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
冷夏 更新:2021-02-21 16:27 字数:4766
接过报告,拿在手里没有立时翻阅,“是吗?为什么做这种判断。”我不动声色问,“我们已经越来越逼近七号了。”
很多时候,侦破案件需要突破点,一个突破点,会结起后面一长窜战果。流川的讯息,如同楔子,让原本似乎牢不可破的七号有了缝隙,凭借这个楔子,足以撬动岩石。
最近的几次行动,与流川的讯息没什么关系,只是花形的工作量变大了,必须分析甑别大量讯息线报。
花形微微叹气,“就是因为逼太近了,我才觉得该松一松,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七号决不是什么兔子,一松一紧比较合适。”
我轻轻嗯一声,不置可否。
“尤其是你,藤真。”花形说,“目标太过集中,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切行动全是由你在指挥,这很危险,七号和他的手下一定视你眼中钉。”
我微笑,“没什么,厅长已经收回特别搜查令,我不用出勤,每天只走警局家里一条路线,不会有什么事的。”花形仍然板着脸,顿一顿,我故作委屈小声问他,“怎么,是不是在埋怨我忽略了你是我重要的副职,也该由你负责行动,可是,资料你做我才放心啊。”
花形不出声,我微微有些尴尬,低头翻动花形的报告。
“藤真……”花形叫我,我抬头,“涉及工作机密,时机不到,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花形看着我的眼睛,慢慢地说,“如果你擅自拿自己做饵,把危险全吸引到自己身上,我不会原谅!”他举手,制止我说话,“除非你不信任我的能力,或者不认为我们是搭挡!”
嘴角与眼睛一起弯起,合上报告,“谢谢。”我说。
出办公室前,我叫住花形,柔声问他,“喂,不算多管闲事吧,恋爱谈的怎么样了?”
“她是个好女孩,对我也很好。”花形声音跟着柔和起来,想一想,补充说,“可以结婚做好妻子的好女孩。”
“啊,是吗?”我笑,“上次恭喜了你,如果有机会见面我会去恭喜她,找到最值得依靠最可以信任的人。”
“一定有机会的。”花形微笑。
花形的提示完全正确,七号虽然仍然藏在水底,可他的手下已明显开始浮燥,这令他们更容易暴露,也令他们更容易挺而走险。
如果交易被转向闹市区,再辅之以越来越明显增多的暴力,很容易伤及无辜市民。上周,我们接到线报,有宗交易将在小学学校进行,在那里如果被发现,警方将投鼠忌器,我们只好放过。
此外,最近一段时间,十一号的活动则过于锋芒毕露。
我踱到窗前,拔开百叶窗,凝神看灰朦朦的城市。闭上眼,冷风迎面吹来,我慢慢推想,仙道在想什么,如果我是仙道,应当做什么。
仙道是个犯罪天才,他不会不明白,倘若不是内部有人泄密,不可能骤然间这般兵败如山倒,所以,在查出内奸前,不会有任何轻举妄动。
最值得怀疑的是谁?
我不知道流川如何取得仙道信任,但是,这种时候,任何人都足以怀疑,流川也不例外。何况,最近一段时期的行动,越野他们被警方压制到不能动弹,只有流川一路顺风,这即可以解释为流川的能力足够,以及他是新手,没有引起警方注意,也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那么,应当如何探测流川?
