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眼泪。
  “别哭。”
  她“嗯嗯”拼命点着头，才想起易青锋根本看不见她的动作。拼命想将眼泪收回去，可不知怎的反而越流越多，将易青锋的手背都打湿了大半。
  “……不要哭了……我死不了……”他哑着嗓子，将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的咳嗽压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还要保护你呢，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柳蔚虹战栗着将易青锋紧紧抱住，身体里是满满的无法排遣的恐惧，还有……感动。
  从他来到她身边的那刻起，就如同影子一般追随着她。只要是她的要求，无论合理与否，他都会尽力替她做到。
  刚才要不是为了保护她，以他的身手，怎会如此轻易被一个重伤的敌人偷袭成功？
  但是……她真的不能再哭了。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她必须要振作起来。
  她没有叶家明的身手和潘莹蕾的枪法，体力也比不上罗达维。她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拖众人的后腿，让他们还得分心照顾她、保护她。
  易青锋感觉到柳蔚虹渐渐止住了抽泣，心头松了松。比起自己身上的伤，他更关心薇薇的情绪。
  他的小公主啊，从小就住在壁垒森严的“大内”之中，何曾遇到过这般恐怖的情形？上次他没能保护好她，让她被迫与唐飞扬一道逃亡，幸亏她吉人天相逃过一劫。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
  左臂的疼痛反而让易青锋的神智愈发清醒。他从没像现在这般虚弱，但也从未如此充满斗志。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不再开口说话，一点一滴地积蓄着体力。自幼修习硬气功的他，身体的恢复要比一般人快上不少。这段休息的时间里，他慢慢地又恢复了一些体力。
  不能倒下，他绝对不能倒下。
  在将薇薇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前，他决不允许自己倒下。他会用尽自己的所有来守护她，即使是——
  他的生命。
  叶家明一直在旁默默不语，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今天的事情，也是他平生中所遭遇的最大危机，然而直到此刻，他也没有失去逃生的信心。
  是他将薇薇带到船上来的，所以他也一定要将她完完整整地带出去。
  比起柳蔚虹，他自觉肩上的责任更重。在自己这个五人小团队里，易青锋负伤，罗达维仅能自保，潘莹蕾虽然会开枪，格斗方面估计派不上多大用场。柳蔚虹更是柔弱。
  他从小当惯了大哥，此刻也早就进入了“老大”的角色，思索着如何才能从这个危局中脱困，让大家都能全身而退。
  不知过了多久，柳蔚虹觉得简直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通风管道的一侧终于又传来了“沙沙”的声音。
  三人瞬间警觉起来，虽然猜想着可能是那两人终于回来了，但又害怕是敌人搜索到了这里。叶家明和易青锋都握紧了手里的枪，下了枪栓。
  “薇薇……”
  潘莹蕾细小的呼声顺着管道传过来，三个人的肩膀“呼”地垮了下来。太好了，那两个人顺利回来了……
  一股微弱的光线让三人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他们顺便去取来的手电筒。
  片刻后，两人的身影出现在管道口中。
  爬在前头的还是带路的罗达维。他怀里抱着不少东西，黑蒙蒙的谁也看不清是什么。潘莹蕾打着小手电随后也爬了过来，她却抱着一个笨重又古怪的家伙。
  柳蔚虹很费劲才分辨出，那是一台老式电脑，半球体的屏幕和机身连成一体的那种——当然，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最先进的电脑了。所谓老式，是相对于她的认识而言。
  他们带一台电脑回来做什么？
  柳蔚虹虽然满腹疑问，但对易青锋伤情的关心让她无暇顾及其他。罗达维喘着气坐定，先把一个袋子扔给柳蔚虹。
  “薇薇，你先把这套运动服换上。”
  柳蔚虹呆了一秒钟，旋即点点头。她看到潘莹蕾也已换上了运动服，宽宽大大，应该是罗达维的衣服。自己这套也一样吧？
  空间有限，她也不避讳什么，将长裤往腿上一套挽了挽裤腿，再用匕首把多余的裙摆都撕下来，再披上运动外套。在她顺手把长发编成辫子的时候，叶家明和罗达维已经准备替易青锋取子弹了。
  “戴维，你按住他的手。莹莹，手电筒照准位置。”
