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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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令夕改 更新:2021-02-17 05:06 字数:4798
原以为他若不是一心为了萧玦好,那就是一心为了自己女儿好,还真没想过竟是这么个简单粗劣到可笑的理由,还值得如此冠冕堂皇地把祖宗搬出来遮羞。
萧瑾瑜浅浅苦笑,“还真是误会你了……”
秦业说得激动,萧瑾瑜声音微弱如丝,一时没听得清楚,“你说什么?”
萧瑾瑜无力地咳了几声,展颜露出一个虚弱却满是安心的微笑,“没什么……不是为了吴郡王……那就好……”
秦业一愣,看着几乎被自己扎成刺猬还笑得安然的萧瑾瑜,突然意识到刚才情绪失控,沉了沉脸色,慢慢拔下那些胡乱扎上的针,“你不是很在意吴郡王吗?”
“是……”
“那怎么不是为了他,还就好了?”
“因为这样……我杀你……不觉得愧疚……”
秦业又是一愣。
这人……要杀他?
这人本来就有严重的风湿和胃病,他又损了这人的胃经,肺经,再加上刚才那一通乱扎乱刺,眼前这人出汗出得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单薄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发抖,连喘口气都费劲……还想杀人?
秦业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就听床上微弱的声音里带着点嘲弄的笑意,“别紧张……就我一个人……”
秦业低头看着他,直觉得好笑,“我可没伤着你的脑子,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
秦业再落下一针,萧瑾瑜彻底没有出声的力气了,轻轻合上眼睛,安然浅笑。
******
楚楚从医馆出来,一口气就跑到山脚下,已经是下半夜了,山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楚楚在那条所谓上山最好走的路上时急时慢地走着,不知道山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人,不敢开口喊王爷,也不敢喊萧瑾瑜的名字,只得仔细地四下看着。
说是最好走的路,楚楚这样走着还跌了好几跤,想着萧瑾瑜要推着轮椅走这样的路,楚楚就心里直发慌。
好在是冬天,蛇虫大都窝着没出来,否则他要是遇上个毒蛇什么的,可是躲都躲不及……
可山里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他那么怕黑,要是一慌从哪儿摔下去……
楚楚越想越揪心,只顾着沿路翻找,一点儿也没留意身边的响动,突然被人在后面轻拍了下肩膀,楚楚吓得一声惊叫,脚下一松往下跌去,被后面的人及时拦腰一扶,站稳了身子,扶在她腰间的手也不动声色地迅速撤开了。
“娘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黑暗里那人的身形很是模糊,可这低沉的声音楚楚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王爷的侍卫!
楚楚遇上救星似地紧紧拉住侍卫的胳膊,“侍卫大哥,你也是来找王爷的吧!”
侍卫听得一愣,王爷让他盯着山洞附近,几天都没动静,刚发现点儿动静就跟了上来,结果发现居然是她……她三更半夜上山来,是来找王爷的?
“王爷上山来了?”
楚楚连连点头,“天没黑就来了,该吃晚饭的时候都没回去!”
“王爷和什么人来的?”
“就他一个人!”
侍卫眉头微紧,这种山路凭王爷一个人的力气肯定上不来,就是真勉强上来了,他也不会一点动静都没察觉,侍卫沉声道,“娘娘,您先回去,这里我来找。”
“我跟你一块儿找!”
“不必……没准儿王爷已经回了,您先回去,别让王爷着急……只要王爷在这山里,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他。”
“好……你要是找着他,赶紧送他到衙门来!”
“是。”
楚楚跌跌撞撞地奔下山去,也顾不得衣服被石头树枝刮破,膝盖胳膊都跌得生疼,用最快速度跑回衙门,天都快亮了。
衙门后院那间屋子的灯亮着,一个人影印在窗纸上。
人影坐着,坐在桌边低头翻阅着什么。
楚楚心里一阵狂喜,推门奔了进去。
“王爷!”
桌边人错愕地抬起头来,楚楚才看清,这人虽然穿的也是白衣,可不是萧瑾瑜那样的白衣。
景翊诧异地看着狼狈得像是刚逃狱出来一样的楚楚,“你这是……怎么了?”
被景翊这么一问,楚楚一下子哭了出来,“景大哥,王爷走丢了!”
