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21 16:00      字数:4848
  南烈这里心烦意乱,藤真却是心怀大畅,所有的烦恼都飞到九天云外去,笑嘻嘻在府衙里拉着花形将真相述说一遍。
  刻意将南烈如何厉害,素来行事如何狠辣渲染一遍。原本想让花形回想当时情景后怕一番,最好吓他个脸色惨白,全无人色才好。
  花形却只是一直面带微笑听他讲述,讲完了方说:“古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又说善有善报,果然确有其事。如果我不是动了不忍之念要放他走,他又哪里会说出真相,解了我们一大烦恼。如果他不是也动了善念放过了我,他又哪里可以逃得出你的剑下。以前读史书常有刺客受命刺正人,最后却不肯下手,宁死抗命,想不到当今之世,亦有如此义烈士。”
  “善良?义烈士?”藤真对天翻白眼,江湖上的人,要听到有人如此评论南烈,准定会笑岔气。这个害死人不赔命的笨蛋官。
  看到花形笑容如此安详,真是心中不甘,实在忍不住问:“当时情况那样危险,现在你真的一点不后怕?”
  “为什么要怕?我自来心怀坦荡,从来就没有怕过死。何况,你即已在升堂时就暗中认出他来了,就绝不会任我处于危险中。你当时暗中保护我,自然有绝对的把握,就算他当时要出手伤我,你必能以更快的速度救下我。”花形满脸诧然,认为藤真的问题实在没有必要问。
  “你必能以更快的速度救下我。”说来如此理所当然,做为武术的门外汉,对藤真他有着全然没有理由的信任,相信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必能保护得了自己。
  藤真没来由得脸上一红,心中一虚,竟不敢再去看他定定凝注自己的眼睛,急急起身就往外走。
  花形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
  藤真越是心虚,越是凶狠地瞪他一眼:“我的房间已经修好了,现在又没有刺客会来,我何须再和你和挤一张床?”
  花形啊了一声,若有所失地放开手。这几日倒也习惯与藤真共枕而眠,只是此刻也实在没有理由要留藤真下来。
  眼看着藤真往外走,忍不住又叫了一声:“藤真!”
  藤真站住,却没有回头。
  花形怔了半晌,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叫他,叫了他又要说什么,良久才说:“明天一早我就去泽北那儿,把事情办完后就赶回来。听说城外天云寺的菩萨十分灵验,百求百应,我们应该还赶得及去上香游玩。”
  藤真哼了一声;“这种话我听过不知多少遍了,才不也相信你的承诺呢?再说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何必去求菩萨。”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冲傻愣愣的花形瞪一眼“这是你说的,明儿早点儿回来。”眼看着花形脸上绽放的笑容,只觉也属于笨蛋笑那一类,可是自己唇边那无法抑制的温柔笑意却是不肯让他瞧见,急急扭头走了。
  果然,那个混帐十八级的笨蛋官儿说的话不可以信,仔细算算他对自己都失过多少次信了。藤真望望外头过午的日头,心中冷笑,我怎么还可能会为这种事情生气呢?
  心里说不气,脸上却是青冷肃杀。
  清儿瞧着桌上没有动过一筷子的菜,心中暗暗祈祷大人快快回来。翔阳府衙上下,谁不知这位表少爷平日里何等俊俏可爱的一个人,一旦生起气来,直如地狱阎罗般可怕,每一次大人因突发事件而对他失约,府衙里上下人等,个个都心惊胆跳,尽力不出现在藤真视线内,以免莫名其妙大祸临头。
  清儿现在就两脚发软,身上暗颤,一心想溜又不敢溜,只得柔声劝道:“表少爷别生气伤了身子,还是先用饭要紧。”
  “谁说我生气了,为了那个不知失言背信了多少次,以后还不知要失言背信多少次的人,我哪里会生气。”藤真抓起碗筷,大口吃饭。
  可是清儿越看越觉得他简直是恨得想把某人身上的肉就这样咬下来。心里暗怕:“表少爷,大人也不是故意失约的,只是……”
  藤真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不是张家出了人命,就是李家有人要自杀。他身为翔阳父母官当然不能不管?总之翔阳上下十几万人的事都是他一人在亲力亲为地操心呢?在他心中,永远都是翔阳百姓第一,我排第二。”
  清儿张张口,欲言又止,只恐惹怒了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鼓足勇气,怯生生说:“表少爷,你总是说大人把翔阳百姓放在第一位,你在第二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大人他把他自己排到第几位去了?”
