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21 16:01      字数:4942
  藤真笑着和他抢酒喝,两个人在席上随意挥洒,已不知过了多少招了。
  阿牧神情沉重走了回来,听得二人笑声不绝,心中不免深深叹息。
  仙道虽与藤真争强,但一颗心思却总在阿牧身上,眼见他缓步走进,脸色出奇地沉重,心下也是暗惊,也不再与藤真胡闹,走过来轻问:“出了什么事?”
  能令得象阿牧这般人现出这样表情的事必然是件极大的麻烦事了。
  阿牧并不答他,只把目光看向藤真:“看来我们今夜是不能尽欢而散了,你要立刻赶回翔阳。”
  藤真徐徐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声音平静地出奇问:“花形出了什么事?”
  “我刚接到飞报,花形大人染上了瘟疫。”
  “怎么可能?”仙道看到藤真脸上在一瞬间消失的血色,亦忍不住惊呼一声。
  “自然是翔阳发生了瘟疫,他不顾死活留在疫区染上的。”藤真的声音依旧平静至极点,可是素来与他相厚的仙道听到这样的语声,心中竟不免微微一紧。
  “他的情况极严重,我想他现在一定非常希望你在身旁,我已令阿神备下了最好的快马和一应干粮食水,也已经飞鸽传书从此一路到翔阳的所有信得过的六扇门兄弟,要他们尽力助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翔阳。”阿牧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交给藤真“这里有可以和我的这些兄弟会面的地方,你一路飞马到上面指定的地方就会有最好的马给你替换,如要休息或有其他的要求,他们也能为你办到。”
  藤真没有说谢,但眸中却有自与牧绅一相识以来第一次显露的感激之意,当初牧绅一放他性命,他尚不曾有过如此神情。此刻也已无心言语,只是轻轻点点头,即已飞身跃了出去。
  仙道目注阿牧,沉声说:“可以让阿神多备一匹马吗?”
  阿牧温柔的眼神静静望着他,轻轻说:“我让他备下的本来就是两匹马。”
  仙道一怔,随即深深望着阿牧的眼睛笑了一笑,世上终还是这个人最了解自己。无论他如何渴望能与阿牧在一起,但现在,藤真却是最需要朋友在身旁陪伴的人。
  耳旁马嘶声起,仙道不敢耽误,也没空再多说一句话,飞跃出去了。
  阿牧眸中掠过一缕奇异的光芒,急步出来,眼看两匹快马绝尘而去。
  阿神轻轻问:“那件事和他们说了吗?”
  “只这个消息已够他们受的了,那件事暂时还是不要对他们说好。我们先赶回京去,看看可有挽回的余的。”阿牧语声依旧宁静,但胸中实如压了万斤巨石一般沉重。
  阿神知他心意,也只能轻轻一叹。那一声叹息在这深深夜色中实有浓得化不开的忧愁烦恼。
  七月十日,夜,子时
  花形昏迷不醒已有一日一夜。
  床边房外的诸位名医头上的白发也不知添了多少根。来来往往的探病之人叹息之声催人泪下,而清儿控制不住失声痛哭也有一个时辰了。
  数日不曾入睡休息的长谷川守在花形身旁,听着他在昏昏沉沉中一遍遍地呼唤那个人的名字,布满血丝的眼中也不由泪下。
  七月十日,夜,子时,
  藤真纵马狂奔不饮不食也已经有一日一夜了。
  仙道一直飞马跟在他身旁,却想不出一字一句可以稍稍宽慰他的心,只能默默与他相伴。
  藤真也一直没有和他交谈一语,只是无言催马,可是仙道却清清楚楚看到他苍白的脸和额上密密满布的冷汗。
  七月十一日,日,辰时
  花形稍稍醒来了一会,而翔阳城首富卢南前来探视,带来了数年前以千金购得的千年人参。据几位名医看,这株人参不一定有上千年也有数百年了。卢南因知花形病危,才甘心忍痛割爱,欲以人参吊住花形的性命。花形当时神智尚清,坚持不肯用。只是此时谁也不肯听他的,乘着他又神智渐昏,便喂他一口口吃下去。谁知未过多时,花形竟又作呕,把吃下去的汤药人参一概呕吐了出来。这一番呕后花形神智又稍清,眼见身旁众人面如土色,勉强对卢南一笑:“多承卢兄情义了,只可惜花形福薄,糟蹋了这等宝物。”
  卢南本想含笑劝慰他,闻得此言,不免悲从中来:“若能对大人身体稍有帮助,便是十根百根人参我又何吝,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说到这里急急辞了出去,出得房门,再也止不住泪落如雨。想起自己因富遭妒。惹来官司缠身,得这位大人不计闲言,不问后果,为自己申冤辩解,当堂开释,不曾受自己一金之谢,反而担下落了不知多少好处的恶名。偏如今恩人危难,自己枉有万千家财竟不能相助分毫。苍天又何其忍心。
  一众诸人见他神情无不触动情肠,伤心难抑,待要放声痛哭,却又恐惊扰了花形,要想强自忍耐,却怎么也忍不住。
  一时之间抽泣之声遍起,声音虽小,花形多多少少也能听到,心头亦是惨然,更加思念起藤真来了。此时此刻,所求所愿,只是能够再见那人一面,只要再见一面,只要再看一眼,便是此生无憾,不怨天地了。
  藤真!
