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之不存，皮将焉附？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柳蔚虹轻轻闭上了眼睛，前世那一幕幕悲伤的往事，似乎又在她脑海中流过……
  “咦，又有人来了吗？”
  一直陪柳蔚虹坐着的柳蔚然，轻声说道。柳蔚虹睁开双眼，透过休息室的窗户朝院子里望去，却看到了一个……越来越熟悉的身影。
  唐飞扬，他也来了？
  唐飞扬是陪着他的爷爷，唐老爷子来的。
  柳成邦两兄弟急忙出迎，彼此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不解。
  唐老爷子可是和柳老爷子同等级的元老，唐家的声威，犹在柳家之上。他比柳老爷子的年纪也大一点，一般说来，他真没必要亲自过来探望柳老爷子的，派一个办公室人员，或者一位晚辈来探病，就尽到礼数了。
  唐家和柳家，关系可不怎么亲密。
  然而唐老爷子还真是来了，并且是由他最宠爱的孙子、唐家预定的第三代接班人唐飞扬陪着来的。
  唐飞扬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和他同龄、乃至更年长些的世家子，就算同样在体制内为官，但能够像他这样已是官至市委书记，辖下数十上百万百姓的，能有几个？
  大多数世家子，只是在京城部委里混着，就算混成了处长、副厅，在老辈人眼里都只是寻常，唯有唐飞扬等寥寥几人，才是真真正正被世家大佬们记在心里的。
  谁都知道，唐飞扬日后定然不会仅仅囿于目前的成绩，他肯定能够走到更高的位置。
  所以当这两位一老一小的“重量级人物”出现在这个宁静的小院子里时，柳家人几乎都跟着柳成邦兄弟出来迎接了。
  “唐老，怎敢劳动您的大驾。”
  柳成邦恭恭敬敬地执子侄礼，过来搀扶着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腰杆还挺得颇直，精神算是不错，只是表情当然比较凝重。
  “我来看看震梁兄……成邦啊，震梁兄目前病情如何了？”
  “还比较平稳，从早上到这会儿一直睡着……啊？”
  柳成邦刚说到一半，忽然有医务人员跑过来通知他，说柳老爷子醒了。
  这还真是凑巧！
  在得到医生允许后，柳成邦又搀扶着唐老爷子进了病房。柳老爷子苏醒不久，正靠在两个枕头上养神，看到唐老爷子进了病房，面上也掠过一阵激动。
  “老唐，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来看你怎么样了……”
  唐老爷子被柳成邦扶着在病床边坐下。
  院子里，唐飞扬静静地站在病房前，等待唐老爷子探完病出来。柳蔚虹稍作迟疑，还是走过去招呼他。
  “你不是在香都招商引资吗，怎么又跑到京城来了。”
  说到香都，她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偷偷印在她唇上的那个吻……想到这里，她不禁流露出几丝窘态。
  她有些心虚地抬起眼皮瞥了瞥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显然，他也和她在想着同一件事。啊，真讨厌！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再说那只是偶然事件，她已经决定将这件事彻底忘掉了，她又不是真的十七岁小女孩，什么初吻之类的东西根本不重要，完全没有纪念意义好不好，哼……
  “我不能回来吗？”
  唐飞扬挑了挑眉毛，虽然知道场合不对，不过他还是有点想逗逗她，实际上，他也摸不清爷爷的做法用意何在。
  按理说，像唐老爷子这种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各方猜测的巨头，是不会随便出动的，但唐老爷子还是坚持要过来，而且还特地将唐飞扬从香都召回，让他陪自己来探病。
  怪怪的……唐飞扬总觉得爷爷这次的举动很不寻常。
  唔，怎么爸爸一个人出来了？
  柳蔚虹刚想呛唐飞扬两句，却看到柳成邦一个人从病房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医护人员。
  这么说……
  唐飞扬和柳蔚虹同时眯起了眼睛。
  病房里，就只剩两位老爷子了？
  看来唐老爷子过来，可不仅仅是探病那么简单啊……她重又看向唐飞扬，但唐飞扬却向柳成邦走去，显然不打算再和她斗嘴。