景翊忙站起来,从书案后走出来,拍着楚楚的肩膀,“别哭别哭……什么叫走丢了啊?”
“就是找不着了!”
景翊愣了一愣,他之所以提前出现在这间屋里,就是突然接到萧瑾瑜传书,一张纸上就写着俩字,速回。
收到传书也不过就是上午的事儿,这还没说让他回来干嘛呢,能去哪儿啊?
景翊耐着性子问,“什么时候丢的?”
“就是……他早上说去酒坊看酒,说好了晚上回来吃饭的……他晚上没回来,我到酒坊找他,秦大叔说他上山了……我上山找他,侍卫大哥说没看见……”
前半截景翊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最后一句才微微一惊,“他侍卫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嗯……侍卫大哥在山里,他让我先回来,说王爷可能已经回来了……他还在山里找呢……”
凭景翊对萧瑾瑜的了解,一定会有一个侍卫始终守着吴郡王府,要是另一个侍卫一直在山里,也就是说……萧瑾瑜是一个人出去的,而且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想起萧瑾瑜传给他的那两个字,景翊心里隐隐发毛。
萧瑾瑜叫他回来干什么,他大概已经明白了。
☆、58四喜丸子(十七)
景翊不笑的时候有种不同往常的严肃认真;楚楚隔着一层眼泪望着他,“景大哥,王爷是去干什么了啊,都已经一晚上了……”
不知道他这一天吃没吃饭,晚上睡没睡觉,胃是不是又疼了;风湿是不是又犯了……
他要是在山里病起来了,也没人给他端杯热水;没人替他拿药,没人帮他揉揉……
从京城出来之后;跟他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现在他一个人……
楚楚急得五脏六腑都要烧着了,又想他想得心揪成一团;却就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景翊被她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还从没对着一个女人这么词穷过。
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屋里倏地刮进一股冷风,负责守山洞的侍卫脸色凝重地站到了屋里,看见景翊也在屋里,愣了一愣。
这一愣的工夫,楚楚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
侍卫是一个人回来的,可楚楚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侍卫大哥,你找着王爷了吗?”
被楚楚满是期待的目光望着,侍卫颔首低声道,“山上查遍了,王爷没上去过……我在沿途街巷里也找过,王爷没留任何标记。”
侍卫这话让景翊突然一醒,“楚楚,你刚才跟我说,秦大叔说王爷上山了……哪个秦大叔?”
听到侍卫说没有,楚楚心就冷了半截,景翊问话,她也答得漫不经心了,“就是……就是秦氏医馆的秦大叔……”
景翊眉梢微扬,“他是个大夫?”
楚楚点点头,心不在焉地道,“都喊他秦郎中。”
“他名字叫什么?”
“秦业……建功立业的业,我听他是这样跟人说的。”
这名字……好像见过,刚见过,就在桌上那堆卷宗里见过。
景翊闪回桌边一通狂翻乱找,终于拎出一页纸来。
看着景翊那一脸罕见的严肃,侍卫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人……初一那天老五跟王爷报告吴郡王府情况的时候提过,三十那天晚上就是这个秦业帮吴郡王跟一个女子交欢来着……”
景翊错愕地抬起头来,“那女人叫什么?”
“那会儿老五还没查,王爷就什么都不让查了,只让盯着。”
景翊看着手里的纸页拧起眉头,“你们有没有查过一个叫绣娘的?”
侍卫摇摇头,楚楚却被这个名字一下子扯回神儿来,忙道,“我知道一个绣娘!就在吴郡王府见着的,王爷也见着了……”楚楚突然眼睛一亮,“王爷会不会是去吴郡王那儿了呀!”景翊还没张嘴,楚楚眼神又暗了下来,低头抿了抿嘴唇,声音里满是失落,“不对……王爷说过,不会再去看他了……”
想起初二那天萧瑾瑜进衙门时候的脸色,景翊从纸页中抬起目光看向楚楚,“楚楚,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吴郡王是怎么气王爷的?”
楚楚点点头,那样说王爷的话,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把原话跟我说一遍。”
楚楚低头咬着嘴唇不出声。
只要是说王爷不好的话,她都一个字也不愿意说,何况是那样的话……
“楚楚,你不说,我就没法帮他。”
楚楚顿时一喜,“你已经知道他去哪儿啦?”