  叶家明冷然下令，两人二话不说便照做了。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叶家明从罗达维带回来的应急药箱里找到了酒精，先替匕首消了毒。
  柳蔚虹不忍再看下去。完全没有麻醉，只是简单的消毒便要徒手将子弹挖出来，比关公刮骨疗毒也差不到哪里去。光是想象，她就觉得害怕。
  易青锋却很淡定。“来吧。”
  “咬着这团棉花。忍着点，我动手了。”
  叶家明的声音里竟也带着一丝紧张。生挖子弹……这种事，他还真是没干过啊如果有得选择，他一点都不想由自己来动手。可是这几人里头，也只有他最合适干这活了。
  柳蔚虹将头埋进了双膝之间，紧紧咬着牙关，泪水又渐渐溢出了眼眶……
  黑暗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几人急促粗重的呼吸声。叶家明的、罗达维的、潘莹蕾的，自然，还有易青锋的……几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分不清谁更紧张。
  柳蔚虹觉得全身的血液像被煮沸了一样在身体里窜动，烧得她几乎要昏过去。牙齿咬得太紧，她似乎尝到了一丝腥甜的血味，或许牙床被她咬得出血了吧？但这和青锋现在所受的苦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
  “好了”
  叶家明吐出好大一口气，呼吸声竟像是抽噎一般。潘莹蕾却真的哭了起来，鼻子一抽一抽地，泣不成声：“好了，青锋哥哥，子弹取出来了……”
  柳蔚虹浑身一软，一时间差点晕了过去，好容易才撑住了身子。
  叶家明手上动作不停，快速地替易青锋的伤口消毒、上药、缠绷带。罗达维则从药箱里找出了一颗止痛药给易青锋吃下。
  眼前这一关，好像是迈过去了。可是……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141：罗达维的天才表演【上】
  “戴维，你们带台电脑过来做什么。”
  片刻后，易青锋的伤情暂时处理完毕。柳蔚虹不敢问他痛不痛，问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她转向了放在角落里的那台老式电脑。
  潘莹蕾刚才轻声向众人诉说了她和罗达维潜入他房间的过程是如何紧张。房门早被砸开了，他们从通风口爬出去的时候差点就被敌人发现。手忙脚乱地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两人有惊无险地爬进通风口后，罗达维却又冒险回头去拿那台电脑。
  “……我还说他，这电脑能比你的命重要啊……居然还敢再回去，真是……”大家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潘莹蕾对罗达维说话早就没什么客气可言。
  罗达维竟笑了起来，有些兴奋地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有了这台电脑，我或许可以做些努力哦。”
  “电脑能干什么？”
  潘莹蕾疑惑地问。
  叶家明和易青锋对于电脑这种新生事物也是两眼一抹黑。在这个时代，听说过“电脑”这个名词的人，已经算得上潮人。至于实物，他们也还是头一回瞧见呢。
  “啊，戴维……难道你想靠这台电脑入侵船上的操作系统？”
  柳蔚虹低声惊呼起来。
  “对。”
  罗达维赞许地看向柳蔚虹的方向，可惜昏暗的光线中柳蔚虹没法接收到这道目光。
  “入侵……系统……那是什么？”
  潘莹蕾问出了其余三人共有的疑惑。罗达维情知很难一时半会解释清楚，索性只说：“待会你们就知道了。现在我们需要去找一个有电话线路的地方……唔，还是跟着我来吧……”
  如今几人确实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既然罗达维像是有主意的样子，他又是他们中最熟悉这艘船结构的人，只得先听他的了。
  几人又开始在管道中爬行。罗达维打着手电、抱着电脑爬在最前面，潘莹蕾、易青锋、柳蔚虹与叶家明紧随其后。除了罗达维以外，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背着一些武器。
  这是他们从几个被击毙的海盗身上卸下来的武器。连柳蔚虹也临时学会了开枪的方法，但易青锋强调过，除了他和潘莹蕾，其他人非到必要时候不要开枪，免得反而误伤了自己。
  “嘘”
  在爬过一处拐角处后，罗达维突然熄灭了手电，并发出了警示。这时，几人也发现，他们身下的管道排气口透出了阵阵亮光，并且从下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是宴会厅……
  柳蔚虹紧紧掩口，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因为她透过排气口的缝隙，清楚地看见了宴会厅中的情景。
