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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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1 16:58 字数:4760
华科第一眼见到姜宇就微蹙一震,那双眼睛,犀利敏锐,还抹带着一丝柔邃的光,不知为什么,那双眉目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一个人,他终身不能忘怀的人。
在车上,姜宇与他聊叙,北京古城、弥留在记忆里的童欢……勾动了他深藏的情愫,多少年了没人和他聊过这些,唯有姜宇,让他片刻找到一丝慰藉,心里不禁问:这是个什么人?
问华翔:“你了解这个姜宇吗?”
“了解,你不是让我找个熟悉军区核工业部的人吗,姜宇就是军区下属工厂的职工子弟,他了解核工业部的所有工厂的位置,我们曾不止一次聊过,他知道总厂发电厂的要害机关,还知道工业部下属单位有多少个,连军区大楼有几层有多少人都知道,这不正合你意吗,他是最熟悉军区环境的人。”
华科凝思,问:“他父母是干什么的?”
“听他自己说,他母亲早就去世了,他父亲是军工部下属罐头厂的职工,也因为这个,他坐牢时他父亲常给他送罐头,据他自己所言,他和父亲感情不太好,一直合不来。”
华科问:“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
“是。”
华科心里叹气,这个华翔到底是没改了秉性,太容易听信一个人,没经过考证怎么就能相信一个人的随意口述,又问:“姜宇犯的什么事进的监狱。”
“他犯的杀人罪,是因为和人做买卖受骗,失手把人杀了。”
“这之前他是做什么的?”
“之前他是警察。”
华科目光一慎,警察这词太敏感,触动了神经,闷声一句:“你怎么能相信曾经做过警察的人?”
“爸,虽说他做过警察,但他压根脱离了这关系,他做买卖也是因为警察工资太低,你不是不知道,多少警察也都是歘模子充样子的,背地里干的比黑道还黑,比奸商还狠,姜宇就属于后者,但我信他,信他是同道的人,这小子枪法精准,下手快,脑瓜反应极为机敏,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
华科无语沉思,这个姜宇勾动了他神经,激起他的兴趣,他想了解透了。
连接一个星期,只有华翔陪着华科,开着车陪他温故北京城,别人插不上,姜宇一直没找到和华科说话的机会。
一周后,一行人驾车重回青海,姜宇知道华科的目的地是青海,他从青海逃亡,这次回来必有重要原因。
回到老地方,李斯、莱德左右陪护华科入住酒店。
姜宇找着机会与华科接近,特意拿着一包上好的红茶送给华科。
“华叔,听翔哥说你爱喝茶,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包茯砖黑茶,不知你喝的惯这种口味吗?”
华科年轻时在青海没少喝这种砖茶,一晃快三十年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尤为兴趣,一挥手让身边的李斯和莱德出了屋,只剩下姜宇和他自己,他今天只想看姜宇怎么让他喝这杯茶。
姜宇亲自为华科煮了一杯砖茶,加上奶,放点儿盐,姜黄浓酽的一杯放到华科面前。
华科没有接茶,面无表情的问一句:“你何能让我喝这杯茶?”
姜宇回答:“我和华翔交结了好多事,也经历了好多难,都奔着命走到今天,结下了生死之交,存着兄弟之情,你是华翔的父亲,当然也是我恭敬的前辈。”
华科抬起眼帘,眼角皱纹轻微一蹙,和姜宇对视,四目相对,都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华科拿起那杯茶呷了一口,细细品味,眼角掠过一丝惬然,就是这味道,28年后,他又尝到了这个滋味,这香气、这感觉犹如悠远的记忆划过心头,哀伤、欣慰、眷念……还有怨愤。
华科放下茶又问:“你说说何为兄弟之情?”
姜宇回答:“兄弟之情,就是摸打滚爬的厮闹,是难受时有人安慰,快乐时没准儿会给你一拳的人,甭管怎样带着情、粘着血,一个心思的为对方好。”
华科消瘦的面容不露声色,接问一句:“既然是一个心思为对方好,那么背叛兄弟之情的人,又怎样解释情义二字?”
姜宇沉着的回答:“真正的兄弟之情莫逆于心,即使不是同道,心也会相默情挚,背叛也许是行为的背叛,和内心并不一致。”
华科眉头微蹙。
“年轻人,你说的太矛盾,行为被判就是心的背叛,背后给你捅一刀子这还有什么兄弟情义而言,真正的兄弟就得是墨守一条道,不然就是你死我活。”犀利眼瞥向姜宇,敏锐的问一句:“你的兄弟之情可以行为被判?”
