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21 16:01      字数:4807
  一刻,他看来,也还是潇潇洒洒神仙样的人儿。事实上此时他已落尽下风。倒不是他不如流川枫,实是另有原因。仙道的武功要谛就是保持一颗超然的心,不执着于任何事物,才能于临阵之时超然于战局胜负之外,可是仙道如今一颗心已完全因为牧绅一而乱,变得患得患失,越是觉得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越是无法正常发挥。更何况流川枫的剑法凌厉无情,仙道却不敢下杀手,流川虽许下诺言,但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在旁观,如若真的杀了流川或是将他重伤,谁知旁边的人会不会一怒之下,群起而攻。
  高手过招,岂容半点杂念,象仙道这样束手束脚,自然有败无胜。
  藤真气急,暗以真力发声骂道:“仙道,你这个混帐,你到底是想见牧绅一还是活得不耐烦要自杀?”
  仙道越打越处在下风,越是战局不利越是心乱,此刻听藤真怒骂,直如醍醐灌顶,忽然间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来,立时收摄心神,将所有的杂念情绪尽力忘怀,一颗心明镜不染。对着面前那招招式式夺命招魂的敌人淡淡一笑,说不出得洒脱自在,于此同时,所有的生死胜败也都不再挂怀了。
  藤真分心对仙道说话时,已被樱木抢攻了二十余招,身法稍滞,头上一凉,束发丝带竟被削断,令得他乱发披下,衬着他身如飞鸿,剑如星芒,在黑暗的天牢中,隐约见他蜜色发丝掩映下如金童般俊美的容颜,别有一番震人心魂处。
  连樱木都不由咦了一声:“这小子,原来比狐狸还要漂亮一点儿。不过,你别老是跑来跑去啊,是男人就跟我正面打一场啊。”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般是只知逞勇的匹夫吗?”藤真冷言相讥,心中却暗暗惊骇。象樱木这样拥有惊人力量和气势但稍欠技巧磨练的高手他不是没遇上过,通常碰上这种人,只要能避其锋芒,令其无法一鼓作气成功,反而一而衰再而歇就可以轻易击败了。所以,一般,与这种人对敌,只要前五十招不为其所杀伤,后面,就只有自己杀他的份了。可是这个樱木却不同,此刻至少已攻出百余刀了,可每一刀出手,仍和第一刀一般神完气足。
  安西先生果是不世人杰,座下弟子个个非同凡响。
  藤真一边叹息,一边苦笑。他不是无法打败樱木,他只是没把握在打败樱木后能全身而退,此刻暗中不知伏了多少人,他情愿暂时和樱木缠战,也绝不敢让自己受下重伤,失去战力。
  此时的流川却忽然退出与仙道的战团,摇身一晃,拦到他与樱木中间,一剑拦下了樱木的刀。
  樱木瞪大了眼骂:“干什么,狐狸,你自己胜不了,就想害我也没办法胜是吗?”
  流川神色不动,冷冷说:“白痴,输了就要认输,你根本打不过别人。”
  樱木怒极,还要发作,流川已冷然对仙道说:“你赢了,我带你去见他。”也不等二人说话,也不理樱木怒气,拉了樱木扭头就走,完全把背门卖给了仙道藤真,好象半点也不担心他们偷袭一般。
  仙道藤真面面相觑,实觉安西先生这个无名于江湖但实力惊人的弟子难以测度,只是此刻也只得横下一颗心,不管后果如何,跟着流川枫走了。
  同时,还在心中暗暗佩服流川的决断,一旦发现没有胜机,就乘败势未定抽身认败,虽然输了,却输得如此精彩。
  看来,以往他们都太过自大了,天下之大,真还不知有多少人杰。
  也不知在阴暗中走了多久,已来至天牢中最下层最阴冷的角落。
  望着眼前无窗无栏,只有一块完整的花岗岩所形成的牢门,二人心中都一紧。任是盖世高手,被关在这种地方,果然是万难脱身的。
  流川枫上前也不知碰了门上哪一处,门立时打开,二人终于看到了他们一路悬念担心,并为之冒生死之险的牧绅一。
  两个人一路来不知担了多少心,为了牧绅一的处境做过多少种假设,英雄末路豪杰被困到底会有多少悲凉无奈和悲壮伤痛,两个人多多少少都做了各种心理准备。但无论他们怎么想,都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的。
  看到牧绅一此刻的情形,纵是以他们二人的修为定力和才智,也不免同时涌起了杀人拼命的冲动。
