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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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21 16:00 字数:4879
可怜的花形透这一晚是完完全全泡汤了。
寂静的夜里,从这位翔阳父母官房里不断传出一个本应干脆爽利的武林高手唠唠叨叨反反复复的叮咛,而这个又累又倦的花形大人除了说好之外,半句怨言也不敢发。
'花藤'《黑白情缘》之十八
藤真素来不信什么三生来世因果报应之说,可是现在真的非信不可了。若不是他前生欠了这个花形透的,如今又何必受这个罪。
每日里吃不香睡不着,担心他出事。时时刻刻,心神意念都放在他身上,不敢有片刻疏忽大意,生恐为南烈所乘。便是夜间睡觉,每遇着风动鸟飞也立时惊醒,唯恐有敌来袭。往日里行走江湖,便是被黑白两道围剿,遇仇家追杀,也不曾这般心惊胆跳,日夜不安过。
自己这般揪心担忧,那个笨蛋官却是浑若无事,吃得香睡得着谈笑风声。如果不是看他总算还体贴自己的心情,尽量待在府中,不随便出去,给自己添麻烦,早就扔下他不管了。
想来真是委屈万分,那一夜叮咛了花形一晚,第二天,看他无比困倦,才忆起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比不得自己这等武林高手,熬不得夜。以后便是再怎么担心,怎么忧虑难以成眠,也不忍再在他一日操劳政务后搅他安睡了。到头来,只苦了他藤真一个人。
这几天他与花形几乎寸步不离,便是花形要到花厅接待官商仕绅一干人等,他不便在旁,也总是令衙里几个身手好的人紧跟在旁,而他也在园子里不肯轻离,稍有动静,就可以施缓手。
但凡饮食之物更是全不放松,不敢给人半点可乘之机。
可是南烈一直没有行动。
因为没有行动,藤真愈是心焦,不知南烈到底会用什么法子对付花形。
象南烈这样名动江湖的黑道人物实在是任何人都不敢小瞧的。他这里严密防范,南烈必然也深知。南烈不行动则己,一旦行动,就极有可能一击必杀。
强敌并不可怕,怕的是一直防范强敌却不知强敌何时才会出手,永远也不敢把心放下来的感觉。
如果是藤真自己遇险,他岂可束手任别人掌握主动,早已自己动手去找人。可现在却是被花形拖住,半步也不敢离开他。
藤真自己也知道这种做法大违兵法之道,将自己置于最被动之处。最好就是放松防范,引南烈出击,他才有机会对付南烈。但要他拿花形的性命来冒险,却又是万万不能。
所以这几天藤真实实在在是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再这样下去,不等南烈动手,他自己就要先倒下。
而今天,他更是担心地团团转。
花形这几日一直不离府衙,但他终究不可能永远待在府衙,今早长谷川急匆匆地来找他,二人嘀咕一大堆,说什么河田出事了。花形便再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去泽北那里了。
河田是泽北的副手,负责修河堤的副河督。同样是宰相宠爱的门生,朝廷命官,天子亲命修河道的人员。前几天才从外地押回一大批堤料,现在不知出了什么事?
但他身上出了事,做为地方官的花形是绝对不能不赶去的。
藤真虽不放心也无可奈何。而且因为一直怀疑南烈是泽北请来的杀手,所以不敢和花形同去,怕被隐在泽北身旁的南烈发现。朝廷命官身边有一个钦命通辑的强盗,这可是件足以要掉花形命的事。虽然藤真让花形多带人手,又连声叮咛长谷川高野等人。另外,也估计,泽北不可能让南烈在自己面前对花形动手,以免脱不了干系。但藤真仍然没有办法安下心神来。
直到花形神情凝重地回到衙门,藤真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花形知藤真为自己担心,所心虽心中无比沉重,仍尽快赶回府,好让藤真放心。
眼见藤真迎上来,有心想微笑,却连笑也是沉重的:“河田死了。”
藤真一扬眉:“死了?果然恶人有恶报了吗?”