“华叔,你别误会,咱俩说的是一个意思,心相惜,才能意同道,我和华翔是同道的人,风风雨雨走过来,都带着分量的,毋宁置疑。”
华科面无表情,姜宇猜不透他想了解什么,谨慎着,什么话得顺着他的心思走。
华科又问:“那何为父母之情?”
“父母之情是天下无可比拟的大情大义,他是把自己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父母给的情啥时候也变不了,父亲就是父亲,就是无代价无所求的情,这道理谁都知道。”
姜宇想起自己的父亲姜国栋,经历了这么多事,和父亲拧着劲儿走过来,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牵挂和爱护,觉得对不住,自从越狱后几个月了也没能见上父亲一面,心里难受。
华科点头,谁都深知父母之情,可他心里遗憾,遗憾的是自己没能亲身为人父的生个孩子,他的父爱之情愈加在了华翔身上。
华科又问:“那么何为男女之爱?”
这问题对于姜宇来说太好解答了,他亲有体会呀,于是说:“男女之情纯质忠诚是极致,一个男人不伦走过多少路,经历多少波难和诱惑,可心里只装着一个女人,真正爱恋一个人,那是一辈子的情念,一辈子牵着他的心,成为心里永远的希望和慰藉,人活着也许就为了这点儿念想。”
华科面色轻微一动,坚毅的嘴角微颤一下,虽说还是面无表情,姜宇看出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心里念叨:这华科终身未娶,只有一个养子华翔,他为嘛不娶呢?你爱过女人吗?他心里也有装着的人吗?
华科轻轻一叹:“看得出你是重感情的人,人这辈子甭管走了多少路,经了多少事,也许就为念着那么一个人支撑着走下来。”站起身面对窗外高原的天空,沉默良久喃喃自语:“我的思念是随风的一粒种子,我的期待是随心陨落的土地。我的灵魂会变成坟上的草,我的爱会变成草中飞舞的花……”
姜宇猛地一惊,看向华科,华科正背对着他面向窗外,姜宇盯着这个背影,大脑轰鸣。
这几句喃喃自语的话姜宇太熟悉了,这是他母亲写的一首歌的歌词,一模一样,他从小就听他母亲吟唱这首歌,快乐时唱,悲伤时也唱,他都听得耳膜生茧子,熟记得能倒背如流。
接下来的两句应该是:莫言是我看着你的眼睛,张扬是我捧着你的双手,月光是我伴着你的心跳,只为你随影随从。
华科转过身,接着低语:“莫言是我看着你的眼睛,张扬是我捧着你的双手,月光是我伴着你的心跳,只为你随影随从。”
姜宇压制着震惊,看着华科的眼睛,看着这张没有表情的面容,轻声一句:“这首诗真好!”
华科淡淡一句:“这不是诗,这是一首歌,这是一个女人写的歌。”
姜宇的心突跳,像把锤子敲着胸骨砰砰响,震得五脏六腑跌宕起伏,掩饰着情绪说:“这么好的歌词,歌也一定很好听。”
华科嘴角轻微一动,露出一丝看不见的笑容,又面向窗外,轻声吟唱。
姜宇把耳朵听着,那曲调他这辈子也忘不掉,早就深深的刻在心里,那是他母亲摇曳着他的摇篮曲,是他母亲欢歌时的舞蹈,是他母亲忧伤时的慰藉……这是……这就是他母亲写的歌。
姜宇不眨眼儿的盯着华科,嗓子眼儿差点儿喊出一句: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母亲写的歌?
华科轻吟完转过身,问了句:“好听吗?”