  '花藤'黑白情缘之三十九
  本该阴冷凄凉的牢房里温暖光明。
  烛光辉映下,他们为之忧心无尽舍生忘死的牧绅一正悠悠闲闲,坐对满桌酒席。坐中相陪的正是自入京师以来,他们怎么也找不着的阿神与清田。
  此时,清田正不知与阿牧说着什么,说得高兴放声大笑,阿神也正含笑为阿牧斟酒。他们在外头心急如焚打生打死,这里三位在这儿饮酒作乐,就差没有叫美女歌妓来助兴了。
  眼见二人来了,阿神笑着起身:“你们可来了,我们一直在等你们。”
  仙道与藤真怒极反笑,随即步入,冲三人一笑,一笑未绝,两把剑已如匹练一般同时刺向了阿牧。剑势凌厉凶狠,全无半点容情,可见二人是真正动了肝火了。
  阿神与清田哪肯趟混水,早就躲得远远的,确定不会遭池鱼之殃后方才口口声声劝阻。
  阿牧虽知他们必恼,也没想到二人一句招呼也不打,说出手就出手,而且还如此狠毒,情急间将桌子猛得一掀,挡得二人一剑。
  仙道与藤真何等身手,剑气所及,木桌立时四散,阿牧再无掩护,二人的剑势反而愈盛。
  阿牧武功虽好,亦难挡二人联手,再加上本来就理屈在先,心下正虚,此刻自然手忙脚乱。
  阿神与清田平生难得见阿牧狼狈至此,竟生兴灾乐祸之意,口中虽是劝阻,却谁也不肯上前相助。
  仙道藤真愤怒已极,也不理三七二十一,只想刺他两剑出出气再说,忽然同觉身后一凉,杀气侵体,二人本是高手,立刻警觉,同时收剑还招。阿牧危机始解。
  流川枫冷然收剑, 冷冷说:“天牢之内,不得私斗,否则我职司所在,便需拿人。”
  二人见流川枫神情,知他绝对是说到做到,樱木方才更是没有打过瘾,此刻一副手痒的样子,可见他们二人随时会动手。
  仙道与藤真此刻满腹疑问,哪里有功夫与这两个难缠的人物纠缠,只得恨恨瞪着阿牧,暂时住手,心里盘算着以后如何算帐。
  流川见二人不敢再闹,冰冷的脸上忽现一丝笑意,用一种奇异得不似从他口中说出的轻松语调道:“你们慢慢谈吧!”话音一落,已与樱木退了出来,同时,大石门缓缓关上,除了在场五个人,再也无人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阿牧见二人仍满脸怒色,看看自己现在的一身狼狈苦笑说:“我也是不得己,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们,如今,你们也该出了气了。”
  藤真除了对花形之外,在任何事上都吃不得半点亏,当年受阿牧一掌,他记恨到如今。更何况现在被如此戏弄,岂是一句话可以消气的,只是冷着脸哼了一声,心中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仙道素来洒脱,凡事都少放在心上,便是以往屡次被藤真占便宜也总是一笑置之,但对阿牧终是放不下,这一路来为他揪心牵挂,如今才知,一番心意,竟是喂了狗还不如,心中的不悦更是形于颜色。
  阿牧长叹道:“奸相一伙早想除了我,只是一直找不到我的把柄。当时,我故意说你们两个都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回京交差,他们也都知道有鬼,却又找不到证据。后来,藤真你做案次数实在太多,许多手法与以往相同,奸相耳目广大,早就派人查探。幸得他们只是以为,你的行为只是一般侠盗的济灾之举,并未想到,你其实就在花形身边。但他们却已然有证据证明你确实未死,只要拿到皇上面前去,就坐实了我勾通盗匪的欺君之罪。我一倒,同时还会连累阿神和清田,到时,他们的人就可以侵入到刑部,到天牢,从此更加为所欲为了。要知牢房刑部都是国家重地,自来杀人如草不闻声,自古以来,不知流传下多少阴暗的手段。这些年来,我与安西先生歇尽全力,不让奸相把持刑部和天牢,使他们的势力无法渗透进来,才保全了许多忠义之士。不少人身受冤屈,被下入天牢后,我们都多方照顾,然后再想办法为他们洗冤,让奸相一党,无法在暗中加害。一旦天牢刑部为他们所控制,则天下忠义之士,任其加罪,一下入牢房,更会肆意凌辱,就算他日冤情得雪,他们也有办法让人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所以,奸相一旦得逞,后果将无比严重。幸好我们也有耳目,先一步得知了他们的计划。事情紧急,再无他法,只好干脆让阿神和清田做出大义灭亲之举,先一步举发我,捉拿我。由此反而取信于帝王,直接就提拔了阿神坐在我的位子上,天下捕役,有司刑部,还有这天牢重地,他们的人还是进不来。而我,虽然下在天牢,自然也是吃不到什么苦头的。”
