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1-02-21 16:37      字数:4935
  当下迎春便问,他便回答,玄明道人得道日久,于这《道德经》上,信手拈来只言片语,亦能让迎春茅塞顿开,两人讲说了近一个时辰,那外面的小丫鬟莲花儿,全然不知,中间司棋、绣橘过来劝她别闷在屋子里,玄明道人便迅速收了隔音的结界,迎春再巧言几句,便把她们又支走了。
  且说迎春亦非绝顶聪明之女,虽说玄明讲得深入浅出,她边听边记,却也渐渐显出心力不济之态,他便住口不讲,又笑道,“贫道在姑娘这里,尚要呆上些时日,讲完这本《道德经》绰绰有余,自然不急这一日半日的。”
  玄明复去打坐,迎春也便将那《太上感应篇》慎重收好,复又自书架上拿了自己常看的那本《道德经》,出了缀锦楼,满脑子却都在回想着之前的那些解说,也就不辨方向,信步而行。
  她正行到一处竹林畔,只听得有人喊叫“二姐姐”,却是宝玉的声音,他却从另一条岔道上来,一边走一边笑道,“二姐姐原来到这里来了,可让我找到了。”
  宝玉便将厨房柳家的妹子因放头开赌得了不是,又有人告出柳家来,他欲为其讨情之话,说了一遍,又道,“你我正好一处去回二嫂子,请二嫂子也放出你那乳母来……”
  “且住,”迎春连连摆手,“宝玉,听你此言,柳家的原是被人诬告,你自去讨情,亦免得二嫂子冤枉好人,我那乳母罪有应得,何来讨情一说?”
  宝玉吃她这么一问,登时张口结舌,却又支吾道,“我只道二姐姐平日里最为良善,你那乳母,年纪最大,恐吃不住打呢。”
  此时迎春的脑子里,仍在想那《道德经》,方才玄明讲说“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一句,反倒说“民若为盗,当贵其货,以知罪责,正典型,令他人不为盗,而惠及黎庶”,她虽觉得失了道德的根本,却也无法反驳他,此时见宝玉如此,却觉得他所说是有几分真意了。
  于是迎春便道,“你且莫论我良善与否,老太太今日说要拿一个作法,乃是正理儿,我只盼着王家妈妈能就此向好,也不枉费老太太亲自决断,你若要救柳家的,速速自去,莫耽误了时候。”
  宝玉见她坚持,便只好喟叹而去。迎春自逛了一圈,却突然觉得头痛,又有疲惫之感,勉强回去自己屋子,便倒在椅上迷糊起来,几个丫鬟只道她是病了,忙七手八脚的把她送回了床上躺下。
  迎春这一觉睡了有两三个时辰,醒来时已然掌灯,却只有司棋一个守在床头,看她醒来,便嚷道,“我的姑娘,你这又是怎么了?这般昏昏沉沉,莫不是感染了风寒吧。”
  迎春此时反倒清醒了,便摆手说自己没病,又坐起身来,先默诵了几段《道德经》,确定了今日所学并未忘记,才叫端了晚饭来。
  这一夜无话。第二日迎春清早起来,却仍觉体乏无力,勉强梳洗了坐到案前,又急着去翻看那本《太上感应篇》。
  那玄明道人依旧打坐,仿佛这一夜里都不曾动过,他此时睁开眼,只看了迎春几眼,便叹息道,“是贫道疏忽了,像姑娘这般深闺弱质,本不该这般耗费心神的用功,姑娘昨日太过劳心,今日切莫再提那《道德经》了。”
  迎春便就有几分的失望,“道长此言,是说我不宜修行么?想来修行之人,必然日日研习不辍,方能成功,可我只昨日听道长讲了那一会子书,已然疲乏至极了。”
  “姑娘却是想差了,”玄明温言道,“姑娘只听贫道讲经,算不上是修行,但凡修行的法门,于初学者,均是先要锻炼身体,健体以温养魂魄,魂魄强健之后,方可深入研习各种道法,亦可调息养气,引气入体,这才是修行的第一步。”
  迎春只觉他所言颇为玄妙,想了一下,才明白是自家的身体不够强健,亦知道若想要锻炼身体,必然需向他求个健体的法门,虽则她不喜求人,却亦不愿轻易放弃,一时间,未免又踌躇起来。
  玄明见她迟疑不语,便又说道,“依贫道所见,姑娘是生在个富贵之家,却不知姑娘可有法子出去采买药材,贫道自有养神健体的药方,姑娘按方服药,亦可解一时之需。”
  当下迎春听得此语,却愈发的发起愁来,“不瞒道长,我家中凡有人生病,却才延医问药,此时我若巴巴的拿个药方子去寻人买药材,恐怕是不成的。”
  “姑娘说得也是,”玄明亦低声道,“贫道那药方,多少有些精细稀罕的药材,贫道虽不知此方世界的行市,只怕也不会便宜,我且问姑娘,人参可是贵重之物?”
