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7 05:05      字数:4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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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糜竺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背对着她不知在桌前捣弄些什么,心中难得地浮起一丝愧疚,试着扯了扯嘴角,小声说:“对不起,有劳费心。。。”
  她这话说得十分真诚,自己本想在他府里蹭个吃喝,却不想惹来这么多麻烦。此刻倚在床榻上已经有点坐立不安了。
  那厢糜竺听她说话,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身端了药碗在她唇边,压低了声音道:“喝了。”
  风里希手脚都不能动弹,只得乖乖凑在碗边,如小狗一般将一整碗黑乎乎的药汁舔了。
  事后她才知道,拿起药碗一饮而尽什么的着实太不英雄了,真英雄就要像她一般,让每滴药汤都在舌头上过一遭。
  喝了药,糜竺将碗递给一旁的侍女,仍旧冷冷问:“苦么?”
  她思忖了一下,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
  刚点了一下,嘴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桂花糕,慢慢将舌上的苦味都吸了进去。
  糜竺遣退了侍女,坐在榻边,以手为梳帮她梳理被汗水和血水粘在一起的长发,命令道:“含着。”
  她听话地点点头,任他用打湿的巾帕为自己擦着头发,却想起了百年前在小院冰冷的井台边,他从怀里掏出一包压得有些扁的桂花糕。
  她的心不知为何,忽然软了下来。这亿万年来,敬她的,怕她的,恨她的都有之,可是从未有人这样对她。
  也许是疼痛软弱了她的意志,也许是丢失的记忆迷乱了她的情绪,在这一刻,她倚在他身边,忽然什么都不想想了。
  多少年来,她的一言一行就好像日月的轨迹,不可出一丝差错。也许她心底里,其实一直是想要打破这些,所以才故意惹出这些麻烦。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馒头一样的胳膊,往糜竺身上靠了靠,扯着嗓子道:“疼。。。”
  糜竺听她这样,忙检查了下纱布,见没有血渗出来才松了一口气,仍旧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哪里疼?”
  风里希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更卖力地表演,半真半假道:“哪里都疼。。。手。。。脚。。。脸上。。。”说着还很逼真地作了一个痛苦而纠结的表情。
  糜竺本是心里有气,是故故意作些凶狠状与她,此刻见她这样,又想起白日里所见一幕,再装不下去,只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避过伤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你忍一忍,我叫府里的医师再多加几味止疼的药。”说罢即刻唤了侍女进来,吩咐下去。
  他让风里希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帮她揉着肩头道:“你累了便歇一歇,我在这里。”
  风里希早就想睡,偏生刘夫人不知在自己身上下了多大功夫,她的身体明明疲惫得不行,却仍旧睡不着。
  她叹了口气道:“我睡不着。”
  糜竺想了想,起身从架上抽了一本书来,坐回榻上道:“二弟糜芳少时不喜读书,偏生那时的夫子性子极认真,每每捉了糜芳便将他缚于椅上,自己坐在对面念给他听。日子久了糜芳腹中虽未多了多少墨水,随时随地入睡的功夫却练得不错。在众多书目中,尤数这本周易最为有效,至今夫子还没有机会将第一卷念完。”说罢便念了起来。
  “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他念了一会,觉得身边风里希没了响动,心道这周易莫说是她,便是对那些个整日研究古籍的学究来说,也是十分深奥晦涩。正合了书卷,一侧头,却见风里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有精神道:“怎么不念了?”
  糜竺疑惑道:“你对周易有兴趣?”
  风里希摇摇头道:“兴趣倒说不上,只是刚那一段虽说大体写得不错,有几处却还需要改改。”说完把几处不妥指了出来。
  糜竺本是想哄她睡觉,却没想到她不但不觉得周易难懂,还指出了其中不足。要知道这周易相传乃是伏羲大帝所创,周文王所撰,一千多年来世人光是研习它其中涵义就花了不少功夫,哪里有人有底气去修改它。
  他起先也没在意,听风里希解释了几句,面色却严肃起来,起身去案上取了笔墨,按风里希所说在书册上一段一段加了批注。
  等到窗外天色渐明,糜竺才从啾啾鸟鸣声中抬起头来,发现他二人不知不觉中已将周易六十四卦都做了批注。
  他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子,清晨的第一束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褪去了那一层层神秘与不安分,她剩下的便是倾国倾城,风姿卓越,博古通今。
  这样看着,他不觉勾起了嘴角。风里希似是终于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有点不安地问道:“你。。。笑什么?”
