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1-02-21 15:18      字数:4868
  是以,这次她宁可被人背后说成多疑,也不要再错一次。
  绵期搬来篆香宫已有几日,这处宫室离万乾宫比较近,而且居住在附近的妃嫔也不多,十分安静,算是除了爽犀宫和懿轩宫以外的第三佳住所。
  等了皇帝很久,也不见他回来。
  绵期半跪在孙韶摇床的羊毛毡毯上,双手交叠在木床边沿,下巴抵在自己上方的手臂上,看着摇床内的孙韶,觉得心内被充斥得满满。
  这孩子生下来,皇帝没过多久,便赐名为“韶”。虽然要赐名为“韶”这回事,在郊外高地,他就跟她提过。赐名对绵期来说,本该不是件特别意外的事情。
  但皇帝的赐名之举,还是让绵期担心会危及到她和温昭仪的关系,不过后来温昭仪的行为却证明她只是多虑。
  那一日,她还在月子里。
  温昭仪抱着不到两岁的大皇子孙平来访,驱散宫人后,温昭仪竟领着孙平跪在了绵期面前。
  绵期一惊,几乎差点从床上跳下来要搀,谁知这时,幼小的孙平在她母嫔的注视下,牙牙念道:“儿子给宸嫔娘娘请安,给皇太弟请安。”
  绵期鼻子一酸,眼圈倏就红了,她将孙韶搁在床上,人下不得床,只能让自己的上半身尽量前挪,双臂伸出来,一边欲搀扶温昭仪和孙平起身,一边道:“……皇太弟?姐姐为什么要教大皇子这样说?姐姐专程来折煞我们母子的吗?是不是皇上赐名的事,伤了姐姐的心?”
  “嫔妾不敢。”温昭仪语气恭敬但并不见外,她抓住绵期扶在自己的双臂,下滑,随即握住绵期的手,哽咽道:“嫔妾和娘娘来往时间不短,昔日,嫔妾和娘娘还有并肩作战之谊,娘娘应该很清楚嫔妾这个人没什么野心。嫔妾从没存过半点和娘娘争宠、让平儿争夺储位的心思!嫔妾只求平儿这一声能过得平安和顺……”
  绵期下颌微抖,两孤银线自眼眶中划过面庞,“姐姐你放心,只要我还活在这宫中,一日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我杜绵期自会保你们母子平安无虞。”
  秋舞
  说是去去就回,但等皇帝回来时,已是子夜。
  绵期斜靠在床上,闭着眼睛,门一响动,她敏锐地睁开眼睛。
  因怕吵到绵期母子,皇帝独自走近内殿。他坐到床沿上解衣时,肩部忽有一双手轻轻落下来,十根纤细手指力度适中的在他肩上揉摁。
  “怎么还没睡?”他捉住她的手至唇边,烙下一吻。
  “臣妾不困。”但她说完,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还说不困?”他转过身来揉她的头发,又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摇床,“韶儿睡了?”
  绵期点头,“睡了有一个时辰了,今日他比往常晚睡了一个多时辰,看是累极,想必夜里也不会醒过来闹腾。”
  “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她话没问完,可他的答案却用接下来的动作表达出来。
  将她额发撩起,拢至耳后,他热烫的唇率先贴在她眉骨的末缘,一点点轻噬轻啄,让绵期觉得像是有小虫子在咬她一般。
  一阵,她眉心微颤,身体里有熟悉的热流涌动,眼睛不自觉闭上。
  察觉出她的小变化,皇帝唇角微弯,干燥的唇捻起她脸上水晶般剔透的细嫩皮肉,轻轻含了一口就松开,一路逶迤至她唇瓣,温柔地吻起来。
  这时,绵期脸已红得像一朵火烧云,埋在他胸膛里的手,微微推开他一些距离,“皇上,臣妾还不能……侍寝。”
  “朕知道……”再次把唇贴过来,他的呢哝像是要喂进她嘴里,“望梅止渴也好。”
  绵期心里哭笑不得,这才反应过来,他上面那个“太好了”是什么意思,感情这男人是怕他儿子会闹起来,耽误他“止渴”。
  “专心点。”意识到绵期分神,皇帝不满地在她绯唇上啃了一下。
