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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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21 16:00 字数:4766
彻底底地输给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傻到极点却有着无尽温柔笑容的男子。
藤真走到花形面前,柔声说:“你放心。”
花形本来以为他又要赌气说什么骂人的话出来,料不到竟是这样温柔的语声。没有想到从藤真嘴里竟会说出这样温柔的话来,一时间大脑还完全不能消化。
“我答应你,在我的伤还没有全好之前不离开这里就是了。你不用这么小心地守着怕我跑了。”
花形呆呆地望着他,还怕自己会听错。
“相信我,如果我现在要走,你已是拦我不住了。”藤真微微一笑,足下微一用力,跃上了院中的一棵大树。
花形看着藤真身形轻盈无比站立树梢,随风摇摆,却始终不曾落下来。美丽的脸上闪着灿烂的笑容,风吹得他衣袂发丝齐飞,落日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恍如天界降下凡尘的无双金童,一时竟痴了。
[花藤]《黑白情缘》之九
藤真一晚都没有睡好。昨天晚上花形到别的房间去睡了,即然他答应在伤好之前不离开花形就放心了,他说过不喜与人同床,花形也怕自己再连着睡不好觉就真的不能理事了,所以夜晚去了另一间房。藤真原以为这一夜没有人来扰自己必然可以睡得安稳了,谁知竟是翻来覆去,不能成眠。以前与敌交战,辛苦获胜劳累之下在死人堆里也能一头睡下,今儿怎么就是睡不着呢?
一直到早上,藤真还黑着眼圈在寻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门外传来叩门声,藤真原以为是花形来了,忙着去把门打开,却走进来一个眉目温婉美丽端着食盘的少妇来:“清儿给爷请安,大人今早急着会见各处乡绅不能过来,我当家的又跟着大人去侍伺了,大人担心爷的饮食起居,让我来给爷送吃的,并听候差遣。”
藤真心中一阵失望,这个混蛋,自己一答应不走,他立刻就躲得远远,看也不来看一眼:“一大早就赶着去理事,多大的事?”
“刚过了年不久,再过两天就春至了,依翔阳历年的规矩,春至那一天须得大大庆祝一番,搞得热热闹闹喜气非凡,这一年才能顺利吉祥。为着这场大庆,翔阳治下三县七乡十三村的官员,各处乡绅名士富商都来了,大人当然得去和他们见见面,说说大庆的事,这可是断然不能耽误的。”
藤真心中一动:“他吃了吗?”
“这两天大人可能是累了,今早起身晚了,还没来得及用些饭,就有客到,大人只得先去见客。”
藤真将清儿手中的食盘接过来:“我现在还不饿,你且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按礼说一个下人原不能随便在客人面前做下的,可花形对下人显然从来没有那么多规矩,清儿当即福了一福即坐下说:“我是个笨丫头,原不会说话解闷,听说爷是个身手无双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神仙一样的人物,爷可不要嫌清儿。”
藤真失笑:“什么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我又不是马,也不过就是个跑得比别人快一点,跳得比别人高一点的人而已。你刚才说当家的随花形去了,你当家的是谁?”
“啊,爷也见过,是大人身旁的长谷川。”
“原来就是那个动不动横眉竖眼的长谷川啊。不对不对,他在你面前自然从不横眉竖眼,定是个知情识意的好郎君。”藤真笑着打趣。
清儿脸上飞红:“爷取笑清儿了,清儿出身卑贱,幸得大人仁心相救,又得长谷川不弃我肮脏之身,能嫁给长谷川,服侍在大人身旁,原都是清儿的福份。”
“你好好一个女子,怎么就卑贱了?”
“爷不知道,清儿原是个被拐卖的女子。卖入倡门,风尘肮脏,我过不得那样的日子一个人逃了出来,又累又饿又病,那时候是大雪天,我生了一身烂疮,冷倒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避之唯恐不及,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是路过的大人不避污秽将我带回衙门,衣食照料,请医抓药,直花了许多银子,半年工夫,我才好全。那些日子大人和长谷川都日日看望我,从不因为我是个风尘女而轻视我,也从不提及我的往事让我伤心,后来我无处可去,大人就收留了我,还有意将我许给长谷川。我本来自知身子脏配不上他,可大人不曾看不起我,长谷川也不介意,明着向我表示喜欢我非我不娶,我真想不到今生今世还能有这样的幸运。大人待长谷川极好,我们的婚事全是他出钱操办的,他还另外花钱为长谷川置了一处店堂,几亩田地。如今我们夫妻也算是个中等人家,完全可以养家活口并略有积蓄,如今我们仍跟着大人实在是为着报答大人,只是想跟着一心顾着百姓常忘了他自己的大人,好有个照顾。”
藤真笑说:“他好大的手笔啊,他很有钱吗?”
