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翱翔1981      更新:2021-02-21 16:47      字数:4745
  投向了台侧的蔡和森。蔡和森避开了他的目光,走上了主席台。毛泽东打开了自己填好的选票,他的两张票,写的正是他自己和蔡和森。
  “敦品:陈绍休,周世钊,邹彝鼎,毛泽东……”
  方维夏的唱票声中,蔡和森在小黑板上一笔笔计着票数。
  “文学:李维汉,毛泽东,萧植蕃,罗学瓒……”
  小黑板上,当选的同学名字渐多,毛泽东的名字不仅出现在已经唱到的每一项目下,而且几乎都是得票最高的。
  “言语:毛泽东。”方维夏唱过此项唯一一张选票,又打开下一个票箱,“胆识:毛泽东。”
  方维夏又打开一个票箱:“综合,蔡和森……”他愣住了。
  蔡和森也不由得一愣,转过身来看。选票上是毛泽东特有的飞扬张狂的字迹。台下,毛泽东的目光平静而坚定,直视着蔡和森投来的目光。目光交会间,蔡和森已然明白了这一票的来历。他轻轻抽掉了这张票,对方维夏:“这张是误投,方老师,念下面的吧。”
  互选很快结束了,方维夏回教务室,正打算向校长和各位老师报告结果。 “等一下,方先生,等一下宣布。”费尔廉打断了他,跑到杨昌济桌前,伸出手,带杨昌济将那张白纸放到了他手上,他这才说,“方先生,请宣布吧。”
  “得票总数,第三名,邹彝鼎;第二名,周世钊;第一名,毛泽东。”
  孔昭绶惊愕地:“那蔡和森呢?”
  “蔡和森主动要求担任计票,所以退出了选举。”
  打开白纸,费尔廉惊讶得嘴都张大了。袁吉六凑上前,念道:“毛泽东得票第一,蔡和森一票不得!……哎呀,板仓先生,神了您啊!”
  费尔廉连连摇头:“太神奇了,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众先生正在纷纷叹服,方维夏却道:“不,我虽然宣布了不用投蔡和森的票,但还是有人投了他一票。”
  “哦?”几个老师都愣住了。
  杨昌济只思考了几秒钟,就拍拍脑袋:“我明白了,是润之,一定是润之投的。以毛泽东的个性,但凡遇到这种胜负之争,他一定当仁不让;而蔡和森呢,却绝不会跟润之争这个胜负,所以一定会想一个既不损害这次学生互选的公正性,又能回避与润之一争高下的办法来退出选举,这些,我都算到了。可我却疏忽了一点,润之这个人,才不会理会什么投票的规则呢。他觉得谁优秀,这一票他就一定投给谁,蔡和森退不退出,都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
  一片敬佩的静默中,孔昭绶拍了拍杨昌济的肩:“知人之明,莫过于昌济兄啊。”
  静了好几秒钟,杨昌济来到窗前,推开了窗子。望着窗外飘扬的校旗,他仿佛是在回答孔昭绶,又更像是自言自语:“这两个学生,我必须了解。因为中国的未来,既不能缺少蔡和森的睿智,也不能缺少毛泽东的天才。”
  三
  选举结束后,蔡和森约警予到湘江边散步。话题还是从那天的读书活动开始的,其实,那天并不是只有萧子升一个人留意到斯咏没来,只不过大家要么没多想,认为有事情耽误很正常;要么隐约知道些什么,却不好多问。这个时候,没有其他的人在场,蔡和森这才问起警予。
  “你是关心毛泽东还是关心斯咏呀?”警予明知故问,她怎么会不知道蔡和森是为了毛泽东才问起这件事情的呢。
  警予告诉蔡和森,别看斯咏有时候疯疯癫癫,有时候诗情画意,好像比谁都浪漫,其实,她骨子里是个特别传统的女孩。自从她和王子鹏的关系被大家知道以后,她就一直不肯去一师范,一直不肯见毛泽东,为什么?因为她害怕。可惜啊,她跟毛泽东相处那么久了,但对他的了解,还不如小丫头开慧。开慧都知道在毛泽东眼里,什么规矩、准则、三纲五常,根本就不值一提,这世上还有什么传统是他不敢蔑视的,更何况父母之命之类老掉牙的玩意儿?斯咏和毛泽东之间的问题,并不在于斯咏有没有订娃娃亲,而在于他们的个性是不是适合。毛泽东吸引斯咏的,是豪迈,是奔放,是那种一往无前,无所顾忌的个性,是蔑视一切,开创一切的勇气和信心。可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是斯咏梦想的浪漫和温情吗?是斯咏渴望的平安和幸福吗?不,他所有的,是抱负,是理想,而不是只属于两个人的温情和浪漫。也就是说,斯咏所希望的,和毛泽东所追求的,其实并不是一回事。警予最后说:“我担心的,是斯咏一直陷在某种幻觉里,在用梦编织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蔡和森听着警予的分析,认真听着,一直没有打断她,直到警予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才问:“你把你的这些想法都告诉她了吗?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和润之相处。”
  “人家会怎么想呢,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警予停下脚步,侧过身,与蔡和森对面站着,说,“我现在是越来越觉得,你应该改个名字,叫毛和森算了。”
  蔡和森一愣,问道:“怎么,我放弃选举,你不高兴了?”