  怀孕直至生产期间,因怕伤到她,他们之间一直未能有完美的情事。
  故每当他留宿在她这里,她半夜就总会被他吻醒,看着他比夜色还要晦暗的隐忍神色,绵期总会心莫名地疼,可又偏舍不得劝他去光顾其他妃嫔那里。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能忍下来时还好,忍不下来便只有半夜起来去浸冷水浴……
  “皇上……谢谢你。”谢谢他对她的尊重和爱护。
  皇帝松开她,“说什么傻话?该是朕谢谢你才对,小期——你为大祁的帝业延绵了子嗣。”
  “那皇上打算怎么报答臣妾?”绵期调皮地说道,头歪了歪,满脸俏皮娇媚。
  皇帝的手倏然从她亵衣底下窜入,捉住她因产子而变得圆润无比的柔荑,忽重忽轻的揉捏,直至她唇间忍不住流出浅吟,他方凑到她耳边,邪邪一笑,道:“小期,朕这样报答你,可还满意。”
  “……”
  。
  眼看着孙韶一天天成长,小身子越来越结实起来,绵期觉得欣慰不已。
  她心里清楚,她和孩子能健康活到现在,桐语实在功不可没。
  桐语在扮演楚修仪的时候,明着暗着帮了绵期很多。尽管假楚修仪为了施行保护动作,不得不得罪一些人,但好在还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皇帝答应绵期让桐语扮楚修仪的期限早就过了,他虽然没提出来要撤回桐语的事,但绵期自己清楚不能再拖下去。
  撤回的方法,绵期已经想好,那便是让“楚修仪”病死,人以衣冠下葬后,便安排桐语在宫里某个秘密的角落里待一段时间,待风声平了,再根据桐语的意愿,将她调回篆香宫或者司衣司。
  不过楚修仪留给人的印象虽然是孱弱的,但身体还算不错,所以她生病的印象,绵期以为不能冒进,她生病的事情还需要一点点渗透给一众妃嫔才是。
  。
  八月,皇帝携十来位妃嫔至郊外清琮园避暑,早朝和政事的处理也暂时移至此处办理。
  绵期被分到了靠近泉水的怡然斋,离皇帝所住的清琮园主苑只隔了一座长长的石桥。
  绵期这处是平居,而皇帝那里却是三层的楼阁。
  有时她抱着孙韶在院子走的时候,皇帝只要站在对面的楼阁上远眺,便能看见绵期母子二人身影,这种心安的感觉让皇帝很是受用。
  ——
  时至八月十五,中秋节,循着惯例,清琮园内置了多席果酒。
  这一日,帝、妃嫔、皇亲同乐。
  皇帝的两位姑母,安远长公主半年前已驾鹤西去,而静持太长公主病体稍愈,十分想念皇帝,故这次有出席。
  贵为嫔,绵期这次座位在极其靠前的位置,能近距离窥得自己仰慕已久的静持太长公主的真颜,她心中本该是激动万分的,但这次家宴,静持太长公主居然把峻王带来了,她便是想开心也是不起来了。
  太后刚死时,峻王被皇帝削去手上了所有权利直至今日,羽翼尽折。想必他这一年过得十分潦倒,以至于绵期在席上见到他,差点都认不出了——
  以前那张饱满的脸现下瘦脱了型,眼眶下陷,颧骨高耸。而他一向追求风流完美,现下头上竟未加配华冠,一身素袍低调出现在席间。
  若真要从他身上找出些什么未变的地方,那绵期觉得是他的眼神,变化和以前不太大,只是安分了许多。
  她想起上一世这时候,正是峻王最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皇帝不但在朝中对他委以重任,还将部分兵权交到他手上。
  那时,刚好也正是她最失落的时候,无宠许久,因为一件事被几个恶妃嫔逼到墙角无路可走,连对方的宫人都敢当众欺辱她……她跳湖自尽,被经过的峻王救下,随后他在宫里又帮她了几次。他说喜欢她,她信了。
  是以第二年春天,峻王谋反前,她甘之如饴遂了他的安排,逃出宫去。那时候,她真是蠢呵,以为自己找到了救世主,没想到却是吃了张催命符。
  好在,今时今日,这一切都不同了。
  她活得很好,峻王却落魄了。
  绵期心里依然无法确定被剥了皮的峻王——是不是真就绝了反意?
