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7 05:05      字数:4873
  可是作为男子汉的阿离,他不能委屈,更不能丢了苏家男儿的脸面。
  不能委屈的阿离,英雄一般立在众人目光下,立了从一数到十的功夫。
  然后,在一个小厮要上来抱他时,非常有震慑力地张嘴,露出两颗还没长好的狐狸牙。
  小厮的手抖了抖,又试了两次,都被阿离一副再接近他就咬舌的模样赶了回来,这么多有文化的人看着,他又不好用强,只得又招呼了几个人来哄。
  阿离一个不到一岁的娃娃,虽说长得比别的孩子快、心智也开窍得也早,但好歹没离过苏糜的保护,今日被这么多陌生人围着,爹爹又不知道和那个明明袖子很长的“短袖”跑去了哪里,他忍啊忍啊,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这一圈人都觉得头疼欲裂,尤其是才被他折磨过的杜如晦,简直想把这小魔头打包卖了。
  阿离一边哭,一边偷瞄众人:每次爹爹要揍他,他便哭,这招果然有用。
  刚神气了一会,却听头顶有个声音冷冰冰道:“这把嗓子,卖到戏园子里也不算埋没了你。”
  哭得豪气冲天的阿离瞬间就安静了:爹爹说过,戏园子是个吃人屁屁的地方,一旦进去了就不能又青又白地出来。
  他小手抹了抹泪,却见那可怕叔叔已经转头走了,边走边道:“这几日拐卖孩童之事屡发,你若不想被卖了去,就跟紧了。”
  阿离记得,爹爹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劫数,他问爹爹那是什么。
  那时爹爹手里捏了一片薄薄的刀,倚在廊下道:“劫数嘛,就是你原本过得很好,等它来了时,你吃不好也睡不好,过得生不如死,偏生还拿它没办法。”
  爹爹说娘亲就是他的劫数。
  眼下……阿离迈着两条小短腿,跟着秦王殿下在修文馆里跑来跑去,只一个时辰就把个本来好端端的孩子折磨得生不如死。
  阿离明白了,这个可怕叔叔他,就是他的劫数。
  今日有些热,到了午后日头更是大得要坠下来一样,阿离拣了个小树影下站着,大眼睛盯着一群恨不得冲上去又不得不守着礼数保持着一步距离围着可怕叔叔身前女子的书生,小手抹了把汗。
  那些书生看着好似也很热,一个个脸红得厉害,却坚持着没完没了地问,大多是些阿离听不懂的,剩下的是阿离连自己听不听得懂都不太晓得的。
  可怕叔叔始终站在她身后半步内,一只胳膊虚虚挡着,好像怕她会被人抢了似的。
  阿离毕竟小,那厢书生问题一个接一个,女子始终面色平静地信手应对,阿离立了不知道多久,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
  就在他摔下去时,一只大手将他提了起来。
  李世民轻飘飘一抛,阿离就被挂在他胳膊上,他皱眉看了看阿离身上沉甸甸的小狐裘,伸手扯了去。
  阿离死命抓着狐狸皮的一角:“爹爹、爹爹给阿离的。”
  李世民听到“爹爹”这个词时眉头又皱了皱,却还是减了力道:“好,你可以等着起热疮了。”
  阿离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听着就很骇人,最后委委屈屈松了手。
  这一日,秦王殿下携着绝世美人,手里抱着玉人般的孩子,像极了一家三口出游。
  可惜,可惜,众书生摇头叹息:可惜美人是做先生的,孩子是别人的。
  阿离半日里跟在后面跑了两个时辰,又在秦王殿下胳膊上挂了一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他时时刻刻提着他的小心肝,就等着爹爹能出现。
  可惜等到了晚膳时间,那梦中的白裘还是没有出现。
  秦王府里,阿离埋头数饭粒,坐在他对面的女子停了手,托腮看着他一副恨不得将一粒饭拆成八瓣儿吃的架势。
  李世民给女子盛了碗汤,转头看见阿离这一副冷宫怨妇样,嘴唇又抿了抿。
  而在此时,低着头的阿离也抿了抿唇,不知道心里在抱怨什么。
  女子刚拿起调羹的手在空中僵了僵,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相似的神态举止。
  半晌,李世民对身后侍女吩咐道:“吩咐厨房,做个火腿蒸蛋来,里面加些菜汤。”
  女子抬眸,唇角一丝笑意。
  晚膳过后,银发的女子穿过回廊时,听见山石旁有人吵闹。
  吵的是阿离,闹的也是阿离,不出声不动的是李世民。
  阿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半真半假地哭了一阵子,发现这招对眼前的人好似没什么用,只好沉重地爬起来,抿着小嘴坐在李世民对面。
  李世民手里摆弄几根草叶,任阿离一哭二闹三上吊折腾完了,才终于出声:“你……可还记得你的娘亲?”