  “震梁兄，我的建议，你再好好考虑下吧。”
  唐老爷子说完了话，站起身来，拍了拍柳老爷子的肩膀。
  柳老爷子苦笑了下，突然感叹道：“唉，老了，真的老了……还记得我们以前七天七夜急行军，走着路都能睡着，可身子依然一点问题都没有，随时能扛起枪和敌人来一仗。”
  “是啊。”唐老爷子也叹息着说：“那会儿，咱们每天就吃一个饼子，还是能生蹦乱跳的……岁月不饶人，老啦老啦。”
  “老唐，你说得对……我们都老了，是该为儿孙们考虑考虑了。”
  柳老爷子毕竟正在病中，说完这几句话，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唐老爷子忙按铃让医务人员进来给柳老爷子输氧，随后离开了病房。
  柳成邦等人将唐老爷子送到院子门口，唐老爷子正待离开，忽然回过头看向站在柳成邦身边的柳蔚虹。
  “这是薇薇吧？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是的，唐爷爷。”
  柳蔚虹忙恭谨应道。
  “嗯，我常听飞扬说起你……”唐老爷子脸上浮起一个慈祥的笑容，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他这话让柳蔚虹和唐飞扬两人同时感到了不自在。
  拜托爷爷，我什么时候常对你说起她！唐飞扬这么淡定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当着人家一家人这么说话……好奇怪啊！
  “呵呵，薇薇，有空到唐爷爷家来玩。”
  唐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226：世家女的婚姻宿命？
  柳老爷子醒来后，病情也并未得到完全好转。主治医生告诉柳成邦，像老爷子这种情况，要在短时间内有大起色是不太可能的，必须要在医院观察几天到半个月才行。
  柳成邦当然不会有意见，只是柳老爷子不太乐意，然而老爷子也只能尊重医生的意见，好好卧床养病了。
  家里的这些儿孙们，都过来问候。柳老爷子没什么精神，任由儿孙在眼前转了一圈。在看到柳蔚虹的时候，他面上总算有了点笑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柳老爷子只把柳成邦留下来，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
  大家都知道，柳老爷子应该要跟柳成邦交代什么，或许是他病的这段时间该如何掌控柳系势力，或许是更长远的政局安排，所以大家也都很知趣地退了出来。
  卫玲玲心里是有些不满，怎么说自己丈夫也是柳家二代仅次于大伯的高级干部，老爷子却总是不怎么看重他，明摆着是偏心嘛！
  柳定邦心里未必没有想法，然而他比卫玲玲明白事理多了，也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政治上顶多是中人之姿，确实没有大哥的魄力和决断，就连柳蔚虹这个十八岁的侄女儿，都比自己要看得远，看得透。
  大哥养了个好女儿啊……柳定邦的心思，却已经转到如何培养自己的儿子柳世维上了。大房要不是有了柳蔚虹这个女儿，柳家在那个北方大国所引起的动荡中，也得不到眼前这么多好处。
  所以，柳定邦目下并不打算和大哥、侄女交恶，这点小聪明他还是有的。
  不过医护人员也说，柳老爷子这种情况，是不能多见人多说话的。因此不到十分钟，柳成邦也就从病房里出来了。
  心细的柳蔚虹发现，柳成邦从病房里出来后的脸色很是古怪。先前，大家都在担心老爷子的病情，是以大多面带忧色，可父亲这表情……又不像在担忧，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似的，竟有些恍惚的样子。
  “爸爸，是不是……老爷子的病……”
  柳蔚虹忙赶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没事。”
  柳成邦定了定神，对守在休息室里的人们说：“老爷子说了，大家都先回家去休息吧，轮流来看护就行了。”
  当下就定了让廖碧莹这个大嫂先守在医院听消息，明天由卫玲玲过来接替她。柳家人也都明白老爷子的病估计得拖一段时间——这还是最好的情况，所以每天都守在这儿也不是个法子，都认同了柳成邦的作法。
  “薇薇，你先别回青松园，和我回家一趟再说。”
  柳成邦突然对柳蔚虹说。
  “啊？哦。”
  柳蔚虹一怔，连忙应下。
