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片片      更新:2021-02-21 16:04      字数:4865
  氐芍腥恕?br />
  『你的眼睛,很漂亮呢──』
  男人笑著,溢满真诚的赞美口吻。
  『一蓝一红的,虽然是一种矛盾的对比,但那或许也是,含括所有的象徵也不一定吧。』
  『…看来不只是无聊,你也是个奇怪的幻想家呢。』
  接著少年不驯地摔开男人的手,冷笑著翻过身远离汲水岸。
  不经意拂过的地方,仍泛著些微的烫热。
  …………………………
  『…怎麽可能忘记、那份最初的悸动……』
  『那日的阳光暖照、那日的绿意剪影…』
  『我却、永远失去了……』
  ……………………
  ………………
  当意识再度从朦胧的混沌中悠悠醒转时,回忆的相簿又翻过了一页。
  出现在纲吉眼前的已不再是鸟啭光影充塞的密林。古老斑驳的石板铺路,低矮陈旧的灰色建筑,马车的呼啸急驶与蹬起的泥水,模糊了绵绵细雨的错落。他依稀可以瞧见在狭窄阴湿的通道内,有那两人背光的身影。街边的旧式煤灯一绽一灭地闪烁著,却无法照入小小的人行道内,也自然无法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拖出阴暗的囚梏外。
  『…够了、为什麽老是跟著我──』
  少年清冽的独有嗓音冲破了雨幕的隔阂,刹时天边裂出一道银白色的疮痕,狂啸的怒吼震慑了昏暗的夜景,肃穆而又无比凄怆。
  『上一次帮你只是为了还你人情,不要再这麽纠缠不清了──』
  两人皆没有遮雨的用具,徐徐点缀夜影的细雨,像是初雪一般纷飞著。斑斑点点的水痕,混合著天空的阴沈,将两人的身影裹上一圈寂寥的色彩。
  『或许是直觉吧,我总是、能轻易找到你的所在呢。』
  男人淡淡地笑著,笑容中带有宽恕的宠溺意味。
  『…我会杀了你喔…我真的会动手……』
  『……为什麽呢?是因为不同立场的关系吗?还是因为你讨厌我?』
  『…………………』
  少年缄默,然而不多时他又牵起讽刺的弧度。
  『是非常、非常的讨厌喔──』
  『…真是令人难过的诚实回答,你这小家伙还是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确实是个令人厌恶至极的存在。』
  少年重重地向後退了一步,脚步失措地像是跌倒一般。他傲慢地仰起脸,蓝色的发丝因为雨水而显得蒙灰似的黯淡,红色的眼睛灼亮亮的,像是低温燃烧的火焰,色彩迷离而艳魅。
  『所以不要接近我、不要和我有任何瓜葛──』
  『我知道喔、』
  男人却向少年接近了一大步,然後,小心翼翼地,用手臂圈住了少年细瘦的肩膀。
  意外地没有引来激烈的反抗,少年仍只是固执地,用那双异色的眼睛,以难以言喻的神情注视著他。男人忍不住收拢双臂,却犹豫地保有一定的隔阂、拥著少年。
  『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担心什麽的、明明知道这些心情不应该束缚你,但我还是……』
  想要淡忘那一段意外的插曲,可就连些许的尝试都无法催生出勇气。
  因为即使面对,都不能改变你的心意。
  『…。呐、』
  少年忽然仰起脸,他的面庞被雨水润湿得有些狼狈。
  『…如果我说,我们一起走…你会答应吗?』
  少年的神情却如同雨水的刺骨冷意,没有一点点的期盼,没有一点点的想望,就连最根本的迟疑也都没有。只有淡淡然的漠色情绪,无声地瞅著比他高出许多的男人。
  『…我不能答应……』
  『……对吧?…所以,别对我抱有太多的奢想喔。』
  少年冷冷地笑著,却忽然用力地踮起脚尖,纤瘦的手臂紧紧地攀住男人臂膀的上缘。他压下男人的颈子,没等男人短暂的诧异,少年生涩却毫无顾忌地,亲吻了他。有点疼痛的,泛著雨水冰凉气息的吻。
  ──可是他愿意,为了他而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23。
  纲吉蓦地睁开双眼,他知觉方才他见证了一段多麽不可思议的经验,或者那应该称为经历,但确实是谁的经历,他却无从得知。然而倒也不是真正无可供线索之处,纲吉隐隐约约发觉在他的心底有道声音模糊地呢喃著提醒的暗示,可他却不下意识地忽略漠视了那道捷径。
  有著宝蓝的发色,与一蓝一红的异色双眸,总是带著拒人千里的冷酷微笑──
  纲吉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那样鲜明的特徵,他已经、不敢再继续探究下去了。