  不过她知道皇帝眼明心亮,这些事实在轮不到她操心,所以每每她想到峻王的事情,她也只是将话咽下去。
  ——
  酒宴上,绵期坐在皇帝下首,与静持太长公主对面,也就是和峻王的斜对面。
  峻王全程没往她这里看过一眼,只在静持太长公主将孙韶抱过去逗着玩的时候,看了孙韶几眼,生疏地笑了一下,便将眼神收回去,盯着自己桌前的几寸之地发呆。
  见峻王知趣得没有触碰孙韶的意思,绵期才收回担忧的眼神,半空中不期然和皇帝安慰的眼神对上,她冲他笑了下,随即饮酒定神。
  “如此良辰美景,只是饮酒未免无趣,臣妾想为皇上、太长公主、峻王殿下、还有众位姐妹们献丑跳一曲舞助兴。”话不紧不慢地自良妃唇内流淌出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衣裙,外罩织金褙子,整个人妩媚华贵。
  皇帝莞尔,“那你便去跳吧,不过——千万别在姑姑和峻王面前给朕丢脸。”
  “太长公主当年可是舞林妙手,皇上这么点臣妾,臣妾哪还敢跳?”这话在别人嘴里说着像撒娇,但从良妃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一点矫情,反倒有一种端然的媚态。
  “良妃,朕看你分明是怯姑姑在此,反悔了不敢跳,现到怪朕吓唬你,这是何道理?”皇帝笑了两声,在场众人亦纷纷扬起笑容。
  “话既已出口,臣妾便不会反悔。但臣妾却想寻一人一起跳,也好壮壮胆子。”
  皇帝笑而不言,算是默许。
  太长公主望向良妃,慈祥道:“良妃只管跳来便是,老身那舞林妙手之号只是讹传,年轻时,老身舞剑可比跳舞多得多,良妃切莫被皇帝吓到。
  良妃朝太长公主颔首微笑,“哪里是讹传,妾身从小就听过您老的这个名号,太长公主殿下过谦了。”
  说完,良妃的眼神飘向皇帝右下方位置,忽开玩笑似的同绵期道:“宸嫔,场中你我二人妃位最高,若真要在太长公主殿下面前丢这个人的话,不若你、我一起丢如何?”
  闻言,绵期愣住了。
  峻王在场,她若出来跳舞,实在大大不妥。
  绵期刚要出声推辞,“楚修仪”已抢在她前面站起来出声道:“杜姐姐因生二皇子,身体尚未痊愈,不若这舞便由嫔妾代她来跳吧。”
  桐语这一着急,又忘记压制自己本来的声音,幸好在场众人这时并未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个“楚修仪”的声音上。
  绵期替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之前虽她已经散播了楚修仪吃东西坏掉了嗓子的说法——来帮桐语掩饰自己和楚修仪并不大相近的声音,但毕竟她自己还是要尽量模仿楚修仪惯有的语气和声调的,那样不会那么轻易穿帮,但桐语却偶尔还是会忘记掩饰……
  “既然楚修仪这么踊跃,那臣妾便择楚修仪一起跳支祝秋舞应应景?皇上觉得如何?”
  真楚修仪跳也好,假楚修仪跳也罢,总好过让绵期在峻王面前跳。是以皇帝并没有拒绝,仅是低声答:“好。”
  桐语虽然出身不高,但父亲也好歹是个小官吏,学习基本的舞步也是她幼年时必修的功课。
  而且祝秋舞并不难跳,最主要动作就是围绕着简单的圆形路线绕圈,同时抬高下颌向圈内,适时挥动手臂,甩动长袖即可。
  这样简单少变化的舞步,饶是桐语这种专攻女红,不擅舞蹈的人亦能将此舞跳得曼妙轻盈。
  但舞蹈快结束时,良妃不知怎的突然身体失衡,朝桐语倾倒过来。
  桐语下意识扶住她。
  谁知良妃背向倒在桐语双臂间的身子竟灵活一扭,手随即伸到了桐语发鬓间,摩挲了两三下,即抓住她戴着的面皮边沿,又狠又快地撕下来——
  败露
  “欸?这是什么?”良妃低颊,将那张凹凸不平的胶制软膜聚到光下不解地端详,隐在阴影的嘴角却是悄然上翘,腾出一只手紧紧拽住桐语的后襟,生怕她逃跑似的。
  “啊——”坐在近处的一名妃嫔看见桐语的真言,惊呼一声,“鬼,有鬼!”
  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看见有人能够突然改变容貌,正常的理解就是活见鬼了!
  众人不知道这名呼叫的妃嫔是何意,纷纷仰着头看过来,更有甚者,上半身微微离座望来,坐得远的人看不清楚一脸茫然,坐得近的看清了,俱是面露惊诧。
  “楚修仪的脸……怎么变成……宸嫔的管事宫女了?”段才人估摸着时机到了,忽站起身来,手指桐语的脸点出要害。
  她嘴巴微张显出惊愕慌乱,但微垂的眸色异常平静,下唇的眼角里尽是得意。
  面皮被撕下的那一刻,桐语就意识到自己是被良妃暗算了!
  祝秋舞是如此简单,连半个有难度的动作都没有,而良妃居然会重心不稳跌倒,这明显是要当着太长公主和几位皇族贵胄的面揭发她!
  心里搅成一团,桐语顾不得自责,只是混乱地想她现下该怎么办?怎么办才能不连累她家小主?
  别说桐语,绵期现下也是心神惧颤,她一向最擅长镇定自己,这一刻,却也克制不住得从席位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