  柳成邦夫妻在京城另外有住处，是原来柳成邦在京工作时分配到的一套一百来平米的宿舍，即使他已离职到地方上任，也没有被收回，这自然也是柳家的面子。
  像柳成邦这种没有另外给自己添置物业的高官，在这个年代不算少见。这时候，大家都还只把眼光放在“权”上，至于“钱”和“房”甚至“二奶”，那都还比较少。
  廖碧莹留在医院，柳世晖则在青松园里陪伴老太太，那宿舍里倒是清静。柳蔚虹估计父亲是和爷爷商量后，有些话要和自己单独谈谈。
  是关于眼下柳家派系布局的情况吗？还是，柳老爷子有别的安排？
  柳蔚虹在脑中将父亲可能和自己谈话的内容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对柳家派系所掌握的情况还是太少了。
  比如柳家遍布国内政坛的干将们有哪些是家将，哪些是死忠，哪些是新近靠拢过来的，哪些有墙头草倾向……以及柳家在军队中的力量，与高层间的平衡交易。这些东西……她几乎都还没有接触到。
  如果柳老爷子真的不幸了，她能辅佐父亲，接过这么大一摊子家业吗？
  柳蔚虹忽然觉得好累，但她不敢露出任何疲倦的神色。她知道，在这种时候，她必须比以往更坚强，因为父亲和家族都需要她的帮助。
  最起码，她要帮父亲，避过那些暗里射出的冷箭！
  然而柳蔚虹千思万想，也想不到，父亲竟和她谈起了——
  她的婚事！
  “和唐家……联姻？”
  柳蔚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态地叫出声来，杏眼圆瞪直勾勾地盯着父亲。
  开什么玩笑，父亲居然说……让她和唐飞扬结婚？
  “是唐家主动提出来的。”
  柳成邦苦笑了一下，他也明白女儿肯定会很惊讶。别说女儿了，他自己刚听老爷子说起来的时候，都觉得很难接受。
  不是说柳成邦不能接受世家联姻，他们这种世家子，当然明白政治联姻的重要，谁家的孩子结婚没点算计？
  就连原来老爷子想把柳蔚虹嫁给方东林，虽然也是出于疼爱柳蔚虹的心理，认为她“低嫁”到小世家里会比较幸福，但出发点也是为了笼络以方家为主的几个小世家，想要吃下方家的人脉。
  世家婚姻，基本上不可能与家庭背景完全脱节，除非是世家中极不受重视的那种子女——但是他们的配偶，也必须是能“配得上”世家身份才行。什么麻雀变凤凰，公主嫁青蛙，都是童话。
  柳成邦觉得很难接受的原因是——太突兀了！
  唐家和柳家，基本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大家族，彼此属于不同的山头。虽然近段时间，由于柳老爷子开始支持最高首长的改革理念，柳家和唐家开始慢慢有了些合作，但一下子上升到联姻的层次……还是让柳成邦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了警惕。
  莫非，唐家也想趁机兼并柳家的势力？
  要是两家中一般的子女结婚，还不那么要紧。可是，唐飞扬是唐家第三代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柳蔚虹如今也隐然成为柳家最被看好的未来政坛新星。
  这两个人的结合，毫无疑问是在向世人宣布，唐家和柳家，已经站到了同一个阵线上！
  “爸爸……唐家，是在暗示爷爷……站队的问题吧……”
  柳蔚虹好容易缓过神来，极力将自己那些儿女私情排出脑海外，拼命思考唐家此举背后的政治内涵。
  结婚，而且是唐飞扬，这个消息的确是让她心绪打乱。然而柳蔚虹不是寻常小女生，重生后的她总是将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因此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来思索更深层的问题。
  柳成邦赞赏地点点头。
  “没错，你爷爷也是这么说的。”
  柳老爷子突然病倒，引起各方强烈关注。刚刚改了风向的柳家，会不会又投向保守派的怀抱？这无疑让高层感到了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唐老爷子的到来，乃至提出了联姻，无疑是“逼”柳老爷子更进一步站队，将柳家紧紧捆绑在改革的战车上，即使柳老爷子不在了，柳家的势力也依然能为改革派所用。
  当然，柳家如果站了队，也不是没有好处。联姻这种事，是有双向性的，一旦两家成为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