  藤真剧震动容,放下碗筷,陷入了茫然沉思。那个傻瓜整日里为着无关之人的事忙来忙去,他到底把他自己排到第几位去了呢?
  花形实在不想对藤真失约,可是身为翔阳父母官,有许多事真是不由得他不亲自过问。虽然尽一切力量,赶紧把事情办完,天色已渐近黄昏了。实在是越是想到藤真的气怒越是想早早把事情办完,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错,反而误了时间。
  好不容易赶回府衙,想到这已不知是第几次失信于藤真,心下实是无限歉然,眼见后衙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走动,心知所有人都避难去了。不知藤真已气成什么样了呢。
  硬着头皮来到藤真房前,房门虽没有关,藤真却是愣愣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他居然没有跳起来大发脾气。
  花形暗叹一声,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暴风雨前的平静了。
  听到脚步声,藤真才从思绪中醒过来,眼见花形来到身旁,心中的怨恨,忽然全消,不自觉地冲着他,微微一笑。
  花形只觉眼前一亮,除了这一笑,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忍不住柔声说:“你真美?”虽然这个字一向都是用在美女身上的,可是为了藤真脱口说出此话,却是自自然然,只觉除了藤真,世间还有什么人可以当得一个美字。也全没有想到藤真可能会为这样的话而生气。
  藤真板起脸来,瞪他一眼,“当日你救我,就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花形微笑,略带责备地说:“藤真。”
  藤真很想板住脸,表示自己没有消气,可是无法阻止眸中无限温柔泄露自己的心意。他当然知道,第一次花形赠金,第二次舍命相救时,都并不知道他长得如何,只是无端地怜他爱他。而他也向来不以自己的容貌为荣,总觉得自己长得太女儿气了一点,有时恨不得脸上添一两道刀疤增点儿男儿豪气,也免得人人都将他当美人。可因着今日花形一言,他下决心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脸不受伤,只因花形觉得好看,只要花形觉得好看。
  花形从没有见藤真脸上眸中,有如许柔意,今日自己失约,他怎么不象以往一样发脾气,反而……
  藤真看到他眼中疑问和惊喜,笑嘻嘻说:“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小气地动不动发脾气拍桌子骂人吗?现在生你的气有何用,好在天还没有黑。你还可以陪我出去逛街。我听说赵三娘的汤圆做得名满翔阳城,一直没有机会去尝尝,今儿你要和我一起去品尝汤圆赵的手艺。”
  花形虽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时候冲藤真拍桌子发脾气了,不过最重要的是藤真不生气,那他就谢天谢地了。哪怕是要他把全城的汤圆都买下来换他一笑也好。忙陪着藤真说说笑笑往外走。
  一道惊雷把两个人的笑容都打得僵住了。刚才还是丽日晴天,怎么一下子倒天也似的大雨就落下来了。
  藤真气得差点没吐血,居然连老天爷都和他过不去。
  回首见花形也是双眉紧皱,凝望那瓢泼的大雨,还以为他与自己同心同意,大骂老天不解风情,谁知花形嘴里喃喃自语的是“雨季这么快就到了,泽北的河堤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藤真真真哭笑不得,这一位怎么永远忘不了忧国忧民呢?气得想要骂他几声,打他几下,才可稍泄心头之恨。谁知手是高高扬起了,打下时却变得软弱无力,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狠话都到了嘴边,只能化成一叹。
  这个花形是可恨,却终是他舍不得抛不开放不下的那个人。
  你这个又蠢又呆又气死人而不自知的笨蛋官,我不知在你心中究竟把你自己排到第几位去了,我只知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第一位。
  '花藤'《黑白情缘》之二十一
  天色阴沉,大雨倾盆,已经下了有二十几天的大雨牵动着翔阳每一个人的心。
