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7 05:05      字数:4822
  他走到门外时停了停,顺手一剑划瞎下人双目。然后拖着嗷嗷叫的人破门而入。
  室内烛火昏暗,隐约看见一个人衣衫不整地弯着身子坐在窗沿,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人,墙角还蹲了一个瑟瑟发抖。
  他猛地将手里的人一扔,脱下外袍大步上前。
  就在他欲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时,却见她缓缓转过脸来,面上隐有泪痕,眼中却一片死寂。她挟了几分嘲讽道:“怎的,秦王殿下怕下人伺候不好我,要亲力亲为了么?”
  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挤出来一个字:“我……”
  风里希伸出手来顺了顺头发,胸前还露着雪白一片肌肤,看在秦王殿下眼里非常刺眼,他深吸了一口气,吸得太用力了点,下一口有点吐不出来。
  风里希忽然侧身,提了一条腿踩在床沿上,看起来不像差点被一群男人强 暴的,倒更像刚强 暴了一群男人,而面前就是下一个。
  她眼睛斜斜看过去,一瞬间那风情竟盖过了长安四大青楼选出来的花魁。
  面前的这一个被她眼神一勾,心里忽然激动得如坠冰窟: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她看他,从来是坦荡的,就算漠然,至少眼底还有他一个影子。而现在,她是真的当他不过是路边的一棵草,一片灰。
  她终是变回了那个无情无欲的上神。
  而这件事,是他一手造成的。
  风里希拢了拢衣衫,站起来从他面前走过,扫了眼满地横七竖八的男人,忽然指着角落里那一个道:“刘七,你不想死,就爬起来跟我走。“
  刚说到这,门外还在琢磨要怎么婉转表达自己和两位堂兄有着相同理想的李道玄和大概猜到了什么的李建成也到了,一看室内这个架势,再看了看风里希凌乱的衣襟,忽然就懂了。
  太子殿下金线绣的长袖一挡,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拖着刘七起来的风里希挡在身后,看得李道玄心中一个劲地佩服:要说哄姑娘这事,他大堂兄才是深藏不漏的高手。
  李建成这个从来不生气的老好人,终于皱了眉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道玄心里又赞叹了一声:要做什么不是很明显么?大堂兄,原来您明知故问也是一把好手。
  李道玄也是个直肠子,侠肝义胆的他没有看他二堂兄的脸色,跟着加了一把火:“堂兄,道玄从前敬佩你的为人与胸中韬略,过了今夜,怕是只能敬佩后者了。“
  他再看他二堂兄,他二堂兄已经不见了,屋子里只立了一个死人,那死人长得有点像他二堂兄。
  对峙半晌,他那从来沉默强势的二堂兄,忽然如小媳妇一般开口了:“你留下,以后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你就是。明日我带军出征,你一日不想见我,我一日不会回来。“
  李道玄傻眼了:要是这女人一辈子想不开,他是不是要跟着他堂兄打到东瀛岛国去?
  他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他堂兄开了几分玩笑,却见那女人从他大堂兄袖子上面露出个脑袋,不耐烦道:“李世民,你若是想留我,就用你胸口那块石头将我绑了。不然,老实点过完这辈子。”
  说罢拉了刘七,转头就走。
  李道玄这次彻底傻了:他从前一直以为风里希虽然脾气大了点,不过总归是他堂兄的女人。今天一看,倒有点觉得,他堂兄才是她的女人。
  于是在屋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风里希已经拉了刘七几步掠出了府门。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个美人迎面过来,见了她就要跪,被她一摆手免了。
  又走了几步,看见府门外呼啦啦停了一长溜白顶的马车,一人白裘熏炉,倚着马车闭目养神,听见她的脚步声,才赶忙柔弱地咳了几声,弄出一副马上要归天的样子。
  风里希把刘七往边上一丢,径直朝那人走过去,就在苏糜张开双臂的瞬间,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扶着他马车后那棵树开始吐。
  她吐了个j□j,一回头,才见李道玄正张着嘴巴看她,他身后李建成面上有些凝重,玄女和甄宓一副天又要塌了的模样,刘七个子太矮,被挡在众人身后看不见头。
  而苏糜他,正扶着马车潸然泪下,一副心碎的模样。
  愣了一愣,李道玄结巴道:“女人,你……”
  风里希见他也有几分关心,不禁解释道:“无妨、无妨,不小心怀了个孩子罢了。”
  这个解释显然比不解释还要命,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心碎到一半忽然调整情绪再战的苏糜走上前来,一把揽了她的腰道:“离离,天凉了,咱们回去喂儿子吧。”
  他话刚说完,是玄女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风里希一把敲开他的狐狸爪,对又被甄宓公报私仇掐醒的玄女道:“去给我在长安置个宅子。”
  她当时没注意苏糜的那句话,三年后想起时,掰断了一根擀面杖。
  …
  那一夜风里希揣着儿子在长安街头行走,身后跟了脸色一样青的玄女和刘七。他们身后,是三辆风格不同却都很败家的马车。
  走了一会,玄女凑上来小声道:“娘娘,您既然已经出来,何不回三十二重天的宫中……”
  风里希边走边道:“共工、苏瓠、帝江这几个,折腾了这好几百年,本宫总不能败了人家的兴。”
  说罢认真地上下看了看玄女,很严肃地问:“你的演技如何?”