姜宇垂下眼帘,轻声回答:“好听。”
☆、101情牵仇牵怨
华科无意识的吟出藏在心底的眷念;只因姜宇的话触动了心底那根弦儿;岁月蹉跎历经隐匿波折;已经习惯隐藏;习惯不露声色,可却无意识的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哼出那首无人知道的歌。
只因为姜宇眉蹙间一瞬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个人,连华科自己都搞不懂;是不是想家了?太寂寞了?轻微言语的勾动就能唤起心里的波澜;这可不像自己。
华科之所以这时候选择回来;是因为自己查出了身体病症,已经是肝癌晚期,他没有多少时日了;淤积的所有爱所有恨他必须了清了,他带着焚尽身心的愤恨回到这里,是复仇,更像是寻爱,只为了能彻底的一起死。
回忆过去,不堪回首,博才傲气的性格争搏不了命运,做下违道之举,断送了前程,那个黑夜,那一枪又彻底的将他推上坎途之路,精神粉碎,情感挫伤,想起来华科就不觉一颤。
64年9月22日,雄豪大志的华科因科技结论和组织内部激化矛盾,一腔热血化为激愤,冲突中杀死三名军人逃匿,那时他的名字叫杜鸿源。
负责追剿的是军部二级军士谢震。
华科与谢震同在北京祖籍参军,一起来到大西北,一起度过了很多艰辛热血的岁月,情同手足,亲如兄弟,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背行道路的举枪对峙。
那个夜晚,谢震带着人追剿到漆黑的山林,对着华科高喊:“鸿源,放下枪跟我回去!”
华科悲凌,我怎么能放下枪,我放下枪就是个死,我们兄弟一场,你有个情分就放我一马,不然你就打死我。
几经疯烈的争持,谢震终于开了枪,这一枪对着华科的□。
谢震本想打中华科的腿部,只因夜太黑,他看不清击到了身体的什么位置,只见华科的黑影一趔趄,仓惶的躲进树林子不见了踪影,谢震一直纳闷那一枪到底打哪了?至今都没明白。
那一枪没有打中华科的腿部,就那么寸劲儿,他击中了华科的命根儿。
一声枪响后,华科命根儿剧痛,满眼的晦涩与失望,这一枪是挚情如手足的兄弟开了,他没打死他,却打在了命根儿上,对于华科来说,这一枪还不如穿透他脑壳、击中他胸膛,让他痛快的死去。
兄弟?何为兄弟?华科心如死灰,他的事业就此完结,他的兄弟之情就此崩溃,还有他的爱,唯有存在心里的爱情牵扯着心在抖,所有依念的情感瞬间化为仇愤,来不及怨念,来不及思索,只顾得逃命,捂着自己的命根儿疯狂的奔向树林深处。
身后树林沙沙作响,那是追剿他的部队,是要置于他死地的兄弟,华科悲悯欲绝,命根儿剧痛,深一脚浅一脚的逃窜,忽然脚下一划,连同身体掉进了一个石洞,顿时眼前一片漆黑,连月光都不透一丝缝隙。
这个石洞草木覆盖,葱茏的挡着洞口,很难让人发现,这个石洞救了华科。
谢震带着人一直追剿,却不见人影,上级的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直到天亮搜遍全山也没发现华科的踪迹,就跟突然人间蒸发一样,谢震知道华科还活着,他的那一枪没有射在致命的地方,他带着兄弟的情分不想让华科死,又带着正道的公理必须追击华科,这个矛盾让他倍感煎熬,最终谢震因失手让华科逃匿而受到降职处分。
华科在石洞里一直躲藏着,直到没人追缉,阳光透进石洞的缝隙,他忍着剧痛爬出石洞走上逃亡之路,□的命根儿疼的钻心,子弹正好和俩大腿平行不偏不倚的穿过中间的那一团命脉,除此之外哪都没伤着,咋就这么巧呢!有心射那地方都不一定能射中!
华科悲恼得要吐血,我这是遭上什么天命了?为什么偏偏是这地方!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团命根儿是生性的象征,是男人的雄熬,是占领女人爱抚女人的武器,没有这个何为男人!这比生命还重要。华科仰天悲嚎:谢震,你他妈还不如一枪打死我!
华科捂着命根儿跌跌撞撞的逃奔,越过那座山,直奔远处无人烟的地方,路上他碰到一个游牧藏民,身体因为命根儿的创伤几近崩溃晕厥,终于无力瘫倒,藏民救起了他。
他的命根儿已经淤血化脓,肿得跟个赤红的倭瓜沉甸甸的夹在两腿之间,那个藏民用自制的草药敷上华科的命根儿,这命根儿算是得救了,没断了,还连皮带筋的耷拉着,可是它再也没能硬挺起来,再也没能直立起来,永远垂着脑瓜子藏在裤裆里。
华科再也没能像男人那样雄熬的让自己的武器擦过火炸过炮。
恨!这是毁精摧志的恨!这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伤!
华科咬着牙痛嚎:谢震,老子活着不如死了,如果有一天我活着回来,我一定断了你的命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