  “如何不是呢?”迎春便道,“我听闻太太奶奶们收着多少人参,反正我这里是没有的。”
  玄明便微笑摇头,“如此还是算了,在贫道的方子里,人参只算是寻常药材,贫道让姑娘去寻药材,原就是难为了姑娘,却是贫道的错处了。”
  迎春此时,反倒并不再失望,也笑道,“所谓仙家手笔,大概便是如此吧?”
  “此乃微末小事,”玄明笑道,“贫道给姑娘的药方,依旧只是些凡间的药材,只能给初入门的修行者服用,若能修到神魂合一,便要四方游历,搜寻天材地宝来炼制丹药了。”
  迎春自知药方无望,暗想着若能听道人说上几段仙家故事,亦是有趣,于是便又问,“神魂合一,便是地仙了么?”
  “还差的远呢,”那玄明摇头道,“神魂合一,寿元不过三五百年,若再无精进,寿元耗尽,亦会陨落。”
  “何为陨落?”迎春不解其意。
  “就是身故,”玄明答道,“仙人身故,便称作陨落。”
  “有三五百年的寿命,也算得上是仙人了,”迎春依旧不免有些吃惊,“若还会身故,岂不是白白修行了这些年?”
  “姑娘此言甚缪,”玄明答道,“我辈修行,乃是夺天地造化,倘若一凡人,天定其寿元只有五十余岁,他潜心修炼,神魂合一,寿元十倍于天定,此便是修行之成果。”
  但迎春却还是没能想通,“即便有这十倍的寿元,又有何用处?早晚还是会身故。”
  玄明突然便大笑了起来,“姑娘总该听说过井底之蛙的典故吧?”
  迎春便知他的用意,想来自家自记事以来,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邢家妹妹与她同住时,常常说些上京途中,运河上下的见闻,听来颇为新奇,可她却从未想过,自家也要去亲历一番。
  那玄明却怕她因此恼了,便又急忙说道,“姑娘有所不知,但凡修行,除了自在洞府用功,也多要踏遍名山大川,会师访友,找寻天材地宝,没准儿还能遇上什么特别的机缘,你且试想,有数百年寿元,本就已经逆天改命,即便不曾得到长生不老,也多少算是一件乐事了吧?”
  迎春想了想,若她能有数百年寿元,自然不会拘于这府中方寸之地,却不知该如何去寻访名山大川,便又问道,“似这般神魂合一的仙人,总该能举霞飞升,腾云驾雾吧?”
  “那是当然,”玄明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便笑道,“凡人们总把腾云驾雾的当作仙人,却不知飞行于天际,要比长生不老容易的多。”
  迎春却又好奇了起来,“天空之上,可是神仙居所?”
  “非也,”玄明摇头道,“天空之上,依旧是虚空而已。”
  迎春便有些将信将疑的,只她自来不会质疑于人,转而一想,倘若自家也能腾云驾雾,也便能登天一探究竟,又何必疑惑这道人说得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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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迎春这样的小姑娘,突然而然的遇上了如此这般的道长,是该有好奇之心的吧?
  4第三回 救司棋迎春用心
  此后一日,那玄明道人并不再提及《道德经》,却只对迎春讲些修行上的种种,又说他那蓬莱派如何强盛,掌教荣华真君乃是天仙大能,他原本是真君的首座弟子,坐下亦有三五得道的弟子徒孙等辈无数云云。可怜迎春自小儿连那些笔记小说也未尝看过,此时听他所言,虽多少依旧有些怀疑,却总也觉得分外有趣,便不再去想那《道德经》,只盼着他能多说上些许。
  且说迎春正伏案听着玄明道人讲述,冷不防见门外一个人影,仿佛就是平儿,她便忙请他收了结界,起身相迎,又叫绣橘去倒茶来。
  “我原是顺路,就来看看姑娘,”那平儿笑道,“且顾不上吃姑娘的茶呢,我只问姑娘一事,那王住儿媳妇,可将姑娘的累金凤赎回来了?”
