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都已经挂满了灯笼。”十二姑娘乐呵呵道，“今年又出了不少样式，晚上点起来肯定比去年好看。”
  就着赏灯这个话题，众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老太太还让人请了九爷，只是丫鬟回报，九爷被六老爷喊到书房去了。登时；老太太脸色就不好了。
  林瑾衡含笑听着，不想话头被带到她这边。
  “今晚帝后驾临观月楼，想必今年灯会定是不同寻常。”八姑娘笑着道，每年元宵佳节，长房都会参加宫宴，不过今年皇帝兴起，要与民同乐，遂长房也不进宫了而是陪着帝后去观月楼。
  “听说安排了好些神秘节目，十三妹妹知道吗？”十二姑娘眼神亮晶晶看着林瑾衡。
  林瑾衡转了转手中暖炉，笑着道，“都说是神秘节目了，我哪里知道。”
  “她们一群都是没开过眼界，衡儿不如带了姐妹们去散散心。”老太太靠床上笑呵呵道。
  单独拎出八姑娘怕是不可能，一起兴许还有机会，她现是熬一天赚一天，但是这几个孩子她委实放心不下。
  “对不住了，今天怕是不行，宫里定了规矩，只许事前定好人进观月楼。”你带个亲戚，我带个亲戚，观月楼要装不下了，亲。
  林瑾衡又笑眯眯道，“我改日再带姐妹们上街玩。”
  没想到林瑾衡拒绝这么干脆，老太太神色一僵。
  “九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丫鬟喜气洋洋进来禀报。
  杨婉月回杨府之后，老太太便越发难伺候起来。唯有九爷能哄得老太太，老太太也能保持心情愉悦。可是九爷去了军营，这次过年还是第一次回府，且过了元宵便马上要回去。丫鬟多希望九爷不要走。
  屋里众人都是松一口气。
  门处走来一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少年。头戴翡翠抹额，穿着红色锦袍，当真是翩翩美少年。
  林瑾衡之前便知道九爷是一等一相貌，就是脂粉气太重，拉低了水准。不过经过大半年军旅生涯下来，之前弱不禁风九爷如今也有点男子气概。
  老太太一张脸都亮了起来，慈爱摩挲着九爷头，“你父亲可是又说你了，定是潘氏搬弄是非。”
  九爷笑容一顿，才道，“父亲让我好好军营学本事，才不枉大伯父一片苦心。”至于潘氏却只字不提。
  老太太手顺着头顶划到了九爷脸上，这段日子，老太太摸一次这心就疼一次，好不容易养出来肉都没了，哽咽道，“可怜见，才去了半年就瘦成这幅模样了，还没养回来就又要去了，不成，我得和你大伯说一声，咱们缓上一阵子再去，你也能好好陪陪祖母。”九爷有进步，老太太自然知道，虽然心疼也没想让他就此不去了，可是到底忍不住心疼，想让他喘口气。
  闻言，林瑾衡看九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半途而废，前面苦岂不是白费了，而且这样一来，恐怕要让林晋海对他失望了。
  九爷苦是肯定吃了，但是人明显有了长进气质都不一样了。值不值，他自己心里自然呢一把秤。
  九爷面色有片刻挣扎，军营实是太苦了，便是去了大半年，他还是没有完全适应。
  他当初是被林晋海命人绑了送到军营，荒山野岭，守卫森严，想跑根本是痴心妄想，哪怕自己跑出去了恐怕也迷失山里头喂狼。
  他和对方摆少爷谱，可是根本没人卖他账。训练不配合，棍子就往他身上招呼，没有人会为他求情。
  不吃大锅饭，过了点就收走，没有人会给他准备精致点心充饥。
  熬着熬着，他也能够每天承受六个时辰训练，晚上再和十几个人睡大通铺，吃味同嚼蜡食物。
  “孙儿正抽个子时候，所以才瘦了。”九爷拿着老太太手道，“孙儿喜欢军营，那里能学到很多东西。”
  八姑娘紧绷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九爷真长进了，这就好！这就好！
  林瑾衡瞥见九爷眼中一闪而逝勉强之色，失笑，虽然没有真心喜欢上军营生活，起码九爷也知道这对他有利无弊了。
  老太太又欣慰又难过。
  这时候，有丫鬟进来道，“杨姑娘来了！”
  九爷喜不自禁，“表妹来了！”便是年节他也只见了杨婉月一面，还没说上几句话，他明儿都要走了，还以为没可能再见杨婉月。
