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7 05:05      字数:4844
  用人小白的话说,就是那个黑甲将军疯了,竟说服大将军,也就是他们的爹,把已经回撤老巢的左军,也就是人小白的手下,都追回来了。那做大将军的爹估计也被灌了迷魂汤,不光不觉得让军队来回绕圈这事很麻烦,还称赞那黑甲将军道:“吾之成败皆在尔;知复何言;惟尔所为。”
  八月己卯日;连月的阴雨天气终于放晴。
  人小白这几日都格外忙。到了第三日,已经见不到他人影了。所谓山中无老虎,小鸟称大王。鸟小白一早起就喋喋不休地秀着他那一把销金断玉的好嗓子,直烦得小黄这只作鸟的都想从笼子里跳下摔死算了。
  她还真的跳了。
  然后她发现,她竟然从笼子里出来了。还本能地扑腾着黄不拉几的两只小膀子看着笼内的鸟小白。
  鸟小白一时惊得停了才艺表演,结结巴巴用鸟语道:“妹子,你咋出去了?快教教哥哥!”
  小黄心道,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为了天下太平,也绝不能告诉你。
  这时远处传来锣鼓与喊杀之声,小黄心中一动,振翅循着声音而去。
  昨日才放晴,今日就起了大雾。飞了约莫五六里, 便见到黑压压的一片,小黄开始以为是蚂蚁搬家,飞低了才看清其实那是军队攻城。她略一数。。。实在没有数清底下有多少人,只觉得漫天遍野的大雾中人影重重,旌旗招展。此时本应各不相同的几万张脸都隐在相同的铠甲下,唯一不同的是各自手中的武器与身下的坐骑。
  小黄心中知道这阵势应该是惊人的,更别说对她这只小黄鸟来说了。可眼下不知为何,她却好像见怪不怪一般,并不觉得太过震惊。
  她觉得自己真是好见识。
  浓雾中举着纯白上书“唐”字旗帜的士兵一波又一波地冲向城墙,又一波又一波地死在墙下。没过多一会,高高的城墙下就堆了一圈残肢断臂。
  这情形连小黄都看明白了:攻城这方虽然勇猛,但再勇猛的血肉也拼不过砖石。就是把几万人的尸首都堆在墙下。。。估计也攻不进去。
  就在小黄立在墙头 叹气的时候,攻城的一方却鸣金收兵。
  过了一会,忽见步兵退下,一队骑兵英姿飒爽而来,奔至城下骤然收蹄。列队严整后,众骑忽然分至两旁,让出中间一队亮甲将领。亮甲将领站定后也分至两侧,迎来当中金银黑三骑。
  当先一人金甲铮亮,年愈五旬,却丝毫不显老态,风神俊朗的面上一双明目如鹰。他一伸手,一旁身材魁梧的将领便递上一把长刀。
  他刀尖朝天一挑,身后的银黑二骑便带了十几骑疾驰出阵,朝着城门而去。
  停在城墙上看热闹的小黄不禁在心中叫了一声好,期待地看这亮澄澄的十几人气势汹汹地去送死。
  不想还没冲到城下,那黑甲之人却生生勒了马,一抬手,身后众骑便开始。。。骂。
  从爹骂到祖上二十几代,又峰回路转从儿子骂到后世几百代。
  小黄被这华丽丽的开场和彪悍的过程震得一个不稳,摔下墙头。
  快摔在马蹄前时她才记起自己好歹是个飞禽,在万军阵前摔死这事实在丢人。她扑腾几下,拣了最近的马头立了上去。
  刚站稳,就听身后有人道:“老生勇而无谋;以轻骑挑之;理无不出; 脱其固守;则诬以贰于我。彼恐为左右所奏; 安敢不出!”