  七月十一日,日,辰时,
  沈天南按照阿牧飞讯指示,准备好最好的快马,马上放好一应饮食之物,牵到门前远望,果见远方两匹快马如飞而来。因不知来者是何人,竟能令得心中最尊敬的那个人发下这样郑重的指示,有心上前招呼一番,谁知马至眼前,马上之人凌空飞起,落在自己手中所牵的马上。他本能地一松手,两匹马立刻奔腾如飞远去了。
  沈天南暗自思忖,不知那两个人为着什么事竟如此勿忙,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
  而这时两匹已疲累之极的马俱都前腿一屈,跪倒下来。
  沈天南忙过来要把这两匹马牵回去,这才发现,马上的干粮食水竟全都没有动过,心中不免暗暗吃惊,那两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竟然连饮食都全然忘怀了。
  七月十二日,日,午时。
  翔阳一地所有卖香烛之物的人家中的存货都已卖完。原来是诸位名医对于花形的病情已然绝了希望,消息传出来,翔阳无数百姓为之揪心,纷纷求诸于神佛,买香烛供神求佛问道,想为他们的父母官祈命。
  同日,翔阳一地十余家富商联手出银请各大名寺道观的僧人道长设坛施法佛前发愿为花形求命,若能保得这位清官,他日愿为神像重塑金身。
  诸寺道观的一众道士僧侣摆下道场法事虔诚诵经,却不肯收富商送来的银两。只说为了这等清官,纵是方外之人也想一尽心力,积下功德,岂能受这等酬谢。
  七月十二日,日,午时。
  时值正午烈日无情,藤身额上身上汗出如雨,却不肯稍歇,马奔如飞,只是心中阵阵抽痛却难以忍受。平生第一次如此恐惧,如此害怕。他只怕自己真的迟了,这一生,便也误了毁了,他只怕……
  仙道看藤真青白的脸色,再也忍不住低唤一声:“藤真!”
  藤真神情微微一动,望向仙道,惨然一笑,也不答话,只是催马更急。
  仙道欲言又止,唯一能做的,只是紧跟在他身旁陪伴在他身旁。
  七月十三日,日,未时。
  翔阳一地已到处轰传花形病危的消息,翔阳城中百姓已有无数顶着烈日守在府衙之外,打听里头的情况,有不少人就干脆在府衙外设下香案对天膜拜,求苍天见怜。便是翔阳治下受灾区里也有许多百姓不理灾后急等重建的家园,破衣烂衫,粗膜裹腹,日以继夜赶来翔阳城,打听他们心中父母官的生死安危。
  七月十三日,日,未时。
  藤真一声惊呼,马失前蹄,奔马也受不了如此劳累,跪倒在地。藤真失去平衡,从马上翻滚落下,跌倒在地。
  仙道惊呼一声,以藤真的身手,便是劳累之至,也不至于如此就轻易跌倒了。看着这跌在地上,一身灰土风尘的藤真想起昔日那名动天下光彩照人的金童阎罗,心中一痛,这几日飞奔狂驰,藤真不止伤身,只怕一颗心也为焦虑尽伤。
  仙道跃下马,伸手扶起藤真,更加真切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藤真也不知自己怎么竟连全身的力量也失去了,以至于没有仙道的馋扶他竟起不了身。难道心中的恐惧竟已深沉至此。
  望向仙道关切的眼神,想开口说声没事,谁知一张口,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仙道强抑心痛,沉声说:“藤真,你骑我的马。”
  藤真点点头,勉力收摄心神,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仙道深吸一口气,施展轻功也向前奔去。
  七月十四日,夜,亥时
  夜已极深,可翔阳府衙外所聚的百姓仍然久久不散。府衙内一众差役人等也都没有睡觉。花形透昏迷不醒已有三日了。三日来水米不进,现如今连几位大夫们也可以肯定他再也过不了今夜了。
  今夜月色昏暗无光,大家都在等,大家都不忍安眠,只想默默地送他们的青天最后一程。就是几位备感辛劳的大夫也都不肯离开,静静守在花形床前,虽明知无望,仍在心中期盼着奇迹的来临。