  接著他想要转移注意力地放眼观察他的所在,与视线交接的是一片白净中酝酿著少许恬静的晕黄灯光的宽广天花板,闪耀著熹微的晨光与淡雾般的扬尘。舒缓閒适的静谧氛围,像是暴风雨後的平和清爽。
  纲吉勉强地尝试转动有些僵硬的肩颈,却发现除了长时间的睡姿固定所造成的麻木疲乏外,身体更是因为昨晚的情事而疲惫不堪。只要稍一轻微的动作,下身便会隐隐传来羞耻的撕裂痛楚,全身像是被彻底蹂躏过似地,几乎没有一处会是完好的。脖颈、手指、腰侧、甚至连大腿内侧的私密位置,都留有六道骸啃吻过的痕迹。他依然能感受到六道骸舔舐时的力道,彷佛焚烧般的致命诱惑,仍旧残留著焰火拂过的馀温。
  像是极力脱离这般难堪的记忆,纲吉勉力地从被窝中翻起上身,他发觉自身已大致穿著完整,除了领口缺了几颗钮扣,而致胸口与右肩的衬衣塌落一大处。裸露的皮肤在接触早晨温度略低的空气时,温差的鲜明让他备感羞耻。纲吉慌忙地摸索著床榻想要捡拾自己的外衣,触及的却始终是满床清冷的孤寂感。床位的另一半,平整的床面没有留下任何重量,连那人独有的清莲香也没有──
  纲吉怔愣地,望著另一半的空缺,突然觉得有什麽心情,委屈的让他好难受──
  「没想到、你一早起来倒是很有精神呢──」
  纲吉猛力地扭头往反方向探去,却是蓝发的少年笑盈盈地望著他。六道骸倚著落地窗的玻璃面,薄纱似的窗帘被风吹得轻盈而迷蒙,少年的身影包覆其中,朦胧的,像是随时将随风凋零。
  纲吉加快了手边的动作,却是使劲将困住行动的被单扔向身後,他著急地几乎快哭了出来,重心不稳地绊倒连连,最後他无比狼狈地奔向六道骸的方向,颤抖著注视著那双异色的眼眸,然後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年,像是把自己揉入对方怀抱里似地,他全然压抑不住内心已然崩溃的冲动。
  六道骸对於他的举动有些诧异,然而很快地他便恢复原先所噙著的从容笑意,六道骸缓缓地抽出手,轻轻地搭著纲吉瘦弱的肩膀。
  「…日安,亲爱的纲吉。」
  他在他的额前印上一吻,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神圣。
  24。
  「…今天…还要去什麽地方吗……」
  纲吉敛下眼帘,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著垂首於胸前,替他穿戴外衣的六道骸(因为他全身实在酸疼的难以忍受,於是便交由始作俑者来代劳)。
  「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非带你去不可…」
  六道骸笑笑地,补完最後一钮扣时,他抬起头看著纲吉。
  「会担心吗?…我可是没有说过,要放弃的话喔。」
  纲吉显然犹豫了,他颤动著嘴唇,却没有说出任何话。
  正当骸挑起眉想要发笑时,纲吉却开始小小的动作,他轻轻地挪著手臂,然後,便有一道力量缓缓地覆上骸的发上,像是碰触易碎的事物般,手心微透著暖意,几乎不敢施力地轻柔抚著。
  「果然…和梦里的感觉,很像呢……」
  骸怔愣地瞪大了眼,只见纲吉嗫嚅著,像在斟酌词句,也像在回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两个不认识的人,其中的少年,有著蓝发和异色的眼睛…」
  「好奇怪呢…明明我只是观望者,可是我却能感受到那股撕裂般的痛彻心扉。」
  「为什麽可以存有那麽痛苦的爱恋?我真的不了解…」
  所以不要注视我,不要唤我的名字。
  因为那会让我产生被爱著的错觉。
  「如果那个少年是骸你的话…那麽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我几乎可以体会他的感受,几乎抱著他所有的情感,来看待他们两人的互动。」
  纲吉难过地闭上眼睛,他松下手的持续动作,却在隔一秒被少年用力地握住。
  「…可我终究不是他……」
  「…我已经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啊……」
  Step。9
  25。
  六道骸领著他,搭上附近公车亭的早班公车。
  过程中少年始终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托著他的腰侧,彼此身体靠得很近,近到几乎无法分辨出谁的手拥著谁的腰、又是谁的肩膀倚著谁的手臂。纲吉可以感觉到经由接触面对方沁入自己脸颊与脖颈的低温,像是早晨空气的冷冽温度,刺骨却又渲染著不确切的触感。