  糜竺笑道:“我在笑若是让我府中的食客见了这本周易的批注,不知院外排着只为与你说上句话的队会有多长?”
  风里希本就愧疚,如今见他高兴,忙献殷勤道:“你若喜欢,我得了空把你这架子上的书册都拿下来瞧瞧。”
  糜竺听了,笑而不语,只站起身来,倾身为她揉了揉靠了一夜有些酸痛的双肩,他双手轻轻捏着她肩头,有点强硬,又有点恳求道:“没有下一次。”
  风里希本还在想着那一架子书,听他这么说,有点懵,却听糜竺叹了口气:“你若真的要走。。。我拦不住你,但不要是这种走法。”
  风里希看着他幽深的眼眸,一缕晨光将他下颚的弧线修得太好,心又没来由地跳慢了一拍,而后又跳快了一拍,窗棂的影子最后在她面上汇成一湾浅笑,她道:“好。”
  两人坐了一夜都有些疲惫,风里希是想睡睡不着,糜竺是撑了一夜没敢睡。风里希觉得有点饿,却又不好意思提,糜竺见她如此,不觉笑笑,开了门吩咐侍女送早点来,先将风里希喂饱了,自己才进了点。
  这时有亲随在门外候着,糜竺起身至门口,风里希靠在榻上,听到那亲随在门外低声汇报什么,之后听到糜竺似是说了一个“杀”字。
  她忙挪下榻去,一步一步挪到糜竺身后,问:“刘夫人如何了?”
  糜竺本在与亲随说话,一转头见风里希包成馒头一样还能从床上滚下来,赶忙将她扶回去,低声答她:“人还在。”顿了一会才道,“但不会活很久。”
  风里希见他如此说话,忙拉了他衣襟道:“这事也不全是她的错。望你能留她一命。”
  糜竺脸上露出些许不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暂且留她一命,若她还不知收敛,你就不要再求这个情。”
  糜竺陪了他一晚,因徐州牧接替这事还在僵持,彭城民心很是不安,他一早便领了人出去。风里希百无聊赖地靠在床榻上,望着侍女在眼前忙碌,时不时挥一挥她的两只馒头手。
  过了一会,忽然嗅到一阵浓烈的魔物气泽,抬眼一看,屋里伺候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一地。再一眨眼,发现一个蒙面男子正站在榻前纠结地看着她,“我的心肝小宝贝,爷一月不见你,怎的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风里希觉得此人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无奈道:“这位少侠,您下次来能提前打个招呼么?小女子胆子小,可经不起您这么吓。”
  那男子听了此话,伸手就往风里希胸口摸,一边伸还一边道:“是么?来,让爷摸摸你这小心肝,看是不是还颤呢。”
  风里希一馒头手架开他的魔爪,不紧不慢道:“不劳少侠费心,少侠还是先摸摸自己心肝还颤不颤吧。”
  她话音刚落,那贝尔非忽然身形一矮,瘫倒在地,他一抬手,院中一棵百年的梧桐树就被他吸了进去,他脸色有点苍白道:“你这小妞好生不知好歹,爷听说你受了伤,好心来看你,你竟给爷下毒。”
  风里希用馒头手顺了顺头发,不慌不忙道:“少侠怎么能这么说呢,少侠何等人物,小女子怎么会在少侠面前做出下毒这等蠢事?不过是看少侠最近肝火太旺,给少侠下了点消火的。”说罢又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少侠是来看我的啊,小女子还以为少侠是来杀我们老爷的,真是误会,误会啊。”说完又用她百搭的馒头手作捶胸状。
  贝尔非一双凤眼跟着她的馒头手走了好几个来回,才泄气道:“罢了罢了,算爷技不如人,小美人,你要怎么才肯给爷解了伏魔咒?”