  “得了,我有那么小心眼吗?其实,我早应该想到你不会去争这个胜负的。如果你像润之那么好胜心切,那也不是蔡和森了。”
  “你也以为我是在让着润之?”
  “难道不是吗?凭你在同学里头的威信,真要选,我就不信选不过他。”
  蔡和森站住了,望着远山苍翠,湘江浩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警予,你猜错了,我根本没想过要让着谁,我只是觉得,那些选票不配由我来得。”
  “你不配?”
  “对,我不配,因为有润之。不错,润之并不是完美无缺,他的能力,他的才华,更不是生来就超人一等,他甚至有很多这样那样的缺点和毛病,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无比的热情,无比的斗志,有我和其他人都不具备的那种蔑视一切挫折、挑战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决心。他的身上,永远散发出那么强烈、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那是一种个性,一种什么也压不服、什么也挡不住的火一般的个性,跟他相处越久,我就越深刻地感到,他是那样的震撼人心,那么让我由衷地佩服。我相信,如果我们这些人当中有人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话,这个人绝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润之。”
  蔡和森说话的时候,表情异常严肃地望着远处的高天流云。警予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江水滔滔、远山横亘,似乎天地山川都正在回应着蔡和森的那番话……
  第二十六章 汗漫九垓
  一
  1917年的暑假到了,萧三回了老家,子升一个人待在楚怡小学自己的房间里正看书,毛泽东却拿着一张报纸进了门。
  他把那张《民报》摆在子升面前,手指敲打着一则报道的标题:“《两学生徒步漫游中国》,看看人家,一分钱不带,一双光脚杆,走遍全国,一直走到了西藏边境的打箭炉,厉害吧?”
  子升读着报道,不禁露出了佩服之色:“还真是的啊!嗯,值得佩服。”
  “莫光只顾得佩服喽,见贤要思齐嘛!人家走得,我们为什么走不得?当年太史公不是周游名山大川,遍访野叟隐老,哪来的煌煌《史记》?所以,还是顾炎武讲得对,欲从天下万物而学之,正当汗漫九垓,历游四宇,读无字之大书,方得真谛!”
  子升不禁点了点头:“嗯,览山川之胜,养大道于胸,以游为学,是个长见识的好办法。”
  “所以啊,趁着放暑假,我们也出去游,好不好?”
  “一个暑假,走不了那么远吧?”
  “远的去不了,我们去近的,中国游不完,我们游湖南嘛。我跟你讲啊,我都想好了,要学,我们就学个作古正经,跟他们一样,不准带一分钱,凭自己的本事,走多远算多远。”
  “那不成了讨饭当叫花子?”
  “讨饭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讨得到也是你的本事,锻炼生存能力嘛。话又讲回来,你我总还读过几本书,写得几个字,两个读书人,未必还真的饿死在外面?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子升犹豫着。
  毛泽东激将他:“怎么,不敢去啊?”
  “游就游!谁怕谁啊?我就不信我会比你先饿死。干脆,叫上蔡和森,三个一起去。”
  “老蔡就算了,人家就靠暑假做事赚点钱,莫害得人家下个学期过不下去。你要是拿定了主意,我们明天就出发,好不好?”
  “好,我就陪你去当这回叫花子,一起走遍湖南!”