我睁开眼,天色越加越阴沉。
最好的办法,让流川变得强大起来,引起警方注意,警方不应当放过这么明显的对手。
让流川来对付我。
我沉吟,到时我们两人中,任何一人出现放水迹象,就证明流川有问题。如果不存在放水,流川能击败我,是重大胜利,流川输给我,则是仙道正式出手的时机到了。
没有错,这是最佳方案,仙道会越来越重用流川,放手让流川来对付我。
一阵阵的风,这种盘旋在高楼间空旷的风,带着轻轻的哨音长长掠过肌肤,象是要把心彻底吹空。
开始下雨了,与夏天不同,夏天是个没有动机的季节,万物自管自蓬勃生长,阳光热烈,雨也热烈。
初冬的雨,则不是倾盆的好雨,不会象瀑布似的倒下来令人呼吸急迫匆匆避雨,而是一种使人无从辩别雨点,连雨丝都看不出的极细的雨。无从目睹不可捉摸的纤小点滴不断飘进来,没多久,警服与皮肤上,便盖上一层冰凉而有渗透力的水分。
我想念流川,想念他灼热的手滚烫的呼吸,只是轻轻一个接触,就能点燃我心中的火焰,驱散无尽的寒意。
如果有仙道的示意,不论是真是假,我都将成为流川的敌人。大多数时候,我们了解敌人,往往胜过了解朋友,尤其流川,挡在他道路上的,他会毫不迟疑击倒,越是强大的敌人,越是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想要击败我,流川就必须去设法了解我,他必须理智分析,而不只凭本能领悟。
我的过去决定着我的将来,我的过往人生以及曾经的所做所为,预示着将来可能的所做所为。
阴郁潮湿的天气持续很久,湿重雾气象一层薄薄的网笼罩在城市上空,花形又来找我,商量更改原定计划的事,双手合拢支住额头,我疲倦地说,“好吧,暂时放松行动,大家也可以修整下。你来安排就好。”
花形有些担心地看我,一手松开放在桌上一手按住太阳穴,我对他勉力微笑,“该死的天气,阴了这么久,想不忧郁都难。”
“啊,是啊。太久没见阳光。”花形说。
花形交给我变更方案那天,嘉奖令正式颁布,这是通过总局直接下的嘉奖,整个缉毒组喜气洋洋,嚷着要我再请客。我点头,“好,这段时间也辛苦大家了,这回我们找个好地方,吃完还可以玩。”
我向花形招手,扬声叫,“花形,这回可要一起去,提前给女朋友请好假。”
花形没有料到我忽然当众说这个,脸一下红了起来,笑意盈盈替他们关好门回办公室,正好遇到牧迎面走来,“怎么了藤真?”牧皱着眉问,“笑得不太对劲。”
我微笑,“没什么,对了问件事,有没有合适地方可以推荐?”
新开业的综合俱乐部,生意很不错,比组员们提前一步出发,以前这些事情都是花形帮我做好,但是现在当然不一样,纵容既然已到期,我会懂得分寸。
地段略偏,可市区内怕也找不到这么大的地方了,正厅里有座喷泉,白色大理石雕刻出一尊天使,双翼一刀刀镂出精致羽毛,水花喷射到半空再浇下,仿佛雨点般打着水晶似的池子,铮铮琮琮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
身后有人唤我,“藤真警官?”
温和干净的声音,我慢慢转身,醒目朝天发,仙道彰站在我面前。
镇定握手,客气寒喧,一时无法判断,是无心偶遇还是并非巧合,不过那并不重要,我与他总会相见,迟或早并无所谓。
仙道仍然笑得一派毫无心机,他懒散笑着说,“真的是好久不见啊,上次在火狐狸见面,本来准备请你喝酒的,可是看你好象在公事忙,没敢打扰。”
我从容微笑,“是啊,很久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呢。”
“唔。”微扬眉,仙道说,“虽说没见过面,交道打的不少啊。”笑容依旧,可黑色的眼睛,有什么东西在暗暗翻涌。
我目不转晴凝视,在我面前仙道没有做任何隐瞒,他大大方方坦承,他就是七号。
微眯起眼,我优雅笑,“一直以来承蒙仙道君多多关照,要说喝酒,应当是我请你啊。”
“啊,还是应当我请啊。”仙道说,“不管怎么说,藤真警官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啊。”他冲我眨眼,微伏身压低声音对我说,“那时候听说藤真警官在火狐狸发现珍宝,我一时好奇跑去看。”他低笑,“果然找到举世无双的珍宝,你说,是不是应当感谢你呢?”