  老太太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九爷整个人情绪都兴奋起来。
  九爷那心思她几年前便知道了，一直装聋作哑，就想着他只是一时心动，过上几年便好了，没想到九爷至今还放不下，竟是个痴心。
  原先她觉得杨婉月不足以给九爷助力，如今瞧着倒也尚可。只是杨婉月愿意吗？杨家能答应吗？
  老太太心底实没底。
  一番礼见之后，九爷目光追逐着杨婉月，虽有克制，不过座之中不缺眼明心亮。
  “杨表姐穿这身衣裳真好看，看得人都挪不开眼了。”十二姑娘嬉笑出声。杨婉月今日穿是碧落秦岭纱，质地轻薄保暖却上佳，是适合这个时节穿。
  这是贡品，数量有限，杨婉月这身是秦嫔娘娘所赐。十二姑娘知道能一眼认出这是碧落秦岭纱。还是因为林瑾衡命人做了几身小衣裳送给她四姐儿子。
  九爷脸一红，收回视线，撞十二姑娘挪揄目光，居然手足无措起来。
  看林瑾衡嘴角一抽，你都有几个通房了，孩子都有过了。居然还摆出一幅纯情小男生模样。果然，男人性和爱是分开。
  “十二姐姐眼神真好，这可是杨表姐跟六姐姐学来针法。”林瑾衡笑眯眯出声，杨婉月进宫做十二公主伴读，林瑾衡与她接触机会反而多了，加上，六姑娘就是住秦嫔殿中，表姐妹三人便时不时能聚一聚。
  四姑娘长袖能舞，府里姐妹没有哪一个说她不好，偏偏一母同胞十二姑娘就爱没事找事，基因突变真不科学！
  十二姑娘看一眼林瑾衡，只得笑着道，“六姐女红越来越好了！”
  十二姑娘不喜欢杨婉月，从来都不喜欢。原先府里时，杨婉月不过是依附国公府表小姐，却比她们这些正经小姐还有地位。
  回到杨家，不能再借卫国公府势了，十二姑娘还没高兴多久。没想到她却得了大机缘入宫做了伴读，还让皇后和勤嫔赞不绝口。
  一想起来十二姑娘就不甘，凭什么让一个姓杨借着林家风压着林家姑娘。若是她成了伴读，哪里还用担心十一姑娘压过她。
  十二姑娘忍下不平之色，要笑不笑看一眼九爷，九爷对杨婉月那点心思，再想起老太太对九爷宠爱，要是老太太执意，怕是有好戏可看。
  要是心比天高杨婉月终却是嫁给不成器九爷，不知届时是什么表情？
  十二姑娘说话声音小，老太太没听见。
  老太太只是伸着手，茫然看着正前方，“婉月！”
  杨婉月紧走几步上前，握住老太太手；“外祖母！”
  老太太笑逐颜开，假意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若非我派了人三催四请，你是不是就不来看我老婆子了！”又变了神色，怒声道，“是不是你那继母不许你出门，一个两个都是黑了心肝。”
  “外祖母！”杨婉月抬高了声音打断老太太话，老太太越来越糊涂，说话越发随心所欲起来。“外祖母，母亲待我极好！”
  老太太还是神情一僵，母亲，又苦笑，那可不是杨婉月母亲吗这孩子是个顶聪明，没有她照顾也能活得很好。可是她志儿怎么办？
  “你现身份不同寻常，她哪里敢不对你好。只是他们只瞧见你风光，哪里知道你苦啊。”老太太悲声道，突然焦声道，“衡儿衡儿！”
  林瑾衡不妨还有她事，放下手中茶杯，走到床前，出声表示人到了，“祖母！”
  老太太循着声音，拉了林瑾衡手，语重心长道，“婉月这孩子，一个人宫里生活不易，你们是姐妹，你进宫多和她说说话。”
  类似话，老太太都叮嘱她八百遍了，林瑾衡努力让自己声音有可信度，回道，“这是自然，而且秦嫔娘娘和十二公主都很喜欢表姐，祖母放心便是。”
  杨婉月也一边应和。
  林瑾衡看着杨婉月柔声哄着老太太，脚一抬，插到九爷和杨婉月中间，隔绝了九爷视线。
  默默道，非礼勿视。九爷果然还没脱胎换骨啊！
  然后林瑾衡眼风一扫林延愈。
  闻琴知雅意，林延愈破嗓子响起来，他到了变声年纪，这货一点也没不好意思，每天叽叽喳喳个不停，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破嗓子多么扰民。
  林瑾衡觉得林延愈基因绝对有问题，全家就他长痘子不说了，变声还那么难听。之前林延思变声时候，可没这杀伤力。之后是一把华丽丽嗓子，差点秒杀林瑾衡。
  “九哥你马上就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我虽然没去过军营，但是我那几个师傅都是军营里出来，我带你去找师傅们，看看有什么诀窍，也好少走点歪路。”
  老太太想拦，闻言道，“你们男孩子坐不住，你们兄弟几个都出去玩吧！”