  阿离生平鲜逢敌手,今日算是遇着了一个,他见李世民终于搭理他了,不禁热血沸腾,挥舞着小拳头道:“阿离当然……”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爹爹的话,不得已改口道:“阿离……当然不记得了。”
  李世民没有再说什么,只将手里草编的蚂蚱递给阿离。
  阿离得了蚂蚱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却还记得爹爹的告诫,忙做出一副见过世面并不是很欢喜的样子道:“爹爹每天……抱阿离睡觉觉。”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换一个。”
  阿离勉为其难地换了一个:“骑大马……”
  “换一个。”
  “看美女姐姐……沐浴……”
  “你且将如何骑大马说来。”
  阿离用晚饭后抢回来的狐裘卷了个卷,指着道:“阿离。”
  做完又指了指自己:“爹爹。”
  然后他将那狐裘往脖子后一放:“阿离骑马马!”
  秦王殿下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阿离双手拉着卷成卷的狐裘晃了一会小短腿,才发现可怕叔叔好像更可怕了。
  他默默将衣服拿下来展开披回去,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瞅了一会,才叽叽咕咕抽起了鼻涕:“阿离……要爹爹……爹爹不要阿离了……”
  刚念叨完两遍,阿离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已经骑在可怕叔叔的脖子上了。
  可怕叔叔扶着阿离的两只还看不出是什么的脚踝,嗓音低沉道:“坐稳了。”
  银发女子立在廊后,听着阿离渐远的笑声,伸手摘下一条青藤。
  她一回身,一道蓝光被弹开,同时藤条飞出,缠住她身后衣抉翻飞的甄宓,她的金眸眯了眯。
  甄宓泉水一般的面容上是洪水一般的愤怒,她原本柔和的声音厉声道:“你是谁?”
  那银发的女子笑了笑,伸手拂落她身上缠得死死的藤条,顺势握住甄宓一侧肩头:“就让我偷得这几日闲罢。”
  甄宓望着她渐渐消失在回廊拐角的身影,有几分疑惑地揉了揉肩。
  秦王凯旋而归;李渊因其平定天下其功劳最高;于十月加号秦王李世民为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位在王公之上。又增食邑两万户;通前三万户。赐金辂一乘;衮冕之服;玉璧一双;黄金六十斤;前后部鼓吹及九部之乐; 班列四十人。
  李世民这些年除了在外征战,就是在外自虐,果然,还未到年底,由于窦建德的旧将刘黑闼举兵造反;新加封为天策上将的秦王又不得不率军东征。
  自五月窦建德、王世充被俘;河南、河北、山东原郑、夏政权所属州县官吏纷纷降唐;关东地区基本上得以平定。然而;唐王朝在关东地区的地方官由于追索窦建德旧部诸将所藏匿的府库财物; 对当事人“或加捶挞”;致使“建德故将皆惊惧不安”。加上李渊本人对窦建德的旧部诸将又很不放心;于武德四年七月;征召建德故将范愿、董康买、曹湛以及高雅贤等人入京。
  于是; 范愿等人被吓得前往漳南;到达建德的部下、故汉东公刘黑闼的家乡;拥戴他聚众造反。
  刘黑闼作战勇敢果断;举兵后各地纷纷响应;势力发展很快;接连击败淮南王李神通和李世责力等唐军名将的征讨; 俘虏唐将薛万均、李玄通等人;唐将秦武通、洺州刺史陈君宾等人战败后逃回长安。仅五个多月的时间;刘黑闼的义军便收复了窦建德政权所属的故地;仍然以洺州为都城。
  武德四年十二月丁卯日;唐高祖命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统帅大军征讨刘黑闼。
  武德五年正月;秦王率大军进至获嘉;刘黑闼放弃相州;退保洺州;李世民进军肥乡。幽州总管罗艺率所部数万人马与李世民会合;黑闼遽还;唐军大败黑闼弟刘十善的军队; 俘斩八千人。
  而在大战刚刚结束之时,秦王殿下却单骑往东急赶,最后索性弃马,驱动体内女娲石之力,一跃而上天女峰。
  天女峰上今日倒还真有不少天女,比天女更多的是天将,比天将多的是天兵。
  九天玄女立于三清六御身后,眼神颇无奈地看向独自立于仙女峰另一侧的绿衣女子。
  三清客气道:“还请娘娘出示定风珠九十九颗已明正身。”
  那女子似是有一瞬间挣扎:“本宫说过,九十九颗定风珠已嵌入四方天柱之中。”
  元始天尊一挥手,身后一员天将出列道:“禀天尊,属下与天将九十九人已查过四方天柱,并未见到定风珠。”
  说罢看向那女子道:“妖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冒女娲娘娘,当我们天界是好欺辱的么?”