  玄女一时有点语塞,她打架和打杂做得都不错,至于演戏……
  正挣扎着,却见风里希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她一眼:“好好陪本宫唱好这台戏。”
  她们身后,是一地银辉,三十二重天上的那位娘娘,终归还是那位娘娘。
  ☆、第六十一章 颜回楼里齐断袖
  那一夜风里希于长安街头的一番话,令玄女正儿八经儿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就怕娘娘对她的演技不满意,每日对着铜镜练习怎么摆出一张奸诈的脸来。
  这么过了三个月,等到玄女练得一看到镜子就恶心,也没等到娘娘对她委以重任。
  而这三个月里,风里希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曾说过叫玄女热血沸腾恨不得换上戏服立马上阵的一番豪言壮语,每日就窝在长安城西的宅子里做三件事:吃了睡,睡了吃,半夜起来吐。
  三月前娘娘出秦王府的那夜,秦王府派人送来了一个叫阿决的少年,同行的还有一只灶台上生的妖魔烟罗。娘娘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定定看了阿决良久,就在玄女觉得娘娘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决定时,娘娘幽幽道:“阿决,你左袖子里油纸包里的瓜子,分点成吗?”
  玄女开始对这样的娘娘有点适应不能,她自五十万年前总领三十二重天七十二宫起,对女娲娘娘就充满了敬仰,虽说这些年来见到她老人家的机会着实不多,但是有超脱于三界之外的那一位在那镇着,不光是她,整个天界都觉得安心。
  五百余年前娘娘忽然下界,并嘱咐所有宫人不得寻找,她并未在意,不想短短五百年不见,这一位她,竟变得如此……
  玄女打心底里不想对娘娘有所不敬,搜肠刮肚后最后拣了一个词:平易近人。
  当日她得知娘娘她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时,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八荒六合三山五岳中所有的僧人都吃肉娶媳妇了;而当她看到娘娘肚子里那个是多么凶残地将曾经天塌地陷时眼角眉梢都不动一动的上神折磨得每次见了她都露出一种要将她吸干吃净的表情时,她觉得佛门的清规戒律真是个好东西。
  今日又是初九,玄女自门外甲胄在身的将士手中接过尚带体温的油布包,立在门外许久,直到阿决不经意经过且不经意给了她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时,她才敲了敲门。
  进门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亦正亦邪的气泽,玄女暗自运起仙力抵挡,才看清窗前软榻上靠着的人。
  娘娘的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那模样倒是看着越来越像青丘的那位世子爷。
  玄女敛了敛目光,道:“娘娘,前线又送来东西了,您是不是瞧一眼……”
  娘娘目光停在那油布包上,就在她以为这位可怜的秦王终于要拨云见日时,却听娘娘说:“我瞧完了。”
  从房内出来的时候,玄女心里为这位殿下抹了一把泪:您送礼就送礼,包这么严实做甚,送朵花啊送颗果子她好歹还能帮着举到娘娘眼前瞧一眼,你月月送个黄不拉几的油布包,也太高看她玄女的胆子了,难道还指望她擅自拆了包裹帮他一样一样摆娘娘眼皮底下么。
  这么一想,她心中同情更甚,然后带着带着深切的同情轻快地一掌将那油布包化为灰烬。