“好了,我等的人到了。”仙道直起身,笑眯眯说,“失礼了。”
他抛开我,向门口走去,在众人面前,一把揽住流川,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
回转身,微笑着走入大厅另侧。
流川的最后一任,也是相处最久一任情人,是西街当时的老大。
他待流川非常好,帮流川摆平一切麻烦,而且毕竟是混黑道的,也算热血男人,不比以前那些富商政客,他从不限制流川的自由,不会总是想缠着流川,流川说要打蓝球时,他很干脆同意,留下句话,“打蓝球可以,我不会妨碍,但不要去找别人。”
他没料到,流川会对蓝球全心全意的付出,他彻底爱上了蓝球,那几乎是他的生命。
我见过的照片,除了白色衬衣外,流川穿着火红色球衣时,仿佛一把熊熊燃烧的艳烈火焰,他在球场上释放他的全部生命与热情。
流川的体育一向好,再加上没日没夜地练,很快蓝球打到出神入化。
高中毕业时,流川有意进入专门体育学校深造。到那个时候,西街老大找到他,要他留下来,他威严笑着,不容反抗告诉流川,当初之所以同意,是以为流川只是一时兴趣,但如果流川想彻底离开他,那不可能。
他隐忍两年多,已到极限,他渴望这个冰雪般清冷的少年,只是他见过太多人,不管他们对流川有多宠爱备至,一旦他们想将流川占为已有,就会被流川冷冷弃于脑后。
老大很聪明,他给流川足够的自由,可如果自由到飞出他的天空,他绝不允许。
“小枫,两条路你选,我不是不让你打蓝球,可你得继续做我情人。”老大胸有成竹,“要是你不愿意做我情人,就不要再打蓝球!”他想这条件足够优厚,只要流川愿意,他可以继续忍受蓝球。
流川冷冷看他,一言不发。
在流川的目光下,他开始心慌起来,他想怎么了?这孩子不是把蓝球看得比命还重,不是那么爱蓝球吗?这么容易的选择为什么做不出?难道不相信他可以让他打不了蓝球?
额角慢慢渗出汗,他故作镇定的笑,“小枫,你自己想清楚,不要妄想拒绝我还能打蓝球,也不要忘了,你的两个兄弟还在我这里,你不会想连累他们吧。”这是明摆的威胁,他说完就后悔,流川一向痛恨威胁,可不说他照样会后悔。
流川冰冷沉默的目光,让曾在刀口舔血自命豪勇的他有莫名恐惧,他想,一定是此前他从没想到有可能彻底失去流川,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让他害怕。
到流川终于开口时,老大不知不觉长松口气。
流川冷漠说,“我与你,没什么情人不情人,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关系。”
老大怔住,随后反应过来流川的答案,无法扼止尊严扫地的狂怒,他低喝,“好!那你以后就再也别想打蓝球!”这是他最重要筹码,他还没赌输。
可他清清楚楚听到流川简短说,“好。”
双手不停颤抖,他绝望想,哪里出岔子了,流川明明那么喜欢蓝球的,他要的明明不过份。他红了眼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当面答应,背后又去继续打。”
他不想守信,他想推翻他的承诺,不管什么方法,他要留住这个少年,不惜强迫不惜暴力,他是这一带的老大,他不信他收拾不了一个流川枫。
流川没有回答。
他重新燃起希望,“小枫……”他几乎要哀求,“答应我,你就可以继续打蓝球,而且……”他想想,急促地说,“也不用多少时间,到你大学毕业,到那时,你就可以离开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这样足够了吧,以前他曾嘲笑过那些人的苦苦哀求,可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没资格嘲笑别人,他们同样的无可奈何。他象一个就要全盘皆输的赌徒,红了眼拼最后一把,“小枫,水户洋平和樱木花道还在我这里,你不想让他们受伤害吧。”卑鄙小人他也认了,他的心慢慢定下来,也许有赢的可能。
乌黑明亮眼睛看着他,流川缓缓勾起嘴角,淡淡的讥讽,“如果能证明再也不打蓝球,就可以了?”
他愣愣地茫然地几乎出于本能地点头,那怎么证明?
流川慢慢伸出右手,放在桌上手指悬空摊平,薄而瘦削的手掌,手背上白晰肌肤下有淡青色经脉略略突起,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短。
他忽然反应过来,霍然站起,他想叫,可是嗓子里如同堵着棉花,象在梦中一般,他看着流川操起桌上的水晶镇尺狠狠砸下,镇尺断开,伴随骨节断裂的清脆声音。
流川冰冷的声音,“可以了吗?”
大梦初醒般抬起头,他缓缓坐下,全身脱力。
终于绝望,这个少年曾任他拥抱爱抚,可从不曾有一刻属于他,以后也绝不可能属于他。
那年流川十八岁,没有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