花形苦笑:“今早得到消息,我就急忙赶去了。河田昨天还挺精神地在河堤上指挥工程,今早就暴死,说来几乎没人肯信。他丧命在他自己的睡房,身上并无伤痕,睡房也无打斗痕迹,看起来也不象中毒。现在死因成谜。今早翔阳府的重要官员无不在他房中查看,可谁也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泽北扯着我不放,说河田之死必有原因,要我查出真相来。”
藤真冷笑:“什么死因成谜?江湖上的高手一掌杀人,内腑尽碎外表也找不出伤来的多着呢。要想找出死因,先让忤作验尸。”
“他是朝廷命官,他的尸体,没有圣旨是不能由忤作剐验的。”花形轻叹:“高野他们几个在那里查了半日,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如果河田真是江湖人所杀,必是高手所为。所以无迹可寻。而且这种人一击得手,通常已远扬千里,根本不让你有机会捉住人。这一次泽北更要借题发挥,不肯放过我的。”
“这河田是什么好东西?比泽北还不如呢?你上次不还对我说,他这次去运堤料,就曾在路上仗势抢强过民女吗。只是因为他是宰相门生,各地官府不好得罪他,又不是在翔阳犯的事,你也拿他没办法。如今有人制了他,我看应当高兴才是。”藤真可不认为河田这种人的死足以让他心烦。
“不错,此人确是该死。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河务要员,又是无原无故死在我的管区内……”花形皱眉无言。
藤真明白,地方官最怕的就是管区出什么大事大案,这种事极有可能会连累人丢官去职。何况是朝廷命官无故死在翔阳。就算花形查出真相,可能都会多少受一些牵连,万一查不出内情,这个官更别想保住,更不必说泽北绝对会借机与他为难。也难怪花形忧心了。
藤真却不忧烦,越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笑了起来:“怕什么,大不了丢官而已,你该不是怕没有这个官做就养不活自己吧。”
花形初是一呆,后见藤真满脸兴灾乐祸的笑意,猛然醒悟,藤真可能比泽北更恨不得自己当不成这个官,好从此摆脱那些永远也忙不完的政务呢。
花形无可奈何苦笑摇头,才想开口说他几句,耳边忽听到鼓声震耳,一时呆住。
怎么又有人击鼓鸣冤啊!
他刚要往外走,长谷川已经如飞进来,兴奋地满脸通红:“大人,你快去瞧瞧,有个人来了大堂前面击鼓。”
藤真大皱眉头,真是笨蛋官就有笨蛋下人,说话不会讲重点,有人击鼓还用他说。
花形亦觉奇怪,纵是有人击鼓喊冤,长谷川也不必如此兴奋啊:“他有何冤情你已经知道了吗?”
“不,他,他说他是来投案自首的,他说是他杀了河田。”
花形与藤真同时一呆,早上才去看河田的尸体,现在就有人来自首了。真真稀奇。
'花藤'黑白情缘之十九
藤真快活到了极点,老天果然有眼,真真报应不爽。前些日子是他为花形坐卧不宁,现在却轮到花形寝食不安了。自从今早过完堂之后花形就神不守舍不但无心饮食,就连公文也无法专心批阅。直至深夜,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烦燥无比。
藤真打个呵欠懒洋洋问:“怎么了,这么心烦,难道那个人不是杀河田的凶手?”
花形低叹:“他把当时房间里的摆设河田的死状说得十分准确,也清楚讲明他昨天是如何潜入河田的官舍用内家掌力杀人的事,看来确是他所杀,并无疑点。”
“那就好啊,你有凶手可交差,这件事连累不到你,最多挨一顿斥责,你怎么还这样走来走去,你不想睡觉我还想呢。”藤真口气不耐烦之极,眼眸之中却闪过笑意。
花形心思沉重,哪里发觉得了:“他招认他本是略通武功的无名江湖人,因偶然路过,见有少女寻死,出手相救,知她是被副河督河田仗势所辱,伤心之下才欲寻短见的。”
“就是河田在押堤料的路上所奸辱的那个女子吗?可真巧啊……”藤真悠悠说着,眸中异彩闪动。
“他一时动了不平之念,应允为那女子雪耻,所以才一路赶来翔阳,深夜潜入河田官舍将他杀死。……”
“然后说什么大丈夫立身于世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自来衙门投案自首,以免官员捕役为免责任枉累他人对吗?”藤真冷笑着说“这个世上,竟会有这种笨蛋,杀了人,还傻傻地送上门来找死。”
花形轻叹:“此人义士,为民除害且敢做敢当。以前这种人我都只是在书上见过,想不到,世上竟真有如此义侠之人。只是他身犯杀人大罪,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只怕……”
藤真笑嘻嘻说:“那你就想办法替他开脱,你不是最长于大罪小罚帮人脱身吗?这一回你也可以……”
花形长叹一声,默然无言。
如若是别的罪名,他都可以想办法开脱,只是这杀官大罪,律有明文,叫他如何相救。若不相救,眼见如此义士受戮又如何忍心。今日他虽急急下令收监,并嘱牢中诸人好生照料,怕只怕泽北闻了消息又来干涉。如果硬要将这杀戮命官的犯人送京再审,只怕那人不但性命不保,更要受尽折磨了。
他一整天歇尽心神都想不出两全之策,忍不住长叹:“唉,他为什么要来自首呢?”