  已经有数日不曾休息的花形凝注奔腾呼啸的河水,头上大雨虽如注而下,但他的心却只如火焚一般。身后长谷川虽努力张着大伞想为他遮雨,但在这样的雨势中,一把伞能起的作用实在不大。
  何况,花形本人,也完全顾不上淋得湿透了的自己了。
  翔阳将军越野与他并肩站在河堤上,这两个分别主管翔阳军政的官员平素向来不太和睦,常为了越野部下官兵有时搔扰百姓的事起争执,花形更曾数度指责越野吃空饷。但是现在,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空闲再做口舌之争。
  眼看着大水就要漫过河堤了,越野手下所有的兵士都在筑堤挡水,而花形也几乎发动了翔阳城所有的壮男拖扛麻袋沙包,构筑子堤以拒洪水。
  这连场暴雨已淹没了翔阳治下的数处村县。不少人逃到地势较高的翔阳城来,也有不少人死守家园不肯逃离。这些日子花形忙于灾民安置,更要派人不时送食水到灾区去,又要不断劝那里的灾民离开危险地带,更要应付翔阳城本身所面对的洪水危机,已是忙得心力交瘁脚不沾地了。
  翔阳城不比治下的小村小县人数少,好疏散安置。如今翔阳城中有数万百姓,有许多老弱妇孺,翔阳城本身又是这一带,地势最高的城池,如果一旦洪水决堤而来,大部份人都难以逃离,更何况还有些刚从灾区逃来,已是又病又饿又累又怕的灾民,再也经不起再一次奔逃了。所以翔阳城实实在在是不能有失。
  身后的长谷川大喊:“来了,来了,可来了。”
  不用他叫,花形已看到了风雨中他一直在期盼的船影。
  一个时辰前接到处在翔阳城下游的灵县决堤被淹的消息。花形虽想要派人派船去探看情况,顺便救人。但如此大的风雨,谁也不敢出船,花形也不能让人冒这样的生命危险开船。
  藤真看花形焦急,便自告奋勇,驾了船去灵县。虽然两地相距极近,虽然藤真有一身武功护身,虽然藤真自称行走江湖,百艺精通,运浆行船难不倒他,可如许风雨,如许惊涛。从藤真离开的那一刻开始,花形的一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长谷川虽一再劝他,他也不肯离开河堤一步。
  眼看着船儿渐近,花形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风雨虽狂,却不曾影响到藤真的身手,他随手抛出缆绳,准确地套在岸上的木桩上,固定船身后,即左手拉住灵县县守林伦,右手提起一大包从衙门里抢救出来不可丢失的公文印信,跃上岸来。早有兵士下去,把船上另外救来的几个逃命灾民给扶了上来。
  林伦一上岸,即泪流满面,对着花形跪下来:“大人,下官对不起你的重托,灵县终于还是没能守住。本来我领着所有的壮丁日夜不停守着河岸,决堤之后一直拼命填堵,眼看就要堵住了,可是大人,……沙包不够了,沙包没有了……”说至此,林伦已是痛哭失声“我们所有人数日的不眠不休辛苦筑堤就这么前功尽弃了,灵县数千名百姓啊,我的大人,……沙包没有了……”
  越野听得怒满胸膛:“沙包怎么没有了?你们不是每年都会做好所有防汛准备吗?”
  林伦哭道:“往年这些都是我们办的,今年圣上的河督泽北亲管翔阳一带的河务,凡事不让我们过问,我们曾提过年年防汛的事,他只说这些他都准备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我们多说一句,他就恼怒,他……”
  藤真许久不曾复萌的杀机渐涌,冷冷问:“泽北人在哪里?”
  花形一叹:“三天前,他看着不对劲,担心翔阳有失,就乘车马远去了,只可怜了那些穷苦百姓,无力远走。”说着伸手去扶林伦起来。
  林伦含泪说:“大人,这些日子暴雨肆虐,洪水涛天,灵县虽有不少百姓撤到翔阳城中来投亲靠友,可还有更多的人不肯离开家园,特别是那些老人怎么也不肯走,现在灵县被淹了,我……”
  藤真轻叹说:“我刚才看到很多人站在树上,房顶上,和一些较高的地方,呼父觅子,哭喊成一片,十分凄惨。我本来想多救几个人上船的,但我的一艘船也太小了。这么大的风雨,要大规模地派船去救人又太危险了。”
  花形听藤真道来,心中实如刀扎一般,他是翔阳的父母官,此时,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护他的子民。
  林伦做为县令,心中更痛,大呼:“他们不肯逃走,是因为相信我们这些当官的可以保得了他们,救得了他们。如今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