛汝成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听娘娘说,茗儿现在安王府中……被一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人迷得要死要活的?”
萧瑾瑜含混地应了一声。
“王爷若能成全茗儿,我就答应王爷。”
萧瑾瑜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点了下头,“瑾瑜一定尽力……”
薛汝成这才把萧瑾瑜手里的纸接了过来。
“先生……”萧瑾瑜嘴唇微抿,有意把声音放轻了几分,“有件旧案还想请教先生。”
“哪件?”
“二十五年前,宁郡王萧恒与太师云易通敌谋反一案。”
薛汝成抬手拈了拈胡子,转眼看到楚楚还撑在两手之间的红绳,淡淡开口,“王爷若能替老夫解了这个花式,老夫便答王爷所疑。”
萧瑾瑜还没面露难色,楚楚心里已经打起鼓来了。
她刚进门来的时候薛汝成躺在榻上就是不理她,她就跟薛汝成打赌,要是薛汝成翻绳赢了她,她就告诉他薛茗的心上人是谁,要是她赢了薛汝成,薛汝成就给她讲他和十娘的故事,薛汝成果然上了钩,楚楚就越翻越难,一直翻出了这个压根就没有解的花式,就等着薛汝成举手投降了。
别说这样的花式,就是最简单的花式……准确来说,从小看案卷长大的萧瑾瑜压根就不知道他俩在玩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萧瑾瑜倒也不着急,凑上前去轻蹙眉头看了一阵,不急不慢伸出两只修长白净的手,拨出打着活结的绳头,轻巧一拉,绳结松开,在楚楚手上七缠八绕的红绳一下子松垮下来,被萧瑾瑜拈着一头拎到薛汝成脸前。
萧瑾瑜浅浅含笑,一脸成就感地看着嘴角发抽的薛汝成,“解开了。”
“好……”薛汝成半晌才叹出一声,“王爷请讲。”
萧瑾瑜仔细地把那根红绳在指尖轻绕了几下,捆成规整的一小束,轻轻搁到榻边的茶案上,才沉声道,“先生当年任职刑部,参审此案,可否记得当日云易得知自家房中搜出贪污账簿,作何反应?”
薛汝成微微蹙眉,缓缓地道,“常人的反应……先惊慌,再狡辩,最后认罪伏法。”
萧瑾瑜谦恭点头,“同为作奸犯科之人,为何当日宁郡王看到突厥送来的通敌铁证,仍不肯认罪伏法?”
薛汝成轻轻舒开眉心,“也是常人的反应……是活物就都有求生之欲,云易是文人,寄望归服律法以得宽宥,萧恒是武将,生死关头只信自己,顽抗到死也属本能……本质来说,这二人的反应都是一回事,跟猫爪子底下吱吱乱叫的耗子没什么差别。”
“敢问先生……”萧瑾瑜声音微沉,“当日云易与萧恒皆被满门抄斩,但两家皆有漏网之鱼……如今时发现两家遗孤,当做如何处置?”
薛汝成轻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儿发哑,听起来分外沉重,“此案为道宗皇帝亲判,王爷以为,当如何处置?”
“是……瑾瑜明白了。”
☆、117满汉全席(九)
“不客气;不客气……”侍卫生怕她再热情洋溢地给他推荐起棺材来,王妃娘娘的好意他可是万万不敢拂的,何况还是安王爷家的王妃娘娘,于是赶紧把楚楚往后拦了拦,“娘娘稍候,小的这就开棺。”
“还不行!”
楚楚拦住侍卫;跑去把窗前案桌上摆着的香炉抱了过来,点了六根香;递给侍卫三根。
“死者为大,要扰人家的清净;得先给人家道个歉,今天是薛太师的好日子,惹死人生气是要触大霉头的。”
侍卫头一回干开棺的差事;原本不是个信鬼神的人,听楚楚这么严肃认真地一说,不拜都不行了。反正是道宗皇帝的女人,拜着也不冤……
正儿八经地敬了香,楚楚又拉着侍卫仔细地熏了皂角苍术,才让侍卫撬开了棺材盖。
棺材盖一掀,一股刺鼻的霉腐味一下子涌了出来,侍卫一下子拧紧了眉头,楚楚却像是什么味儿都没闻见似的,急切地往棺材里面看了一眼,展开一个像是突然看到万亩花林一般的激动的笑容,“太好啦!这棺材保存得太好啦!”
侍卫忍不住往棺材里看了看,只看见一层铺得平平整整的缎面被子,缎面已经腐烂得不辨原色,全是一片片被尸水浸染出来的棕黄,配合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侍卫连昨儿晚上的饭都还没来得及吃,空荡荡的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侍卫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娘娘请。”
楚楚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侍卫大哥,你能不能帮忙把这被子揭下来呀?”