  于是恋恋不舍九爷被林延愈拖走了。
  ☆、144　赏灯上
  到了申时末；林瑾衡上了马车往观月楼而去。她没有与重华长公主同车，与她同坐的是十二公主和杨婉月。
  杨婉月是托了十二公主的福，早些便是定下要去的；又被老太太三催四请邀来；遂最后和他们一起过去。而十二公主则是纯粹觉得待在宫里没意思；于是早了帝后和兄弟姐妹；先出宫；便到了公主府。
  马车内林瑾衡和十二公主面对面安静的坐着对弈，两人都没有边下棋边谈天的习惯。杨婉月坐在旁边，看着二人下棋，思绪不觉飘回了几个时辰前。
  用罢午膳；她陪着老太太在院子里晒太阳闲谈，谈着谈着老太太便把话题转到了九爷身上；话里话外的意思九爷命苦，九爷痴心，九爷会疼人，她不放心九爷，她想安心的走。
  杨婉月只觉得一阵阵寒意袭来，还得强制镇定。
  她不傻，怎么不知道九爷是什么心思。她也知道老太太一清二楚，更知道为什么早些年熟若无睹。还知道为什么老太太如今改了主意。
  她从来都明白老太太最疼爱九爷，可是那自己在老太太心里又算什么。
  老太太真糊涂好，假糊涂也罢，随着老太太话说的越透，还带着几分恳求。杨婉月再管不了，出声说明，一直以来都拿九爷当嫡亲兄长看待。
  随之而来的便是屋内传来的花瓶碎裂的声音。
  失魂落魄的九爷从屋子里走出来，神情哀伤。他说，他会马上回军营，会好好努力，出人头地，请她给他机会。
  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靠自己抓住的。
  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嫡亲表兄妹，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更何况九爷永远都成不了她喜欢的模样。她喜欢的男子定要顶天立地，有着铮铮铁骨，能为她遮风挡雨。
  “诶，可算是到了。”林瑾衡将棋子扔进盒子里。
  杨婉月也从回忆里回过神来，马上掩去多余的情绪，随着二人下马车。
  观月楼四周都已经戒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已经有不少人到了，见到重华的依仗，纷纷过来行礼，目光不着痕迹的划过十二公主和杨婉月，看来胡家和林家真的结盟了。
  还好不是投靠哪一位皇子，对朝堂格局无甚影响。
  林晋海带着儿子去了男宾那边，重华则带着女儿、侄女、外甥女往另一边去。一群人在大厅里说笑着。
  不多时，山呼万岁的声音遥遥传来，楼内众人都止住笑声，纷纷起身收拾一番，然后往外迎接帝后。
  远处皇帝带着萧太后、后妃以及尚未分府的皇子皇女在百姓的跪拜中缓缓而来。
  又是一番跪拜见礼，一行人才跟在帝后后面上了观月楼楼顶。
  林瑾衡倚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风景，观月背后便是一条大河，此时河中船舶络绎不绝，艘艘张灯结彩，模样五花八门，其中还有在花灯中央跳舞的曼妙女子。
  观月楼正前方则是一处极为广阔的广场，遍布形状各异，寓意吉祥的灯笼。
  严寒未消，夜露深重，
  林瑾衡紧了紧狐裘披风，站在这露天的平台上还真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又眺望远方，不过站得高看的也远。
  周颖拿了一壶果酒过来，将羊脂玉酒杯递给林瑾衡，“暖暖身子。”
  林瑾衡接过酒杯，笑饮一口，“黔屼地处荒凉之地，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酿出这么细腻的果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南哪一府进贡的。”
  “他们的太子被我们大历擒拿，倒是可以让他们年年进贡。”周颖玩笑道。
  林瑾衡拿着酒杯的动作一顿，黔屼太子被擒可是件大喜事，皇帝整个人都意气风发。
  黔屼人善骑射，是个马背上的民族，机动性又强，他们最爱做的就是带着一小队突击边境城市，抢掠一番就回去，从不恋战。
  这次这位太子殿下就是一时脑抽，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