  迎春摇头而笑,“自那日她随你而去,我并不曾见她。”
  “我那日就命她早早赎回来交还给姑娘,”平儿便有些恼火,“这等奴才,真该好好管教。”
  “她本不是我这里的奴才,”迎春便道,“横竖该是你们奶奶管教,若她能还来累金凤,我除了谢你,总还也要登门谢你们奶奶。”
  平儿便笑言不敢,又略坐一会儿,便走了。迎春自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这一日到了晚上,她也便早早睡下,第二日清晨起来,却不见了司棋,只有绣橘过来服侍她洗漱,悄悄的把夜里凤姐带着众人抄检大观园一事告诉了她,又说查出了司棋,与她那姑表兄弟私相授受,如此种种,司棋亦已是认下了。
  迎春却也大吃一惊,忙问道,“司棋现在何处?”
  “琏二奶奶带去了,”绣橘亦是满面忧色,“今早上我们去打听,说昨夜琏二奶奶指了两个婆子监守着她。”
  迎春本不是善决断的人,此时坐在床沿上,竟有些六神无主了。按说是司棋铸下了大错,受罚也是咎由自取,但她已跟了她这么些年,迎春也还从未想过,司棋会就这样突然离她而去,一时间,亦有几分不舍了。
  待洗漱过了,迎春也不吃早饭,只喝了半盏牛乳,便独自坐在榻上发起呆来。那本《太上感应篇》就放在案头上,她却也不去翻。她心知此时若见了那玄明道长,他必要说起此事,她却无心与他分说,只在胡思乱想,于司棋的事情上,其实并无半点头绪。
  那边绣橘看到迎春这般,却急得不行。她自支使小丫鬟去凤姐那边打探,一时间得了消息,却赶来回迎春,“琏二奶奶昨晚上回去便躺倒了,早上起来竟没能撑住,此时平儿正张罗着请太医呢。”
  迎春却还有些神思不属,半晌方问道,“那司棋呢?”
  绣橘便忙叫小丫鬟再去打听,回来说,司棋依旧被上夜的女人们押着。迎春此时却总算有了些计较,她且吩咐小丫鬟去给司棋送茶水点心去,又拿了几百钱,嘱咐她去塞给监守司棋的婆子。
  “还是我去吧,”绣橘便忙不迭的去了。
  迎春复又坐回那榻上,突然便见案头的那书略动了一下,她本以为是自家眼花,忽见那书又动了一下,迎春便赶忙拿起那书,翻开一看,那玄明道长好端端的立在书页里,负手而立。
  迎春一见他,只觉得虽与前几日并无二致,偏偏就知他已知晓了司棋那事的始末,她却就没来由的恼火起来,便抢先道,“道长原是说,我若合上了书,你便对我这院中的事情不闻不问了。”
  那玄明看了看她,便笑了,“贫道亦不曾想过,似姑娘家这般富贵的人家,竟有这等大晚上明火执仗的抄检,昨晚贫道却担心是出了什么大事,却不想耳闻了一场好戏。”
  迎春闻言,语气不免也软了下来,“我一早上都束手无策,道长可有教我的?”
  “此事并不难,”玄明微微颔首,“她既是姑娘院中的丫鬟,由姑娘处置,本就理所当然。”
  迎春似懂非懂的,犹豫片刻,方又问道,“我当如何处置?”
  “这却要问姑娘自己了,”玄明微笑道,“非是贫道一个外人能说的。姑娘只要依着本心,你欲这丫鬟得个什么样儿的归宿,便把这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再去与你家管家的那一位说。”
  迎春谢过了他,复又细想,她如今既恨司棋弄出此等丑事,却又生怕她被监守着,受了什么委屈。据绣橘的说法,司棋与她那姑表兄弟,颇有几分的情意,便留了她依旧在缀锦楼使唤,恐怕过不上一年半载,便要行聘嫁之事,且未必禁得住他二人私下里来往,若再做出些什么,岂不愈发丢脸。
  既然如此,现今的上策,便是让司棋名正言顺的回家,却不说是出了错儿被赶出园子的,若能说动凤姐儿,赏她个恩典放回家去自行聘嫁,既是成人之美,又得了个好名声,于司棋也总算有了归宿。
  她想了这许久,那玄明道人,又重新打坐起来,迎春却还是举棋不定,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