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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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21 16:00 字数:4893
红儿一怔,再听得外面自己的大儿子也听了姨娘的话正在那里一声声地叫着娘亲,一时间,已哭干了的眼中再次流下泪水来,喃喃念着:“虎儿,我还有虎儿。”
花形知她死志已断,心中一松,忽觉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住,忙放开她,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这些日子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只是因为知道自己自己一旦倒下,这些人惊乱之下必会放弃一切,以至于前功尽弃,再无活路,所以才一直撑着。可他还能撑多久呢?瞧现在就眼花了,竟看到幻觉,瞧见七八个人居然从官兵围堵的地方进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是长谷川一天来冲好几回都冲不过来呢,越野怎么会放人进来呢?
花形用力眨眨眼睛,发现仍然是八个人正走进来,而且一直走到自己面前来冲自己施礼。
花形这才认出他们是什么人,也明白越野为什么会放他们进来了。
'花藤'黑白情缘之二十五
来的人中有六个都是花形认识的,皆是翔阳名医,这次水灾后也都曾尽心歇力为那些灾民和抗洪的将士们治病,可是自从发现瘟疫后他们都远离定远县,除了写几个普通对付瘟疫的药方外并不肯进入疫区,官府也不便硬逼他们冒生命危险,可他们即愿进来为病人救治并细查脉象,一旦确定了哪一种瘟疫,解救起来就有希望地多了,所以越野当然会放他们进来。
只是其中又有二人是花形不认识的。
这两个老者含笑自我介绍。
“老夫湘北马龙川。”
“老夫陵南孙陵。”
花形啊了一声,忙忙回礼:“久闻两位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之幸。”
这绝不是客气话,这二位不但在湘北陵南两地,便在在全国都是极为有名的神医,就是宫中也屡次请他们入太医馆,这二都因不肯受拘束而婉辞,想不到竟会出现在这里。
马龙川性子爽朗:“大人,我们今次前来为的就是要试试看可能治得了这瘟疫,我们也不必再客气了,先去看病人,瞧瞧是哪一种瘟疫。”
花形当然也恨不得如此,只是心中讶异:“不知二位神医怎么会正巧来到翔阳的?”
“我们不是正巧来的,实是半个多月前有个蒙面人潜入我家中拿剑顶着我的脖子说什么翔阳遇上了大水灾,会有许多人生病,甚至可能发生瘟疫,令我立即前来行医救人,否则就要杀我全家呢。”孙陵说起此事,也不免有些惊怕。
花形啊了一声,忙对二人深深一揖:“不瞒两位,那人实是我的一位表弟,因为身怀武功又不忍看我为翔阳百姓太过伤神,所以便想这般助我。他人虽莽撞倒并非凶恶之人,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惊吓冲撞之处,我在此向二位赔礼便是。”
二人皆不敢受,双双让开。
“大人此话错了,本来我是不甘心不情愿而来,可如今见了大人,倒要谢谢令表弟,让我们结识了如此一位好官。”
“是啊,我们其实前天就来了,也是因为暗存私心,不愿赴险,所以一直在外头瞧这边,眼见大人种种做为,实实惭愧地无地自容,古人说医者父母心,哪有个父母怕孩子病重连累所以不加照顾的呢?若再不来为大人为病者一尽心力,简直愧对医者二字。”
其他几个翔阳名医纷纷表示惭愧,皆说愿为救治瘟疫一尽心力。
定远县的百姓无不大喜过望,自知有了生机,个个对大夫们跪倒大拜。
几个大夫忙忙伸手搀扶。
花形也对众人道谢,并请众人小心瘟疫。
孙陵淡淡笑说:“是我们要谢大人才对,哪里敢当大人的一个谢字,大人不懂医术尚要自陷于疫区,何况我们多少都有一肚子医道,进来之前又都服了数种防疫的药。再加上大人把一切安排得干净清爽,大大减少了传染的可能,相信我们都已有足够能力自保不至于为瘟疫所侵了。”
说着几个大夫都分头去探看病人,研究疫情,在一块儿商议到底是哪一种瘟疫并纷纷开出药来为大家诊治。
如此七天之内他们试了上百种治疫的药方,终于有一个瘟疫病人喝了药后出现明显好转迹象。众人将同样的药大量给其他们分试,果然俱皆有好转可能。
几个医生大喜之下也是向大家宣布他们已确定这是哪一种瘟疫并且已找出对症之药,大家可以摆脱瘟疫的威胁,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可以撤禁了。
定远县中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无不欢呼雀跃,便是那些身染瘟疫病势严重的人也都精神一振。
不少人跪下来拜天拜地,却又更多的人大叫:“拜天做什么?不是老天有眼,是花形大人,还有众位神医仁心动天啊。”
一言之下,更多的人向花形和众医下拜。
大家忙又搀扶闪让,所有人都处在狂喜中。便是这些救人无数的大夫也觉激动万分,已有数人忍不住喜极泣下。
花形多日来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意,手忙脚乱地去扶那拜了一地的人,才一弯下腰,眼前一黑,身体就那样倒了下去。
意识在最后一刻都是平静而安宁的,这是他一直都清楚必会发生的事,如今心事已了,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心事真的已了吗?