清儿苦笑一声:“大人本来很有钱。”
“什么叫做本来很有钱?”
“大人家的先人世代经商,家境极为富有。老太爷在世时常想家中出个官员来光宗耀祖,所以不令大人学商却叫大人读书。大人读书确实读得好,果然考出了个功名。只是大人读书也读出了一身浩然正气,旁人当官,越当越富有,大人当官,却往往是自己拿钱赔给外人,若非我当家的处处替他打点,以大人那不会算计的性子,家中的银子早被他随手花完了。即使这样,大人的家业也远不如往日了。总算家中仍有不少田亩收租,倒显不出穷窘来,只是大人若再这么胡花下去,迟早有那么一天的。大人其实也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所以才出钱为我们夫妻置业,至少到那时我们夫妻不会衣食无着。有时候大人自己也常自叹自己是败家子,可叹是那么叹,花还是照花,他常说,纵是败了他一家,若是保全了千万家也是好的。”
“他是怎么个花法的?”藤真的性子倒是被勾起来了。
“不说别的,只说我们厨下做活的伊藤夫妻吧。他们原不是府里的人,有一天伊藤跑来告状,说富商王家要强抢他的妻子,大人打听得原来是伊藤欠了王家的债不还,王家屡追无效,所以才要夺他的妻子去为奴的。原本只要责令伊藤还钱即是,可是伊藤连自己家所住木屋的租都付不起,哪里能还得了钱。长谷川当时说伊藤可怜,就判王家不得追债即可。大人却说不行,论情伊藤自然可怜,论理王家追债并无失理之处,只因伊藤可怜就要王家不许追债对王家却不公正了。所以……”
藤真接口:“所以那个笨蛋就替人家还了帐。”
“并不全是,若真个那样,欠钱的穷人全找了来,大人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付不起。大人虽替伊藤还了帐,但并不是白替他还的。他要伊藤全家在府里打两年的杂,只管吃住,不付工钱,算做还债。其实大人并不在乎那几个钱,府里也不缺人手,大人只要要让他学会自己为自己的事情负责,无论有什么原因,向人借债就该考虑自己的偿还能力,不可盲目地折东墙补西墙,这样只能自己害自己。其实伊藤夫妻已经穷得上无片瓦遮头,中无米粒裹腹,下无立足之地,能有个地方住,有顿饱饭吃,已是感恩不尽了。这两年里,大人待他们亲切和善,到哪里可以求得这样的主子。大人还抽出时间来教伊藤识字,会识字的人便可以做些小生意,不必光靠卖力气,伊藤以前正是做的卖力气的活,所以只一病,便无法维持生计了。又令我教他妻子针线女红。他妻子针线工夫本不太好,无法靠针线赚钱。家中生计全靠丈夫,丈夫一病只得借债度日,如今学了我的活计,亦可卖些银钱。两年期满,大人让他们离开,还拿出些银子送给他们令他们去做些小生意,可是他们两个却长跪在门外,不肯离去,大人百计千方赶不走,只得让他们留下了。”
“还有,以前翔阳人捉到小偷都不会送到官府,只是当街斩断手指,大人任职后下令不得行私刑,但凡是捉到这样的人必得送交官府。送来的若是那四肢健壮,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只以偷盗为事的,大人当然会严惩。可却有更多是迫于穷困,难忍饥饿而无可奈何偷盗的人。这种人大多饿得皮包骨头,一身是病,满身肮脏烂疮。大人亦觉这些人可怜,但认为不能因为他们可怜就认为他们偷别人的钱物是对的,所以总是下令把他们收监一段时期。可是明里是坐牢,暗中却让人做些较好的饭菜给他们,并请医生为他们治病,这些花费可全是大人自己一个人出的。到后来许多人刑期满了竟不肯出来,不愿再受外头的饥寒之苦了。对于这些人,若是全无上进心的,大人也是训斥一番,不会再为这些人多花钱,若还有些志气的。大人总会为他们费心,借钱给他们或买地,或租个小店,或留做本钱做小买卖,让他们慢慢发展起来,慢慢可以自给自足。大人常说,不要永远无止境地接济别人,只要给一些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要送钱给别人,即使这钱你自己并不需要,只是借钱给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这些钱是要还的,这将使他们拼命地去奋斗。确是有不少人重新站起来了,还了大人的钱,还想方设法想要加倍偿还大人的恩义,大人却只是收回以前的钱,连半点利息也不要。也有些不长进的人,骗了大人的钱就逃之夭夭。可大人也不生气,常说,十个人中,若能有一个因他的做法获得重生,也就够了。”