  小黄心中一惊,不禁扭了扭她的黄毛小脑袋,却见自己正立在黑甲将军的坐骑上,此刻她正威风凛凛地。。。瑟瑟发抖。
  她歪头看了看他冷峻的眉眼,不知为何,只觉得他本就应该是这样子,却又不该是这个样子。
  这时那冷峻的眉眼也看见她了,她惊得扑腾了翅膀就想跑,却被一把抓住从前小黄总觉得人道 “和捏小鸡一样容易”很难理解,现在她可算是明白了这真是太容易了,而她现在连只小鸡都不如。
  她感觉自己被塞进一个温暖的地方,折腾了几下终于露出一颗脑袋来,却见到马脖子上的一道鬃毛在雾里若隐若现,原来她被塞进了这个脾气不怎么好的黑甲青年的的胸甲里。
  小黄心中暗暗叫苦,她只知道两军对阵抓个俘虏的,还没听说有抓只鸟的。看来这个右将军他不但脾气不好,喜好还有点古怪。
  她正同情着,却见眼前的城门缓缓开了,远处也传来马蹄声,一时间万马奔腾,万人奔走,小黄觉得身下的大地都跟着得儿得儿得儿起来。
  银甲的人小白勒马转过来,笑道:“宋老生果然按耐不住!竟将东门、南门都开了。”脸上的笑在对上小黄那双无奈的小绿豆眼以后不禁一僵。
  小黄心想世间黄鹂差不多都长一个样子,他应该不是认出自己来了。那只能说。。。他也发现他弟弟的这个怪癖。
  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哥哥,小黄有些嫉妒地想。
  这时却听得身后一阵震动,那低沉的声音直接从他胸口传到她身上,连带着她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她哆嗦了半天,才听清这身囚着她的黑甲的主人说的是:宋老生今日蠢道将城门开了,就再别想活着回去。
  说完一招手道:“退!”
  …
  那城门前的十几骑早就作好了准备,他这一声令下,众骑士即刻策马回撤。他们十几人一动,身后严阵以待的大军也跟着回撤。一时间城下尘土飞扬,呛得小黄缩进了胸甲后。
  这个可怜的被从人才辈出的唐军中千挑万选选出的几个好手骂得忍无可忍的宋老生,约莫以为那父子三人畏惧而后退; 便引兵前进;在距城下一里处布阵。
  这时人小白爹的步兵也相继赶到;列阵与隋军对峙。此时已是正午,大家折腾了一早上连摆造型带骂街的也饿了,于是那金光闪闪的大将军便想要下令让军士先食而后战。
  果然这时脾气不太好还喜欢自虐的小黑说:“时不可失。”
  于是;小白跟着他爹布阵于城东;小黄被迫披挂上阵,被夹在胸甲里布阵于城南。交战后;小白和他爹的军队向后稍退;喜欢自虐的小黑与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军头段志玄自南原引兵驰下;直冲宋老生的军阵;出其背后。
  等真的打起来,小黄才明白为什么人小白要说他弟弟疯了。
  用后世史官记录的话:
  世民手杀数十人;两刀皆缺;流血满袖。
  用小黄亲眼所见的形容:
  这个喜欢自虐和虐人的青年砍起人来的架势让她想起了鸟小白啄米的情形。
  总结起来就是:叨叨叨叨叨叨叨叨。。。
  当小黄数到一百零三颗脑袋在她面前飞出去时,自虐的青年忽然又一抬手。身旁军士立刻高声传呼: “已获老生矣!”
  小黄莫名其妙地到处寻找那可怜的宋老生,可哪里有他的影子。
  她难得地聪明了一回:看来这个青年不光暴戾怪异自虐,还是个骗子!
  不过显然宋老生的兵士不如她一只小黄鸟聪明,闻听后顿时大乱;争相奔向城门。
  此时;人小白和自虐青年已分别把守住东门、南门。宋老生见城门紧闭;退至城脚。此刻;城上守军放下一条大绳索;老生想要攀绳入城。。。
  当然,按照话本子上写的,他是不会成功的,最后被义军斩死于城下;僵尸数里。
  一场大捷,夜晚霍邑灯火通明,偌大的空地上没死的兵士推杯换盏,勾肩搭背地唱着没调的歌。战死的士兵。。。很快就会被新招募来的人补上。
  主位上唐王李渊正襟危坐,这几日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他下手是换了一身冰丝白袍的李建成,这次手中把玩了一把玉骨扇。他目光斜斜看过去,但见恣意靠在兽皮座上的李世民一袭素纹黑袍,黑发随意披散开来。此刻他换去身上一身血气,从一个骇人的自虐青年变成了一个撩人的自闭青年。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两个左右统军正在拼酒,此刻两人都有些醉意,执了酒碗走到李建成和李世民面前,但见两个年轻的将军一黑一白,相得益彰,相似的眉眼却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锋利如刀。此刻难得地两人手中都把玩了物件:白衣公子手里一把玉骨扇晶莹剔透,黑衣公子手中一只小黄鸟。。。羞愤欲死。
  ☆、第二十九章 丁丁漏水夜何长
  小黄一直觉得,自己的本体会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然也不会招那么多人嫉妒;就算不是大将军,起码也应该是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就是一只鸟,也应该是一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鸟。
  她望了望面前两个将领快掉出来的眼珠子,眼下。。。这叫什么事啊!