  藤真听他言语,事情的根源居然是在自己身上,一时也不便再发作。
  仙道知他所言的情况确实严重,亦不好再责怪他,只是自己这些日来日日揪心断肠一颗心实如火焚油煎的滋味却不知向何人去诉,心里怒气终是难消:“纵然如此,你也该给我一个信,让我放心才是,你可知我与藤真是怎么样没日没夜地赶来,又是怎么不顾死活地闯来,你……”
  阿牧这些日子亦常念及他,更知他必会焦急痛心,对他的苦怎不感同身受,苦笑道:“没有办法,我们虽挫败了奸相之计,但他们也看破了我们的心意,只是无法向圣上证实。他们不甘心之下,早已遍布罗网,六扇门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受他们的监视,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如何敢让人给你们报信?便是阿神与清田也受到监视,他们更怕你们找他们问原由,反让奸相发现,所以故意以看守我为由,日夜留在天牢。天牢上下人等都是我们的人,绝无半个奸相的党徒,只有在这里,我们才不怕被他的耳目探听了真相去。”
  藤真余怒未息,冷笑又问:“纵然你们千有理,万有理,也不该明知我们已到了,又担心牵挂,还让我们在外头打生打死,你们却在这里喝酒谈笑。你这是置我们于何地,又把仙道看做了什么戏弄对象。”
  此言一出,刚刚消了点气的仙道果然面现不悦之色。
  阿牧明知藤真是在故意挑拔,也不能拿他发作,只得叹道:“这却怪不得我,流川枫是安西先生座下的第一高手,痴迷于武,早闻你二人之名,又常听阿神清田谈及你们,一早就有与你们比试较量的心愿。樱木与他又向来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自然也要插一手。在天牢内,安西先生一系占了一半的力量,没有他们的配合,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我哪敢得罪他,只好由着他的意思了。”
  藤真听来,千千万万的理竟然都在阿牧身上,自己与仙道倒成了活该倒霉被骗受戏弄的一方了。心中气恨,偏偏即说不过人家,又打不过人家,只得跺足去看仙道。
  仙道虽亦恼恨,终是更加关心阿牧本身安危:“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三天后就是秋决了,你总不会傻得让人砍下你的头?”
  清田嚷嚷着插口:“天下哪有那么傻的人,何况是阿牧哥,即然你们已经会合,今夜就立刻偷偷出城,只要小心一点,避过奸相耳目便是。”
  “那三日后秋决又去斩谁?”藤真斜睨阿牧,大有恨不得立刻让他的脑袋被砍下来之势。
  阿神笑道:“牧绅一一代英雄,只因一念之差,走错一步,做出这有负君恩国恩之事,身陷牢笼之中,愧悔不及。终是豪杰人物,不甘于万人眼中受辱被斩,在牢内留下血书撞墙而死。我等虽有心防范,无奈他死志太坚,武功又高,用力一撞,已然撞得脑浆迸裂面目全毁了。”
  藤真听得冷哼:“奸相一党就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们,皇帝难道也这样容易上当?”
  阿神只是微笑:“这牢房中代代相传,自有许多见不得人,却足以欺上瞒下的手段,我们即敢这样说,自然有把握做得天衣无缝,死者必是该死之人。而且大致身材与大哥一般无二,容貌虽难尽象,但脑袋已经撞烂,如何查得出来?最重要的是,我们早已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几个太监,让他们暗暗引导皇帝。所以这几天,皇帝所遇的许多日常小事都会让他不自觉想起大哥以前的种种好处,数次有人刺驾时的相救之功,以及,多次将宫中失去的至宝追回的大功劳。皇帝念及旧情,多少也会有些伤怀,再听到大哥死状之惨,必生悲悯之心,到时奸相纵然有意刁难,皇上也会把他压住,让我们把尸体安葬了事,不会让他们再查检尸体,惊扰死者安宁了。”
  他这里淡淡道来,藤真与仙道却没来由身上一寒,互望一眼,自此方觉这官场玄妙实在难言,这些在朝政中打滚的人竟是胸有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