“另外也有些人违法偷抢或是因为父亲病重无钱这一类急事,大人逢着这种事,也是定会倾囊相助的。”
“还有一些人,受了大人的恩义,却无心去做别的小生意,只想留在大人身边以做报答,也有些人即不会种地,又没有做生意的天份,大人竟发奇想,把这些人中较富正义感的人都留下来做捕快差役或牢头。”
藤真失声:“难道翔阳的公人竟是曾经坐过牢犯过法的。”
“是啊,大人常说公人常倚仗官势欺压百姓,这些人受过饥苦,知道百姓不易,也就不忍欺压,坐过牢,尝过坐牢的味道,也就不忍再盘剥牢中苦囚,拿他们来发财了。这些人本来确是出身贫苦百姓,本性就良善,加上对大人感恩,又受大人感化,果然尽忠职守,绝不欺凌百姓,也因之我们翔扬的百姓最是安乐,与公人差役相处也极为和善,绝不似大多数地方避公差如蛇蝎。”
“还有,翔扬治下有一个小村庄叫济村,极为贫穷,村中人世世代代有个风俗,若第三胎还生了一个女儿,就将她溺死。大人上任后下令不得再如此,可村中众人叫苦,这是他们村里世代的规矩。因村中穷,养不起太多孩子,若是男孩倒罢了,若是女孩,实在无力再养。大人只是自己出钱,让这些人养这孩子三个月,三个月后若再不愿养也不许乱来,就将孩子交到官衙来。大人猜得很对,父母对自己的子女都是疼爱的,只是因为历代风俗,所以才要溺死孩子,三个月间已和孩子生出感情来,无论如何舍不得再溺死了。也有的实在穷得无力再养了,大人就想方设法找可以收养的人,也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可得到收养,大人便主动出钱,也请豪富大户都出一份力救救这些孩子。本来大人是翔阳之主,上下的乡绅富户,大小官员自然不好意思不跟着,便是不少差役公人也都出了钱。后来大人又常常自己出大份筹资做各种善事,救助老弱病残。以往那些人只是无奈附和,可是因着大人处处带动,他们最终也感觉到救人助人的好处了,这两年便是一般贫苦百姓也常常会从多年积蓄里拿出一些银子来帮助人。因着大人一人带动了翔扬上下扶弱助幼之风,只是大人自己却是损失最大的一个,因着他在这上面就几乎花了一半的家业。爷,你说说,大人这样做法,便是有金山银山,又哪里经得起他花。”
藤真笑问:“听起来你们大人倒是世上少有的清官,人家清官不收别人的钱,你们的大人不只不收别人的钱,反而把自己的钱送给人,怎么我以前在外地竟从未听过你们大人的清名。”
清儿苦笑:“一个官清不清外人并不真的知道。世上有许多出名的清官是因为他们本身很穷,在当了大官以后,家中老母仍然自耕自织,发妻仍然荆钗布裙,自己还时时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自然清名远扬,四方称赞,言官御史也不便参这样的人,皇帝也乐得升这种人的官,即使不喜欢这个人,也要升他一个官,再发他到一个眼不见为净的地方去,为着可以在青史上留个重用贤能,维护清官的好名字。象我们大人这样,家中富有,穿着绫罗绸缎,吃着鸡鸭鱼肉,谁肯相信他竟是一个清官。在翔阳他是不知为百姓做了多少事,费了多少心血才为百姓所接受的。而翔阳之外的人又哪里知道他,象大人这样的人,只怕永远也当不了名留青史的名臣清吏,永远不能为后世所知。”
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