  她无奈地又被揉了两下,向在一旁的人小白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可惜自己这一双小眼睛能表达的情感实在有限,也不知人小白认出自己来了没有。
  她就不明白了,约莫眼前这两个魁梧的将领也不明白,一个刚刚砍了一百来人用计夺了一邑的凶神恶煞的将军,此刻为什么会如若无骨地靠在坐席上翘着兰花指揉捏一只没他手掌大的小鸟?
  所谓物极必反,他这反得也太强烈了点。
  两人中年纪略轻身材略小的反应过来,举了酒杯道:“今日大捷,多亏世民与建成的妙计,才能胜了宋老生的三万人马,破了霍邑。弘基与长孙兄特来敬二位一杯!”
  那另外一个略微有点秃头的忙跟着点头,一只大手往自闭瘦弱的黑衣青年肩上拍,笑呵呵道:“俺长孙顺德的侄孙女真是挑了个好夫婿。二公子今日这一战下来,俺都觉得脸上跟着沾光!”说罢也不废话,先干为敬。
  小黄心道,太好了,你喝酒吧,多喝点,双手捧着碗喝吧!!
  不想那自闭青年不着痕迹地避过长孙顺德的爪子,腾出一只手来提了席边一坛酒,仰头一饮而尽。
  而另一只手,还牢牢捏着此刻泪流满面的小黄。
  他这种把酒当酸梅汤灌的行为招来了席上不少目光,众将领一时都喝起彩来。自闭少年将酒坛往桌上一放,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一弹,那酒坛便直飞出去,打在一个正欲向大将军敬酒的年轻将领腕上,那将领手一歪,只见一把匕首从他袖中掉落出来。
  在场的大半都是武人,一见那匕首样式,想都不用想就就冲上去,很快这个敬酒的年轻人就被七八个大汉按在地上。
  小白爹眼神犀利地瞧了瞧地上那个一副宁死不屈模样的人,摆摆手道:“今夜众将与本王共饮,不要被区区一个刺客扫了兴。押下去明日再审。”末了又交代一句:“别叫他死了。”
  一时间席上有些僵,却见白衣玉冠的小白左手击右掌,不一会场上就扭进来一队多数大场面上不能缺少的角色:舞姬。
  人小白举了举杯,对众人道:“宋老生刀剑功夫不敌我们刘右统军,却难得懂得怜香惜玉,在府里养了这许多环肥燕瘦。今日大捷,父王欲将美女金银与众将共享。”
  此刻众人都喝了不少,加上舞姬们穿得又少,这舞还没跳完,就有喝多了的冲进场中对舞姬动手动脚。小黄正瞪着小绿豆眼瞄着美貌舞姬的胸脯瞧,觉得这胸脯怎么越瞧越大。
  然后她发现,不是美人的胸大了,而是美人走近了。
  那两个美人也算是整场里最出挑的,一个娇俏,一个冷艳,对着自闭撩人青年齐齐福了一福,却见黑衣的将军无甚反应,不让起身也不让走,两人矮在地上半晌,最后小心翼翼地靠上去。
  小黄心道,美人在前,左拥右抱,你要是手里还能抓只鸟,我小黄就不姓黄!
  然而,她小看了自闭青年,也忘了她确实就不姓黄。
  黑衣青年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兄长,嘴角勾出嘲讽一笑,站起身来大步离去。
  …
  此刻,小黄正委屈地被自闭青年抓在手上,而自闭青年坐在城守府的一间卧室中,他没有点灯。
  屋子刚换了主人,显得有些冷清。他靠墙坐在一张椅子上,盯着面前地上月光投下的窗影瞧。
  酒气喷在小黄脸上,她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妖怪,白天不停给别人放血,晚上又不停给自己灌酒。就他适才站起来时她顺道一瞧,那地上就整整齐齐码了十几个坛子,还不算他丢出去的那一坛。
  她被酒气熏得有些晕,不满地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