  风里希听他这么说,才收了适才的一副嬉皮笑脸,正色道:“三件事需要你做。第一,去妖界给我打探一下现在是谁做主;第二,去你们魔界将烟罗给我找来;第三,去冥界帮我问陶谦的魂魄一句话。”
  今日糜府出了一件怪事,糜老爷房外一棵百年梧桐凭空消失,当时在院中伺候的侍女竟无一人知晓。为此老管家糜岚特意从城南别苑调了百余名侍卫。
  傍晚糜竺从外面回来,先去榻前看了风里希伤势,见她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眼角瞥见他进来便立即窝回榻上作痛苦状,不禁莞尔。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问道:“身上还疼么?”
  风里希近日演技见长,忙一手搭在额上,拧了眉道:“你这么一问,又觉得更疼了。。。”
  糜竺笑笑,压低了声音:“是被我问得疼了,还是砍树砍得疼了?”
  风里希听他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她稳了稳心神,正色道:“其实也不是那么疼,适才那一阵过了,现在好多了。。。”
  糜竺伸手揽了她,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道:“你是谁,从何处来,要做什么,院里那棵树怎么就没了,这些我不问,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风里希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问他:“你连我是谁,从何处来,要做什么,院里那棵树怎么就没了都不知道,还敢留我?”
  糜竺收了收手臂:“其中原因,我说了你也不会信,莫要胡思乱想了。”
  用过晚饭,风里希仍是睡不着,糜竺叫人将书房里的书都搬了来,两人又读了一夜兵法,到了天明时分,书上又密密麻麻多了许多批注。糜竺翻看着墨迹未干的书页,叹息道:“可惜你不是男人,不然此刻天下纷争,必有你一席之地。”
  风里希不以为意,“你是男子,怎么不去分一杯羹?”
  糜竺合上书卷,摇摇头道:“志不在此。”
  风里希也学他摇摇头,叹气道:“好巧,我也志不在此。”
  她见糜竺陪了自己两日,又想起侍女说她被掳走那晚老爷就一夜未眠,想着自己有刘夫人妖力撑着,糜竺却终归是个凡人,三日不睡已是极限,于是推他道:“你去歇一会,我自己看会书。”
  糜竺纵是铁打的,此刻也有点撑不住,他半坐在床榻上,头靠着墙道:“你看吧,我在这眯一会,过会还要去州府。”说罢不等风里希回答,自己先睡过去了。
  风里希用馒头手夹了一卷书册,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她注视了一会身旁的人,喃喃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以后十日,糜竺每日傍晚归来,夜里便给风里希读书,风里希照样说出自己的见解,指出书中的不足。到了天明时分糜竺便靠在榻上打个盹。
  到了第十一日,糜竺却没来,只派了身边小厮传话,说他今日生意上有些应酬,便不来了,又叫小厮多搬了些书册给她。
  风里希看了半夜的书,觉得很是无趣,因着这几日拆了绷带,她便披了件衣服去院中走走,刚走了没几步,又感到一股熟悉的魔气,索性在石凳上坐下,静等贝尔非。
  果然她刚坐下,身边就多了一个看上去很是委屈的人影,他往风里希对面的石凳上一坐,擦着不存在的汗道:“小美人,小姑奶奶,你吩咐爷办的事,爷可算给你办妥了。这几日爷上天入地,为了你入妖界下地府,你可要好好犒劳犒劳爷啊。。。”说完伸手就要抱上去。
  风里希一掌架开,道:“几日不见,少侠肝火似是更胜以往,看来小女子日前下的药还不够,少侠莫怕,我这里还有一剂。”
  贝尔非听她这么说,忙收了手,摸了摸鼻子道:“正事,正事!第一件,爷去了妖界,妖界现是从前四大凶使之一的穷齐在治理,帝江和饕餮皆下落不明。”
  风里希忙问:“可有见到丞相?就是一个整日戴着白面具的人?”
  贝尔非不解道:“丞相?没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不过听闻近几十年青丘很是活跃,蚕食了妖王治下好几个部族。”
  风里希歪头沉思,却听贝尔非继续说:“第二件比较好办,这些年烟罗似也在寻你,爷告诉他你的下落,他还给爷磕了几个头。爷估摸他现在正往彭城来,最迟明日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