藤真差点没有笑出声来,旁的官员碰上这种事,恨不得立刻找到凶犯,案犯来自首自己可以摆脱干系,怕要乐得手舞足蹈,只有这个笨蛋,反而懊恼。
花形呆呆望着烛火半响,就在藤真忍不住要跑过来为他召魂时,他忽然重重一掌击在桌上,吓得藤真一大跳。
花形温文的脸上现出刚毅决然之色,看了藤真一眼,欲言又止。只是打开房门,就这样走进了无边夜色中。
藤真没有问他去哪,也没有急急跟上去保护他的安全,只是悠然笑着慢慢站起身来:“花形透啊花形透,天下第一大笨蛋真是非你莫属了。”
监狱对于南烈来说并不陌生。在他艺业未成时,在这冷漠人世以幼弱之身挣扎求存时他也曾数次进出监狱,不管哪里的监狱都是差不多。无尽的恶臭阴暗,无数的呻吟哭泣,脏乱的牢房,阴森的世界。同样身陷苦狱仍以欺凌难友为乐的囚犯,凶狠得压榨最不幸最可怜之人以自肥的狱卒。人世间最阴暗最丑陋的东西在牢房中都可以找到。
但这里不同,这里闻不到恶臭,这里看不到脏肮,这里听不到受刑犯人的呻吟,这里没有人哭哭啼啼喊冤。这里甚至听不到牢头狱卒的凶狠喝斥。
如果不是眼前的铁栅,手脚上的锁链,他几乎不敢相信这里是官家的牢房。
他原没想到这次的生意这么麻烦,他不过是取一个狗官的性命而己,他收了泽北一半的定金,就自信得连夜赶往府衙。类似的刺杀生意他做过许多,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府衙中竟有一个超一流高手,暗夜中交手数招已凶险无比,还被刺中一剑,如果不是射出暗器,他几乎脱不了身。
虽知对方有高手保护,虽然不曾看到对手的容貌不知到底是何方高人,但他即收了订金,就一定要达成任务。就算他是黑道人物,就算他烧杀掳掠百无禁忌但基本的职业道德却还有。
只是他已发现衙门里加强了戒备,再加上那个神秘高手,他不敢再冒险潜入府衙去。
本想在外面等那狗官出来再动手,但这么多天,那狗官居然未出府衙一步,想来也是防他防得甚严。不过南烈有的是耐心, 不信他能永远不出来,只要他出来,就总能让自己找到机会。他可以等上千日,旁人却又如何可以杯弓蛇影防上千日呢?
他安心地等待,直到河田的死讯传来。
河田的死是一个意外,但他的死终于逼得花形不得不出衙。
但泽北却又一再叮咛南烈不可乘此机会动手,以免自己受牵连。
南烈依言放过了这次机会,等到花形回府,泽北才明言是想借河田的死拉花形下马,现在已用不着他来杀花形了,泽北想要放弃那份生意,知道南烈不好惹,也不要他交还订银。
南烈却不肯放弃,生意到了手就别想从他手中溜掉,即使府衙有个不知名高手也一样。
泽北也不敢硬性退掉生意,只是笑他无能,这么多日仍不能得手。
南烈一时兴起,以三日为期与泽北相约,若不能杀花形,则连定银也一起退回。
定下赌约后南烈再三思索,时不与我,不能再等。可是花形未必会出府衙,而且必与那位高手同行同止以防暗算,如何才能杀他。
南烈一时突发奇想,竟故意装做是杀死河田之人来自首。以他猜想,那高手身手如此高明,绝非一般公人,即非公人就不会出现在大堂上,更何况谁能想到,他竟敢在所有差役面前,于公堂上杀人呢。
他暗中计算,花形必为河田之死烦恼不己,自然要把气出在自己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