  刚才还在舞会上翩然起舞、谈笑的绅士淑女们，正被一群穿着黑衣、以黑色面罩蒙脸的持械匪徒挟持。所有的宾客们被迫双手抱头蹲在宴会厅中间，那些匪徒们则围在外圈，用枪指挥着他们的动作。
  依然亮如白昼的宴会厅地板上血迹处处，好些个身着警卫服饰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另外还有三具穿着燕尾服的男尸，大概是方才奋起反抗后被杀的宾客。
  这个宴会厅是将一、二层船舱的一部分合并起来建成的，天花板极高。所以他们从二层的管道一直爬过来，才会在这里路过。
  太可怕了……他们……杀了好多人……
  尽管刚刚自己这边也杀了好几个海盗，但是现在眼看着海盗枪杀同伴，还是觉得既恐怖又恶心。
  不过有了之前的枪战经历，柳蔚虹的心理承受能力稍强了一点，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总算能够保持理智的清醒。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在厅里的海盗就有三四十人之多。虽说宾客里光是男士就不止一百人，然而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和有武器的悍匪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亲眼目睹了同伴在反抗中死去，对于众人也是一种极大的震慑。
  女人们哭泣的声音嘤嘤响着，像细细密密的海潮，一阵一阵从排气口传进了管道里众人的耳朵。但他们也很无奈，自己这几个人的安危尚且无法保全，别人的死活……他们能怎样？
  就在这时候，又一队匪徒从东面入口跑进了大厅，来到某个或许是领头人的面前，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凭着直觉，几人认为这一定是在向头目汇报没有搜索到他们这几条“漏网之鱼”。
  那头目应该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人，居然在手下说了几句以后，一抬腿将说着话的那匪徒踢飞了出去。
  接着，他又对另外一队人下了命令，将近十个匪徒大声应着，再次跑了出去。
  他们又要继续搜索我们的行踪了……柳蔚虹紧咬着下唇想道。
  前方的罗达维，这时又开始了缓慢的挪动。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慢得像蜗牛一样，众人当然知道他这是在避免发出声音，让底下的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赶紧打起精神，继续跟随在罗达维身后，摸黑往管道的另一边慢慢爬去。宴会厅中细碎的哭泣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时而又有那些匪徒高声的呼喝，间或还有一两声惨叫……但他们真的无法去顾及别人，只能全神贯注地爬、爬、爬……
  柳蔚虹机械地动作着，自己都不知道爬了多长时间。在木然行动间，她心里有个念头起起伏伏——怎么还没天亮呢，这一夜，真的好长啊……
  他们终于离开了宴会厅的天花板，罗达维又打起了手电筒，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在变换了好几条路线后，他们终于再次来到了一个比较宽敞的交汇口。
  “好，可以了。”
  罗达维的声音从前方隐隐传来。
  这个地方，比他们第一次停留的那个空间还要宽敞些。肉体和心灵的折磨，让几人都觉得像在地狱里走了好几遍一样的痛苦。互相依靠着坐下来喘着气，潘莹蕾从随身背着的双肩包——当然也是从罗达维房里取来的——里头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包吐司出来分给大家。
  “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吧。”潘莹蕾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是个很细心的姑娘。柳蔚虹嘶哑着嗓子谢了一声，接过水瓶没有自己喝，而是先放到了易青锋的唇边。
  “青锋，喝水。”
  易青锋一声不吭喝了两口水。柳蔚虹自己也抿了一口，将瓶子递给叶家明。
  “青锋，来，吃口吐司。”她把一片吐司掰成小片，送到易青锋口中。易青锋还是默默吃着。柳蔚虹好想问易青锋伤势如何了，但知道自己问了也是白问，青锋肯定会说没事的。
  另一边，罗达维却打着手电忙开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趴在地板上摸索着管道里的电线。
  “电话线……电话线……很好，我没有记错，这里果然有电话线……”他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