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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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21 16:00 字数:4877
泽北气急,千里做官只为财,若没有点油水谁愿当官,各人有各人不同的捞钱法门,官场上是各自明了,哪到这个混帐家伙来多嘴:“大人是翔阳一地的父母官,但河务却是由圣上专门指定的人负责的,大人无权过问。”
花形冷然说:“我即是翔阳的父母官,但凡是有关翔阳百姓的事,我就管得。”
泽北气急败坏,早忘了官员的风范,手指花形:“你不过是个芝麻小官,竟管到我这宰相门生身上来了,我要上本参你。”
花形还待去顶,一旁的几个河工已然忙忙开口。
“大人不要说了。”
“大人,你对我们的恩义我们记下就是了。”
“我们这就下水,大人你不要再争了。”
几个河工纷纷快速走到水中去,如此严寒,如此冰凉的河水,河工们暗自咬牙,无论如何,不能连累了这个难得的好官。
花形眼见这些可怜人在河水中瑟缩却不敢开言,心中只觉酸楚,自己是这一地的父母官,若不能保护他们不受欺凌,还当什么官。他忽然出手,一把拉住正发出得意笑声的泽北。
泽北大惊:“你干什么?”
花形冷冷说:“我等官员自应关心百姓祸福,以感受民间疾苦。即然大人口口声声百姓为国为圣上出力理所应当,那我们深受圣恩的更该出力在前才是。”说着猛得发力硬生生把泽北扯得一起淌到河水里去了。置河里岸上的一片惊呼声于不顾。
泽北万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不过是几个河工,一个当官的,何必为这些人如此拼命。一生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受得了如此酷寒,一时全身剧抖,拼命得要往上跑,奈何花形双手死死扯定了他。
泽北抖得语不成声:“花形大人,你快放手,有话好说。”
花形本人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亦自冻得脸青唇白,却还是坚持着拉住他不放。
泽北的一众随从也是手足无措,再怎么说花形也是朝廷命官,他们都不敢对他使用暴力,只得纷纷在岸上劝着
“大人,大家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呢,快上来吧。”
“两位大人都是千金之体,万一冻伤了就不好了,为了几个贱民何必呢?”
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子淌进这刺骨的水中来救他们的主人。
花形亦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几乎全麻木了,却是半点不肯放松手:“泽北大人如今知道这些河工受的是什么罪了吗?大人以为应当如何?”
泽北冷得语不成声,又不得不勉力开口,否则很可能被这个家伙拉得一起冻死在这里:“是,是,这,这么,冷的天,就,就不要,开工了。”
花形仍不肯放手,双目注定了他:“那河工的工钱?”
“自然,自然是,是,是是一日半吊钱。”
花形这才心神一松,放开手来。
泽北总算还记得迈着已经僵直了的腿,拼命往岸上跑。
等他上了岸,一众下人纷纷过来照应,可是他一眼瞄到花形那个高大的跟班不顾酷寒,淌入水中,硬是将已经冻得脸色惨青的花形背了回来。一时间怒从心头起,一人赏了一记耳光“你们这几个奴才,少装出一副忠义样,刚才干什么来着。你看看人家……”待要再训斥,终究撑不住,晕了过去。
花形由长谷川扶着,上得岸来,已是神色灰白得吓人。
一众百姓聚了过来,个个热泪盈眶,除了“大人”两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人群之外的藤真竟是看得痴了,这一番两人纷争竟比江湖上无数白刃溅血的厮杀犹自令他动魂惊心。这人世间竟有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官!
才这样想着,耳边已有一个声音传来:“这人世间竟有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官!”
'花藤'《黑白情缘》之三
藤真听得仙道此言,只是嘴一撇:“也不过就是个笨蛋官。”
“似这般傻乎乎为别人拼命,不知为自己打算的人和你比起来当然是笨蛋了。”仙道微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被百姓围在中间的人,叹说:“可惜了。”
藤真本来才不愿搭理他,但言及花形,却又难以当做没听见:“可惜什么?”