  第二天,俩人收拾停当准备开拔了,临出门才发现:准备还是不充分,子升与往常一样,一身笔挺的长衫,脚下布鞋整洁,上过油的头发一丝不苟,手里是结实的大皮箱;毛泽东却一身旧得不能再旧、还打了补丁的白色短布褂,一个瘪瘪的布包袱挑在油纸伞柄上,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毛泽东看着子升,大笑:“哈,你这是去走亲戚啊,还是去拜岳父老子?”
  子升看看毛泽东,再看看自己,也笑了:的确,自己这哪是去“叫花讨饭”呀,赶紧重新换上一身旧短布褂和草鞋,找了个师傅把头发理成极短的平头,背着油纸伞和简单的蓝布包袱。等他打扮得和毛泽东一样时,两人这才开始他们的正式行程。
  到了江边,正有船要离岸,毛泽东一拉子升:“走。上船喽,不坐船怎么过江?你又不肯游泳。”
  子升看了看船,说:“这是私人的渡船,要钱的,还是多走几里路,到那边搭免费的官渡吧。”
  “搭免费的船算什么本事?我们出来干什么,锻炼生存能力嘛,当然要舍易求难,怎么难搞就怎么搞。他的船要钱,我偏要不花钱去坐坐,那才是叫花子的搞法嘛。”看看子升还在犹豫,毛泽东拉起子升就走,“走喽,你还怕他把你丢到江里去啊?”
  江水如蓝,船篙轻点,渡船平稳地行驶在江心。“口当啷啷”,乘客们依次将铜板投进了收钱的小工手中的那面破铜锣里。挤在二十来个乘客当中,子升被越来越近的收钱声逼得忐忑不安。身边的毛泽东却大大咧咧,昂头打量着浩浩江水。铜锣伸到了二人面前,帮工等了一下,没见二人有反应:“哎,交钱啦!”
  子升瞄了毛泽东一眼,毛泽东仰着脸看着帮工,说:“对不起,没带钱。”
  “没带钱?”帮工眼睛瞪了起来,“没钱你坐什么船?”
  毛泽东笑嘻嘻地说:“那我坐都坐了,怎么办呢?”
  撑船的船夫火了:“嗨,没钱坐船你还坐出道理来了?我跟你讲,一人两个铜板,赶紧交钱!”
  毛泽东继续笑嘻嘻:“老板,我们两个是叫花子,半个铜板都没有,你就行个好,送我们过去算了嘛。”
  “我凭什么白送你们?没钱啊,”船夫看了看他们身上,说“没钱用雨伞顶!”
  “你就想得好啦,一把雨伞四毛钱,你船钱才两分,用雨伞顶,你也想得出!”
  子升有些不好意思了,劝毛泽东:“算了润之,要不,就给他这把雨伞?”
  “开什么玩笑?下雨怎么办,你不打伞啊?你愿意给,我还不愿意亏这个本呢!”
  船夫一听毛泽东这样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哎呀,你这个家伙是存心坐我的霸王船啊?!小五子,把船撑回去,让他们两个下去!”
  他真的调转船篙,要把船往回撑。船上的其他乘客顿时急了,纷纷嚷了起来:“哎哎哎,怎么回事,怎么往回开?我们怎么办?不行不行,我还有急事。”
  毛泽东乘机说:“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里还有一船人,你不顾我们也要顾大家嘛。再说了,这船都走了一半了,你往回撑,湘江上又不是只你一条船,那边的生意不都让其他的船抢走了?为了个几文钱,划不来喽!”
  子升也帮着腔:“是啊,老板,你就当做回好事吧!”
  毛泽东:“你要是还想不通,我来帮你撑船,就当顶我们两个的船钱,这总可以了吧?”
  看看满船的人,再看看身后远远的江岸,船夫没辙了:“碰上你们这种人,算我倒霉!”
  二
  下了船,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回味着刚才坐船的经过,毛泽东开心的笑声把林间的小鸟都吓得四处乱飞。
  子升白了他一眼:“坐人家的霸王船,你还觉得蛮光彩啊?”
  “我们是叫花子,有什么光彩不光彩?再说了,他的船反正是过江,多我们两个不多,少我们两个不少,总共四文钱,他还发得财到?”
  “我看啊,你不是舍不得出钱,你是天生喜欢跟人对着干。”
  “这句话你还真讲对了。他不是犟吗?我比他还犟,看谁犟得过谁?人嘛,什么事都顺着来,那还活个什么劲?哎,这方面,上个礼拜我还在日记里头专门总结了三句话,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