“你说了我才知道。”
楚楚赶忙把那天的事儿一字不落地讲给景翊,从看到绣娘是怎么伺候萧玦的,一直咬着牙说到萧玦是怎么把萧瑾瑜气走的。
侍卫听得耳根子发烫,景翊却默默倒吸冷气,脊梁骨上窜过一阵冰凉。
他以为萧瑾瑜是让他回来救驾的,可这会儿这么听着……
楚楚刚说完,景翊就两手扶住楚楚的肩膀,微躬身子,隔着噙在楚楚眼睛里的一汪水盯住她黑亮的瞳仁,一字一句地正色道,“楚楚,王爷之前有没有亲口对你说过,他一定会娶你?”
楚楚满心满脑子都是萧瑾瑜的安危,突然被景翊这么一问,楚楚愣了一下,才使劲儿点了点头,“都已经请皇上改圣旨了,正月初九就成亲!”
改圣旨事儿景翊当然知道,折子还是他亲手送到皇上面前的,皇上刚看到折子封皮的时候脑门儿上一下子惊出一层细汗,展开折子之后细汗就成了黑线。
象征着当朝最高级机密的折本子里就写了一句话。
臣奏请改婚期于龙纪五年正月初九。
萧瑾瑜简明扼要,皇上更重点突出,二话不说提起朱笔在“改”字上打了个圈儿,又让景翊把折子带回来了。
按道理讲,这事儿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了,但景翊想问的跟圣旨上写的是两码事。
“不是圣旨……”景翊又认认真真地问了一遍,“是他有没有跟你说,亲口跟你说,他要娶你?”
楚楚仔细想了想,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景翊心里刚刚一沉,就听楚楚小声地补道,“他就只在喝醉的时候说过,就是年三十那天晚上……还说了好多好多遍……”
楚楚低着头抿了抿嘴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那些都是醉话,不能算数……可我就是想早点儿当他的娘子……”
景翊浅浅舒了口气,他还有亲口答应的事儿没做到,那就好。
景翊拍拍楚楚的肩膀,“放心吧,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数着醉话最算数了。”
楚楚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真的?”
景翊很认真地点点头,抬头沉声对侍卫道,“这儿的事我来办,你帮我到苏州刺史那儿接个人。”
“什么人?”
“王爷请来的人,我来得着急,先拜托给苏州刺史了……”景翊前移了两步贴近侍卫耳边快速低声耳语了一句,“王爷的性命就靠那个人了。”
楚楚什么都没听见,侍卫可听得真真切切,错愕地看向景翊,但景翊从神情到语调都不像是逗他玩儿的,“好……我尽快回来。”
侍卫话音未落就从屋里闪出去了,赶在楚楚回过神儿来再追问萧瑾瑜下落的之前,景翊问道,“楚楚,王爷离开县衙之前在干什么?”
景翊一说他管这里的事儿,楚楚看他的眼神儿都变了,答他的话也答得毫不犹豫,“看尸体。”说罢还生怕说得不够仔细,又赶紧补道,“他说要看尸体上的十字花,我就给他拿来一条腿……我拿着给他看的,离得远远的,没让他碰着尸体!”
想到尸体,想到停尸房,楚楚使劲儿拍了下脑门儿,“我怎么忘了报官了呀!求郑县令派人去找,肯定快!”
“也是个法子……这样,你叫郑县令来,我给他下令,他一定全力去找。”
“好!谢谢景大哥!”
******
景翊把桌上所有案卷收进箱子里之后就在屋里等着,本以为郑有德得是被楚楚连拖带拽跑来的,结果还没见楚楚,就先冲进来一个两人抬的担架,郑有德就跪在担架上,睡衣外面裹着穿得乱七八糟的官服,脑袋上缠着纱布,腿上绑着木板,担架一落地就开始猛磕头。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下官有罪……”
景翊只当是楚楚一急把什么都跟他说了,才把他活生生吓成这么个模样,赶紧道,“没事儿没事儿……将功补过还来得及,来得及……”
郑有德都快哭了,“来不及了,都烧干净了……”
这句着实把景翊吓得不轻,“什么烧干净了?”
“猪,猪圈,都烧干净了……”
景翊脑子一阵犯晕,看在他狼狈成这样的份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