“……!”
“王爷怕脏,我一会儿还得去找他呢。”
“……是。”
侍卫刚咬牙凑到棺材边,把手伸下去捏住被子一头,正想着速战速决,就听楚楚认认真真地提醒道,“慢点儿揭,可别伤着尸体啦。”
侍卫全身一僵,“……是。”
侍卫几乎拿出了帮自家娘子宽衣解带的温柔劲儿,小心翼翼地连揭了三床被尸水浸透的破被子,才露出零星的陪葬器物,和一具仍被丝绸从头裹到脚的腐尸。
楚楚一直站在棺材边上目不转睛盯着里面的情况,乍看到那些陪葬器物,顿时一脸的好奇,“侍卫大哥,我能看看这些陪葬的宝贝吗?”
下葬的主儿的身子都要被她看干净了,陪葬的玩意儿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侍卫轻手轻脚地取出所有的陪葬器物,搁在楚楚捧来的大托盘里。
两支玉钗,两支金钗,两枚金戒指,还有零星的几件瓷器玉器银器,做工一件比一件精美,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的东西。
“娘娘……”侍卫两手沾满了腐尸的气味,还守着一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陈年尸体,他可没有欣赏那些在薛府里随处可见的琐碎物件的心,“这一层……揭吗?”
楚楚全神贯注地看着一件银烛台,头都不抬一下,“揭!”
“……是。”
侍卫扭头深呼吸了几下,摒着一口气转过头来,一鼓作气把裹尸的丝绸和衣物剥解下来,被尸水和霉腐之气沤成棕黄色的丝绸和衣服紧紧黏在还残存着些许腐皮烂肉的尸骨上,侍卫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内力才压制住呕吐出来的欲望,刚一剥完上表面,就迅速背过身去,大口地喘息了几下。
他不是没见过恶心的尸体,只是从没亲手摸过……
楚楚刚凑上去就扒着棺材的边沿兴奋地叫着,“我还从没见过二十几年的尸体才刚烂到这个程度的呢,你看这块儿,还有这块……宫里的棺材还真是好!”
侍卫随口应付着,“是,是……”
“呀!这是什么东西呀?”
就是里面开出朵牡丹花来,侍卫都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好像是什么首饰……大哥,你把它们拿出来吧。”
可惜他又不能对王爷家的宝贝娘娘说不……
“是……”
侍卫铁青着脸转过身来,楚楚赶忙往这副尸骨腐烂得只剩一汪粘稠的肚膛位置指了指,“这儿,你看见了吧,好像有四个呢,金闪闪的!”
侍卫咬着牙闭着眼把手伸下去,迅速捞起那四个害人不浅的玩意儿,丢进楚楚手中的托盘里,转身拼命地吐起来,也不知道倚着墙根干呕了多长时间,才被楚楚走过来拍了拍肩膀。
“侍卫大哥,你没事儿吧?”
侍卫刚想抬起袖子抹抹嘴,胳膊抬到一半就被自己身上浓烈的尸臭味惹得胃里又一阵子翻涌,好容易忍下来,才虚飘飘地道,“没,没事……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你把她抬到院子里去,用清水把她骨头上沾着的东西都冲洗干净,然后找块地挖个坑,拿席子把骨头抬下去用酒醋蒸蒸,蒸好了抬出来放到干净地里,喊我去看就行啦。”
侍卫瞠目结舌地看着一脸静定的楚楚,“娘娘,这可是道宗皇帝的……”他实在没法对着这样一具尸体说出“美人”俩字。
“没事儿,”楚楚笑得很是亲切,“你刚才都给她烧过香磕过头啦,她不会怪你的。”
侍卫深深吸了一口气,“是……”
侍卫也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反正把蒸好的尸骨从坑里抬出来以后他就只管远远站到一边尽情地吐去了,直到楚楚笑盈盈地跑过来,“侍卫大哥,我都已经验好啦……”
侍卫劫后余生般地舒出一口气,刚舒到一半,就听楚楚脆生生地补了一句。
“你再把她按原样裹起来抬上去,放回棺材里就行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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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验完回来的时候,萧瑾瑜还在慢慢地喝着那杯姜茶。楚楚还没靠近,萧瑾瑜就略带急切地问道,“验好了?”
“嗯!”楚楚四下看看,“王爷,薛太师呢?”
“去见薛茗了……”萧瑾瑜放下杯子,牵过楚楚的手把她拉到身边,眉心轻轻皱着,“楚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