“象这种人纵是生为平常百姓也多要吃苦头的,如今偏在最脏肮的官场当了官,却还是一派忠直,半点不知变通,只怕是活不长的。”
藤真心中莫名得有些沉重,脸上却半点不带出来,只是冷笑:“天底下只有你这种滑不溜秋象个泥鳅的人才能长命百岁。”
“然也。”仙道摆出一幅理所当然舍我其谁的样子来。
藤真重重哼了一声:“希望你真能长命百岁,今晚不要被牧绅一给收拾掉了。”说着扭头就走,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仙道笑嘻嘻地跟过去。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年青的汉子也迅速得离开,以极快得速度在城中东一转西一绕直入一处大院落。
院中已是素裹银装,满园白雪了,可是在这一片银白之中,院子正中的古雅小亭里竟有两个人在对奕。
那二个一个一身蓝衣,容貌清秀斯文,令人观之可亲。
而另一个紫衣人五官端正,也并不见怎么个特别处,但只那么随随便便坐在那里就有一股令人不敢仰视的帝王之威。
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这二人皆着单衣,室外手谈,神情悠闲自在,倒似沐浴在烂漫春光中一般。
那青年走至亭中,看着两个专注于棋道,根本无视于他的人,心中极为不爽。要打就明刀明枪得和敌人对仗好了。整日里拿着这白的黑的石头摆来摆去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不由重重哼了一声。
那蓝衣男子一笑:“清田,你又怎么了?”
清田气恼说:“都是阿神你不好,硬是禁止我在外面出手惹事,要不然今天我就要教训泽北那个大混蛋一顿。”
紫衣人开言问:“什么事?”淡淡一言,自有无尽威仪。
清田亦不敢放肆,当下细细将刚才河边发生的一系列事一一说出。
阿神听得不由赞叹:“这些年出入官场,倒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紫衣人却皱眉,良久才说:“太刚直了,他这一得罪,得罪的是整个宰相派系而不是泽北一个人。”
清田听得气哼哼,虽然眼前是他生平最佩服的人也忍不住开言:“当官当然要为民做主,如果怕事的话还当什么清官。”
紫衣人也不以为忤:“正是因为爱民,才更应为民珍重自身。有时忍一口气,留有用之身也是为着万民着想。这样逞勇或许可以图一时之快,只怕要留无尽后患了。”
阿神柔声说:“如果真有什么不测的事发生,如此清官难得,我们就在朝中尽力为他担当一二吧。”
紫衣人点头。
清田忙忙说;“放心吧,那个花形透是个大好官,所有百姓和我们都会帮他的,他哪里会有事。我的老大你先别谈别人的事了,快告诉我应该怎么布陷阱吧,我可是随时准备立大功的。”
阿神失笑:“你这只毛燥猴子,这一路上尽听你磨拳擦掌了,放心吧,到时哪少得了你一份热闹。”
清田笑嘻嘻说:“我当然知道阿牧哥不会亏待我,我只是怕他们不来。蓝月石虽是稀世珍宝,但是藤真健司与仙道彰可也是强盗中第一流的人物。他们未必会穷凶极恶到为了蓝月石而来惹阿牧哥。”
紫衣人听得微微一笑,淡然不语。
阿神淡笑说:“藤真健司与仙道彰何等人物,若是只有蓝月石也未必放在他们眼中,可是听到天下第一名捕牧绅一护送蓝月石上京进献圣上的消息,他们岂能不来。”
清田抓头:“为什么,他们活腻了吗,竟敢故意招惹阿牧哥。”
阿神失笑:“傻小子,你说阿牧为什么定要捉到这两个人?”