  做完这事时,她忽然想起那位殿下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若是自己这每月一毁的事被他知道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从九天玄女被他砍成九个玄女。
  说到有仇必报,她不得不想起两个月前前线传来消息,秦王的的部将罗士信率领前头部队围攻慈涧;王世充亲自统率三万士兵前来救援。秦王率轻骑到前线侦察敌情;这个行为她实在是太熟悉了,果然不出意料地,他与王世充的骑兵遭遇;寡不敌众;道路险阻; 被王世充的骑兵所包围。
  就在她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不必再出生入死变蛇变田鼠地护卫这位爷时,又听说危急之中;李世民左右驰射;敌军无不应弦相继而倒,结果就是秦王没死成,还俘获王世充的左建威将军燕琪;王世充的军队因其将领被获而退走。秦王突围后还营;尘埃满面;守营的士兵看不出是自己的统帅;想要拒不接纳。秦王免胄后自我表白;始得入营。
  结果第二天清晨;王世允还没睡醒时,就听说秦王统帅步骑兵五万进军慈涧;他见唐军来势勇猛;吓得连小妾也顾不得了,自慈涧拔营而还;撤入洛阳城中。
  这个消息传来后,她当做个趣闻讲给娘娘听,想着也顺道给娘娘肚子里的小神仙来点胎教,没想到这个故事对于才四个月的胎儿显然有点太凶残太刺激了。
  结果就是娘娘煞白着脸将她们关在门外三日,就在她急的要破门而入好歹捞娘娘一句遗言时,却见那位传说中不光是第一个从斩妖台上活着下来还是第一个顺手拿了太上老君一个红肚兜的青丘世子爷,带着可以占山为王那么多的侍女大摇大摆从大门进了来。
  打扇撒花熏香捧银盆的侍女后面还有两个九尾狐侍卫,合力搬了张虎皮椅子,往院子里一放,那世子爷风情万种地坐下,身后侍女马上奉上香茶和点心。
  玄女看着他如此理直气壮地私闯民宅,还跑到人家家门口品起茶来了,觉得她这五十万年来的脸面就好像被他屁股底下那张虎皮,于是她十分勇猛地出手了。
  七道彩练下瞎眼的狐狸瑟瑟发抖,翘着兰花指控诉道:“现在的美人怎的都如此凶残!”
  玄女在听到“美人”这个词时手上的动作羞涩地慢了慢,转念才想起这只狐狸他是个瞎的,手上不禁又气愤地慢了慢,就在这两慢间,她的七道彩练被破成了七十道。
  玄女无法,只得忍着容他在娘娘屋外坐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日清晨,稍微恢复点人色的娘娘开门出来,才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就在玄女也狐假虎威地要一脚将那可以躺着睡人的虎皮椅子也踹出去时,却见娘娘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椅子瞧了瞧,然后善意道:“凡事也给人留两分脸面。这椅子虽然破了点,但我屋里正缺张,一会搬进来罢。”
  玄女伸出去的脚不得已委屈地收了回来,看了看眼前那张“破”了点的镶金钻银的椅子,娘娘,您适才踹他那一脚,可是一分脸面都没给留啊。
  这几百年您都受了什么穷……
  …
  这几日娘娘稍微好了点,这个好了点就表现在她老人家可以上蹿下跳地逛窑子了,每次看见不错的姑娘还要凑个热闹竞一竞价。
  跟着娘娘去了几次青楼以后,玄女终于忍不住以死相谏道:“娘娘,咱们虽说是微服私访,但青楼这种地方,实在是有损您的名声……”
  结果就是娘娘很认真地思忖了一下她这番话,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本宫也是不得已啊!”
  说罢将梁上的烟罗也召了下来,对她二人道:“水神共工的事你们都知道。他费了这么大力气,不过是想借挑唆帝江和苏瓠两个攻打天柱这件事,来耗空我的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