在最后一瞬,他的意识已完全失去的时候,却不知是哪一种力量使他低低唤了一声:“藤真!”
所有的欢呼笑语狂歌乱舞在一瞬间停止,下一刻人们从各个位置向他扑来,不知多少人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一如呼唤他们的至亲般惊惶且关切。
那几位曾救治过无数重病,见过不知多少重病大伤的名医也都手忙脚乱扶住花形为他把脉查病。
被隔在外头的百姓也都惊惶失声同声呼唤,官兵们也无不色变动容,长谷川更是激动,不知哪来一股力,乘着官兵们分心之际冲了进去。
一直冲到花形身旁,哭叫着探看他的情况。
花形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有醒转,身上阵冷阵热,热得让人觉得烫手,冷时又叫人感到一片冰寒。定远县中众人都清楚他身上的情况,许多人的亲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慢慢死去,然后又传染了更多人的。
不知是谁低声哭了起来:“大人,他也染上了瘟疫。”
长谷川两眼赤红,抓住马龙川猛力摇晃:“你们已经找出治瘟疫的药了,对吗,对吗?”
几位大夫各自神情凝重,一人放下手后,另一人立刻又接过去把脉,大家的眉头都没有松开。
长谷川看得直凉到了心底,疯狂地大叫:“你们倒是说话啊?”
马龙川长叹一声:“花形大人为了翔阳把心都操碎了,这身子也已经累垮了。”
孙陵亦道:“他身上的每一分精力都已经透支,外表居然还装着没事一般,可叹我们自负医道,居然一直没有看出来。”
另一个翔阳名医王泰轻声说:“花形大人向来如此,翔阳上下谁不知道他的为人呢?如果不是知道我们已找出解疫之药,他心情一松,也许他还能再支撑下去,而我们依然发现不了。”说至此时,这位曾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已然习惯旁人悲伤的大夫眼泪也滚滚落下。
至此,一旁众百姓已有人控制不住发出哭声,有一人哭便有十人忍不住,再接着,已是难以控制哭成一片。
这样的哭声已足以感天动地,便是花形也幽幽醒转,听得哭声,心中一片了然,只是虚弱地说:“大家哭什么,已经找出治疫之药,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听得他如此说,众人更是悲伤,又恐哭声会惊扰了他,让他难受,纷纷拼命忍住化为抽泣之声,更是令人心酸。
花形转对众位大夫虚弱地一笑:“花形透终究还是文弱书生,身子不济,倒是累各位劳神了。”
孙陵柔声说:“大人只是久处疫区,也多少染了一点疫症,大人放心,我们必能为大人驱除疫症。只是大人身体太过虚弱,必须好好休养才是。这里灾后的房舍太过简陋,不适合休养,大人应回府衙慢慢调补身子才是。”
花形勉力摇头:“不行,我身上即有瘟疫,怎么能够出去,何况我也答应过定远县百姓,除非他们瘟疫全部解除,撤去包围,否则我不离开。我又岂能言而无信。”
话音方落,身旁忽跪了一地的人。
“大人,你对我们的天恩厚德,我们无论生死都铭感五内,大人不可为了我们自误了身子。”
“大人放心,如今几位神医已找出治疫之法,我们的性命都可以无忧了,大人要先保住自己为上。”
“大人,你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如何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求大人回府衙吧!”