  七月十四日,夜,亥时
  藤真人至翔阳城,只因已是深夜,城门关闭,藤真不耐叫门等士兵慢吞吞开城,施展绝世轻功攀墙登城,一跃入城。为能更快到达府衙,也不下地沿街行走,只在房顶上穿屋越房,从最近的方向赶去府衙。
  我回来了,笨蛋官,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我不许你死,你怎么能死。
  七月十四日,夜,亥时一刻。
  已昏迷了三日连呼息心跳脉息也渐渐微弱的花形忽然奇迹也似醒转了过来。本来应该连动弹一下也无力的右手忽然伸在半空中,似要努力抓住什么。他用尽他微弱生命里最后一点力量,唤了一声:“藤真!”
  七月十四日,夜,亥时一刻。
  藤真人至府衙,远远望见衙外无数百姓,哭声一片,只觉天昏地暗,差点儿生生从房顶上跌了下来。咬着牙自外墙上飞跃而下,直奔花形的卧房。身形如风似电,一共撞倒了十三个人,撞坏了七道门户。眼看就要奔到花形房间,耳旁忽听得一个震动心灵的呼唤:“藤真!”
  身形猛地加速,以平生未有的快捷冲进房去。置其他人的惊愕眼神于不顾,握住了花形伸在半空中的手。
  '花藤'黑白情缘之二十八
  七月十四日,夜,亥时一刻。
  这样深这样浓的黑暗,这样累的身体,花形真的是太累了。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处,就这样任意识沉睡,从此就可以歇下来了,再不用那样累,那样辛苦了。可心头为什么竟有那么丝丝缕缕斩不断的牵挂,令得他歇尽全力睁开无比沉重的眼睛,想要去寻找生命中最最珍贵的东西,奇迹般地有了力量,可以伸出手,试着去紧紧抓住。
  是苍天听到了他心中无断无绝的呼唤吗?让那人如神迹般出现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看到他的容颜,那一瞬已是永恒。
  以最后的力量深深凝注他,想将他的容颜铭记直至来生,以所有的毅力克服身体的无力不适,对他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任无尽的黑暗笼罩自己。
  但心中已无憾。
  终于再看到了他,终于再握住了他的手。可是……
  真的无憾吗?
  七月十四日夜,寅时
  又有一个人慌慌张张从府衙的院墙上飞落下来,然后直奔卧房去了,虽然不曾撞倒门户撞伤人,可等他赶到时,确实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站立不稳了。
  长谷川认得仙道,上前一步,冲他点点头,神情惨然。
  仙道想要开口问及藤真,长谷川只是无言指指已经关上的房门,低声说:“大夫说无论如何过不了今晚了,这最后的时间,就让他们……”
  仙道一颗心深深往下沉去,想到一路飞奔时藤真的神情,只是担心焦虑,已令他生生吐出鲜血来,如今亲眼见到花形死去,那他……
  仙道已不能再想,不忍再想下去了。
  今夜,过不了今夜,那如今已是寅时,今夜又还能有多久。
  他无言静静望向房门,静静等着,等着那一刻,死去的人永远死去。活着的人永远心碎。等着至交好友的那一声凄绝呼唤划破暗夜,入耳入心入梦入魂入一生难忘。
  时光不知已流转多久,天际转眼已有微光,人们依然在静静地等着,静静地守着,为着一位值得他们彻夜不眠,相守相送的清官。
  阳光终于驱散黑暗,照彻大地,可人们的心中仍是黑暗一片。
  花形的房中仍然沉沉寂寂全无动静。
  此时,花形那一口气不可能还能支撑到现在,可是房中为什么半点声息也没有。这样的沉寂比藤真声嘶力歇的呼唤更是令人揪心痛楚。
  长谷川看到仙道眼眸中的担心,自己的心情也是一般无二,走上前推开门,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