  那女子嗤笑道:“愚昧。”
  天将被激,也等不得三清帝下命令,提了法器就向女子攻去。
  还未近身,却被一道往生障挡了下来,李世民将绿衣女子护于身后,横剑在胸,对着玄女道:“我那晚对你说的,一直作数。谁要动她,先杀了我。”
  太上老君揪了揪胡子:“你如此一意孤行不知悔改,真是辜负了娘娘的神力。”
  天女峰上,三百二十八神将轮番上阵,他始终没让人碰了她一片衣角。
  直到最后一位神将被打飞出去,他才转身从怀中掏出一包码得整齐的桂花糕,塞给她道:“适才忘了给你……”
  一个“你”字打了个转,最后被他咽了回去,他低头看看自己胸口,她的手已经探进他血肉。
  他感觉到她指尖捏上了他胸中的五彩石,眼中有一瞬间的疼痛,一瞬间的了然,一瞬间的释然,最后颤抖着手指打开纸包,捏了一块桂花糕来,送到她嘴边。
  这时,却见得天边光华万丈而起,一人于三步之中自远处行来,一样的银发金眸绿裙丝绦,只裙上多了九十九颗风珠纵横交错。
  来人立于众仙面前,看着眼前的一幕,摇头道:“本宫不过小憩片刻,你竟连心都要保不住了。”
  ☆、第六十八章 让我回来想标题
  这一番形容,这一种举止,这一股气势,令天女峰上一众神仙花草都矮了一截。
  对此视而不见的是一直积极推销桂花糕的李世民和他对面一只手忙着掏人心的绿衣女子。
  风珠波浪般在裙摆上摇了摇,裙摆的主人走近了僵持着的二人一步,沉声道:“过来。”
  一旁的玄女伸了伸头:娘娘这是睡傻了吗?眼下就是苏世子那个眼神来了,也能看出他被人拿了命脉,这个“过来”是怎么个过来法?
  不光玄女在心里这般想,约莫眼下脑子没被门挤的神仙都有此疑问。
  这时只听风珠的主人道:“心之分别,是真心?是妄心?是相应心?是不相应心?是定心?是散心?无论是何种心,皆为尔之心。便是被外力拿住,心仍为尔。”
  李世民虽然感情上颇为不着边际,但此人其他事情上还是颇通透的,她这般一说,他心中便已明白,女娲石之力在女娲石中,而女娲石便是他的心,若是他不想,任何人也取不走他的心。
  这一番话听起来颇具禅理颇高深,其实说白了就是:催动女娲石之力,烧死丫个掏你心的混蛋。
  他话是听明白了,可做的却是将桂花糕包包好,倔强地递给面前的人。
  那人见他这般,终是叹了口气,缓缓将手收回,他胸口也随着她指尖的离开而愈合。
  女子望着指尖上他一滴血珠,轻声道:“五百余年前,你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要将你的心挖出来,也没什么。”她展颜一笑,“你可还记得?”
  她这样说,众仙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