清田挺胸说:“表面上是因为有宰相大人,以及许多命官的推荐,所以圣上才下旨命令的。实际上是因为老大号称捕神,是捕中之神,纵然是神仙犯法也能捕到,又岂能任这两个盗中之王纵横天下无人能治。”
阿神点头:“同样的,藤真健司与仙道彰都是强盗中的超绝人物,不会会让天下强盗惧怕的捕神,他们也不甘心。他们不会为蓝月石来,但他们一定会为带着蓝月石的牧绅一来,所以这两天之内必有精彩的事发生,你不会空等。”
紫衣人接口:“我们只须好好安排这一个大陷阱,不愁那两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不掉下来。”
阿神微笑着说:“因为他们太聪明,所以有时也太过仗恃自己的聪明,太长时日的顺风顺水,无人能敌,难免忘形,到时就不免为自己的聪明要强所误了。”
清田听不太懂二人所说的玄机,但重要的时那两个官方注定大对头会来,他不愁没得玩。一想到只要捉到这两个不少官员恨之入骨的大仇家,不但立大功,而且许多人都会把私下里承诺的财宝金银美人豪宅送来就两眼发光,恨不得那二人立时来了,让他一拳打倒一个,回去领功才是。
紫衣人见他神情,不觉皱眉道:“藤真与仙道横行天下,所遇的差役捕快无不庸碌,难奈他们何,所以他们自然会生出轻视天下公人之心,轻易想向我挑战,想要从我手中夺走蓝月石,以求名动天下,让我声名扫地。反会因此中我之计。可见轻敌实是兵家大忌。此二人纵横天下无人可治必非易与之辈,清田你不可同样轻敌。”
清田心中不服,但却又不得不低头应是。
阿神看他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心中好笑,柔声说:“不是轻敌,只是不肯妄自菲薄。藤真与仙道虽是盗中之魁,遇上你这人中王者,亦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他们平生第一场惨败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紫衣人傲然一笑,俨如帝王。
'花藤'黑白情缘之四
翔阳的太守府向来冷冷清清,不比别的官衙来来往往的下人极多。花形身为地方官,虽然有权力以服役之名要治下适龄百姓轮流进府里当差,但他从来没有运用过这项特权。便是这府衙里仅有的几个打点上下事务的人,也是他自己付工钱请的。所以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在他身旁唠唠叨叨的就只有一个长谷川了。
花形皱着眉,无可奈何得说:“长谷川,我已经听你教训了三个时辰,外加被逼着喝了五碗姜汤,你可以歇一歇了吗?天晚了,我想睡了,你自己今天也受了凉,还是快去安歇了吧。”
长谷川看花形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了大半天的事,这位主子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他皱起眉头明知无用,但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大人,你这样下去不行,就算是为百姓,也该先顾着自己的身子。象今儿的事,你是太冲动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水,你的身子又向来不是很好,这段日子更是劳心劳力到了极点,万一有个三病四痛,苦的不还是你疼的百姓吗?”
花形陪着笑脸:“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敢了,我的大管家。”口中说着,手上已是将他硬推了出去。
长谷川无可奈何,只得叮嘱他睡之前把最后那碗姜汤喝了,一定要确保寒气都去净了才是。
花形口中连连应着,好不容易把这个关心太过的家伙支走,才松了一口气。回头望望桌上的姜汤,却是毫无睡意,一个人披了件衣裳,走到花园中,抬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一时间感概万千。
一直以来自己都尽力施仁政,想让翔阳治下的的百姓可以过些好日子,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费心,到头来,仍有迫于饥寒而不得不在这冰冷刺骨的雪天在河中苦干的河工。一向以为自己算是知道百姓冷暖的了,可直到今日一时冲动,冲进水中,才知道那些河工受的是什么罪。自己不过在那里待了一会儿,已是如此之苦,那些日日夜夜浸在水中,明知他年双腿必会残疾,但仍不得不站在水里的河工的苦又有多深。原来百姓的苦,绝不是当官的高高在上看几眼就能明白了,非得如此真真切切得与百姓一起承受,才能真正了解。
而河工不过是自己今天碰巧明白的一种苦,民间又还有多少种苦痛,不是他这个当官的能了解,甚至连想都不曾想到过的呢?
或者自己平日里的理政仍有遗漏之处吧?
自己每日里为了百姓疾苦操心,境内尚有如此困于饥寒之民,那些贪官治下的百姓,更不知要苦成什么样了。
到底要怎么样,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使天下万民不再为奴为马。
这个大痴人,就在这夜深霜重的时候,一个人呆呆得站在花园里,想着古来无数贤者哲人都想不通的大难题。
这府衙本来下人就少,花形对人又素来宽厚,仅有的几个下人早早得歇了,当值的差役睡在府衙前院签押房后,离这里有好长一段子路更不会过来,平日里每晚会巡视一番的长谷川也因为着了凉,在房中一睡不起,没有人会来打搅这位深思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