  他垂下眼,不可避免地察觉到周遭行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他忍不住更把脸藏了起来,虽然那些人、也不过仅是淡淡的一瞥罢了。没有多馀的停留,批判与狐疑的情绪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广阔的世界人与人的交际总是这麽轻易地擦身而过,轻得连一点转捩的火花都摩擦不出。
  然而那终究只是漠不关切的冷眼,不是默许,自然也不会是包容。
  乘坐公车的时间不很长,玻璃窗外的景色却绕了长长一串宛如苹果削皮的层递转变,之後纲吉在半是瞌睡的弥留状态中,被车厢一阵剧烈的摆晃以及尖锐撕扯的煞车声给迫得不得不惊醒。接著年长的司机先生提高音量大声地转述:已经抵达末班站了──
  他撇过脸看向座位另一端的少年,骸朝他牵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玩味笑容,有点螫人的。
  「已经到罗。」
  他微笑说道,对纲吉摊出手掌,像是邀请。
  「我保证,待会儿的拜访,你事後一定不会感到後悔──」
  是一处沈眠都市繁荣之外的安详地带。
  座落於郊区,坡度起伏很缓的广阔平原。在地平线的彼端,有墨色山线的绵延迆逦。如果不是在那麽些低矮人为建设的屏掩下,眼前所见应必然如此。
  一条从足下朝穹庐的底线逐渐拓展开来的石子漫路,悄然地记述著一件又一件已然沈睡的彩色故事。大理石十字架所竖立起的哀悼残忍地在天空上切割出死亡的样貌,就连鸟鸣与虫唧都被这伟大的不安的惴栗所震慑,没有一点生气的点缀,彷佛连寂寞都不敢驻足。
  纲吉原先抱持的几分紧张,在视线接触到这些寂寥孤凉的景象後,忽然间,一切的紧绷都瓦解了。或许不仅仅是胆怯,所有所有的心情,都被眼前一片庞大的空虚的孤寂所填满,紧紧的、可是他却什麽无法说出那是什麽样的感觉。徐然卷起的风中溢漫著沈重的叹息,他几乎以为那是风的哭声,然而却还有好多好多的抽噎声充斥於耳际,属於人的、不属於人的,深沈而浓厚的悲伤愀然地笼罩著广渺的草坪,他置身於其中,不能也不忍脱离而去。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来这里呢。」
  骸轻声说道,带有一点点纲吉无法肯定、像是伤感一样的口吻。
  他最先迈出前进的步伐,没有下达指示,但纲吉却几乎不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他们沿著为数不多的墓碑,逐一深入园区一处遗忘哀恸的秘地。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有关轮回的事吗?」
  骸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问道。
  而纲吉则轻轻点了下头。
  「…大概是一些,很不可思议的事吧……」
  接著纲吉听见对方传来自嘲的讪笑声。
  「老实说、我向你撒了一点谎。」
  「耶?」
  「我们真正被命运所拖累的──对你来说,应该只有上一世而已…就我印象所及的话。」
  行径的脚步随之变得困难起来,他们已经步出开放的草坪区,再往前迎面便是阴郁的疏林带,槁木秃枝朝天空像是索求什麽似地扭曲伸展著,偶尔有几只乌鸦停伫上头,倨傲俯视人为的凄怆。
  「认识的经过,应该就像你梦到的那般…虽然我并不晓得你究竟记起多少。」
  「那些记忆对我来说都模糊得很,可是有几件事是绝对不会错的──」
  「那些心情、那些伤痕、那些曾经期待过的错觉──」
  「我都没办法忘怀。」
  骸停下驱步的动作,他停在一块文字漫灭的墓碑前,仍带著惯性的微笑。
  「知道为什麽我要带你来这个墓园麽?」
  他看著纲吉明显露出的为难模样,没有遮掩地笑出讽刺的音来。
  「因为这里曾经是你永久沈眠的地方。」
  「这块墓碑下所埋的,就是你前一世的躯壳。」
  26。
  「也许哪天你还会记起,那一天的情景。」
  「你率领上千的部众闯入我所在的家族根据地,毫不留情屠杀了两倍以上的灵魂,最後就连我也都被你那一票精明的手下给生擒,然後亲自带到你面前。因为我身份的曝光,所以必须要由你亲手抹灭这样一个恶心的污点呢。」
  「或许也不算是背叛,毕竟我们的关系什麽也不是,利用以及地下情人,就连契约这样肤浅的关系也称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