……
……
长谷川忽然抹了抹眼中的泪,大步走近包围圈大声说:“大人染上了瘟疫,而且需要回府衙调养,虽然现在几位神医已找出对症的药物,可大人还是怕会传染给别人,瘟疫也确有可能会传染出来,你们怎么说?”
没有声息,没有回答,守在外面的百姓忽然都对着所有官兵和越野跪了下来,越野默然挥手,官兵们无声无息地让出一条路来。
这是翔阳上下所有官兵百姓,用他们的心对父母官的回答。
父母官,父母官,那是他们的父母官。
由不得花形愿不愿意,就这样被抬回了府衙,一路上百姓闻讯无不出户沿街跟随相送直至府衙门口。
府衙上下的人也不顾传染的危险,尽量给他最好的照顾,孙陵也是跟随在侧,不断地根据他的脉象施药。翔阳上下的官员仕绅,纷纷前来看望探视。可是花形的病一直没有好转,他身上时冷时热的现象越发严重,昏沉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虽然定远县大部份得了瘟疫的人都已渐渐好转,可花形的病势却是越来越糟。他醒来的时候问及定远县的疫情,以及翔阳上下各种事宜,知道一切安好,放下心来之后也就不再多问多说。他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有限了,他只是想用最后的时间好好地思念一个人。
那个在漫漫古道上,一声轻笑,令得一众强徒屈膝折腰的藤真。
那个在幽幽明月下,随着月光剑光来到他面前,吐出的鲜血令得他连心都疼了的藤真。
那个在灿烂阳光下,用那如碧海蓝天般眸子望着他,答应他我再不走了的藤真。
那个……
藤真,藤真,藤真,藤真!
他只想藤真回来,他只想再看一眼藤真,可又怕自己憔悴至此,让藤真见了岂不心痛至极,反倒希望藤真不要回来了,可死前若不能再见藤真一面,岂肯甘心,岂能甘心。
藤真,藤真,藤真,藤真!
只有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才会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不断呼唤着藤真。
清醒的时候他有太多责任,他必须时时刻刻考虑翔阳,总是轻忽了藤真,可如今,除了藤真,再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如此牵念挂怀,纵然失去所有意识,唯一不能忘怀的,只是藤真。
又是五天过去了,定远县疫情已解,官兵已撤,这一场疫灾后,定远县竟还有五百余人可以行动自如,不曾困于病体,能够赶来翔阳城探问他们那位青天的病情。
可是花形仍然日渐垂危,同样是瘟疫,为什么他们大多数人活了下来,花形却一直没有起色。人们无言地望向救他们性命的神医。
而这些救人无数的医生,此刻都已无法回应他们了。
定远县疫情解了之后,这些大夫们都聚在府衙一起研究花形的病情,可是谁也无法展眉舒颜。
长谷川红着眼睛对他们跪下来不断磕头。
马龙川长叹着扶起他:“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药医不死病啊。”
清儿泪流满面问:“可是别人的瘟疫不都救过来了吗?”
“你们不明白,人之生病,人之治病,靠的九成是自己,一成才是药,人的身体有自然的抗病能力,再加以药物才能好。而有的人抗病能力极弱,所以身体就远不如其他人。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的一种病,有的人不用吃药过几天就好,有的人却非得卧床数日,针药齐施的原故。花形大人为了翔阳已将身体里的每一分精力都透支了,他自己身体已虚弱到极点,为瘟疫侵入至深,如果他自己已没有力量去和瘟疫对抗,所有的医药针剂都没有用。我们纵倾尽一生所学,也仅能让大人吊着一口气多挨几日……”说到后来,孙陵已不忍再说下去了。
长谷川茫然问:“难道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吗?”
“有。”王泰苦笑说“看大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大家或可为他做到。”
未了的心愿,未了的心愿?大人所有心思都给了翔阳,除了翔阳,他还能有什么心愿?长谷川还不及把心中的痛楚说出来,耳边忽听得昏迷中的花形又在低唤那数日来已不知唤过多少次的名字。
长谷川痛极泪下,未了的心愿。藤真,藤真。可是天涯茫茫,到何处去寻那行踪不定的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