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了吗？”姚麟再次重复着。他方才在犹豫的就是该如何回复这气势汹汹的邮件。
  “恩。”心荧无比肯定的回答。
  只是……她又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和启人、健良还有留姬、树莉他们说这件事呢。
  “怎么了，小心荧？”下课之后，树莉立刻来到她的座位边。尽管在六年级之后又换了座位，但是这并不妨碍女孩子之间的友情的增长，“这个礼拜看你都无精打采的样子。”
  “不会是因为启人和博和太笨了的缘故，导致八尾小姐很苦恼吧？”心荧现任的同桌——健太从自己的作业堆中抬起头，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噗嗤。”树莉笑出声。心荧也跟着勉强地提了提唇角。
  “呐，我发现车站那边又新开了一家不错的甜品店哦！明天就是礼拜六了呢，我们和小留姬一起去，怎么样？”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树莉笑眯眯的建议。
  礼拜六啊……心荧尴尬地笑了笑。眼前热情的树莉，身侧面正在写作业实际上在认真倾听她们谈话的健太，还有不远处频频看向她们方向的启人和博和。甚至是隔壁班的健良还有远在神乐坂女校的留姬。在学校剩余的日子越来越少，但心荧对自己想要自发开口提出离别也愈发艰难。
  要离开大家，她是真的很舍不得。
  “是，是，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放学前的班会，浅沼老师捧着讲义走进了教室。
  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后，浅沼老师又翻阅了一下自己的记事本：“那么，还有最后一件事。”她抬起视线，慢慢地环视教室一圈，“姚同学。”她点到心荧的名字。
  “是。”心荧应声站了起来。
  “要告诉大家一个非常遗憾的消息。因为家庭原因，从下周开始，姚心荧同学就要离开我们大家，返回英国读书了。”浅沼老师用一贯缓慢的语速叙说出这样的事实。
  果不其然，讲桌下发出一连串惊叹以遗憾的呼声。
  心荧低着头。她不敢去看启人还有树莉他们的方向。自从丢掉丝带后，她再也没有束过发辫，而此时垂落在面颊边的长发就成为了她最好的掩饰，她不敢再去看启人他们一眼，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哪怕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出的。
  “能和大家成为同学，我真的很高兴。”她低着头，盯着自己撑在桌面上的手指，“这些年来，谢谢大家对我的照顾。”口中说完这些客套但真诚的话语，她低下头，向着浅沼老师，而后是教室中其余人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和几位塔罗同好会的女生说完话，再和她们微笑着告别。转头时，看到启人等人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她。
  “怎么会呢，这么突然？”启人勉强地笑了笑，“怎么就又要说‘再见’了呢？”
  几个月前的那一幕还萦绕在众人的心头，而启人这句话无疑又让他们想起与自己的数码宝贝搭档告别的那一幕。只是这次，他们要说再见的对象换成了“心荧”而已。
  “对不起。”除了这句，心荧想不出别的可以说的话。
  “没问题的啦！八尾小姐一定会再回来的是不是！”博和双手枕在脑后，他为了缓解目前这种凝重的气氛，故作洒脱地道。
  心荧低着头。她无法在此刻给出一个肯定的，或者附带安慰性质的答案。
  “诶？八尾小姐……”心荧在这时的沉默却让健太慌了神，“你不会再回来了吗？”他慌张地问。
  “抱歉，我不知道。”心荧笨拙而老实地回答。
  “好了，你们几个别在这样了……小心荧自己也不好受啊！”树莉在这时走上前，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不知道的话就是有可能回来的，不是吗？”
  树莉在努力地把大家的想象都带往积极的一面。面对这样的树莉，让心荧再也说不出什么丧气的话，只能淡淡地“恩”了一声。
  “但是，小心荧，”树莉好像想到了什么，再次问道，“李君和小留姬知道这件事情吗？”
  心荧吞吐着回答：“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留姬是在去学校的日子都无法碰面的，但是健良……就算每日一起上下学，她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这样的事实。虽然她清楚在他们之中，健良应该是能最为坦然地接受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然而只要一出现这样的想象，她却开始犹豫着，迟疑着，好像在害怕去看到他“坦然”的模样。
  “不行啊！一定要好好告别才是！”启人在这个时候大声地说道，“心荧，我和你一起去找留姬和健良吧！”说着，他背起了书包，凝重地看着心荧。
  “我们也一起去吧！”博和和健太也纷纷背起自己的包，“我们可是驯兽师团体啊！”
  “加藤同学呢？”启人转身，询问树莉的意见。
  “我，当然也是要一起的！”树莉肯定地回答。
  一年前他们不过是在同一个班学习的同班同学而已。除了树莉之外的人，她都没有和对方有过太多的交流，然而一年之后，竟然有了这样的转变，有了这样难以割舍的情绪，心荧自己难以想象。
  “不，不用了。”她笑了笑，打断了众人，“我自己去，我会去告诉留姬，还有健良的。”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不知如何运用的语言，“启人说得对，我要和他们，好好告别的。所以今天，没有亲口把这件事告诉大家，真的是很对不起。”
  她再次对几人微微鞠躬，然后提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离开教室的一瞬间，心荧抬手抹了抹冲出眼眶的泪水。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在此刻，让他们看见她哭泣的狼狈模样。
  一班的同学告诉她，健良已经提前回去了，这让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一想到留姬，心荧还是觉得有些沉重。
  她没有去神乐坂女校，而是直接绕道去了留姬的家。她和启人他们在教室浪费了过多的时间。而现在留姬再也不参与卡牌游戏，就减少了外出活动的次数，更多的是选择假日留在家中，和家人一道度过。
  “所以，这么突然来找我，是做什么？”留姬坐在走廊上，不解地望着心荧。她还是穿着那件标志的爱心T恤，双腿悬空，微微晃荡。
  “我要走了，留姬。”心荧努力扬起笑容。
  “什么？”留姬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要走了。离开日本，回到英国去。明天的飞机。”心荧简短地道。
  留姬怔忪地看着她，似乎一时不能消化她句子中表述的意思。“你……也要走了吗？”她慢慢地问。心荧并没有疑惑，她为什么回用“也”这样的词语。
  “恩，虽然很突然，但是……”心荧不知应该怎么具体解释。
  “是、是嘛……”留姬偏开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她指向门的方向，粗鲁地对心荧说出了逐客令。
  留姬的反应在心荧的预料之中。她微微地对留姬欠了欠身，接着就向留姬家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留姬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妖狐兽也是，你也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选择离开啊！”说到后来，她清楚地听到，留姬的声音居然带了几分哽咽。偏偏心荧却没有了回头的勇气，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没有资格去做任何的辩驳。
  离开了留姬家，心荧望着渐渐转暗的天空。分明天气在从春天向夏日过度，她却感受到了一丝夜晚的寒凉。努力地擦拭怎么都无法停止的泪水，却还是看见有水渍穿过她的手指，落在深灰色的水泥地面上。“pupa”一声，轻轻地绽开。
  心中那身为驯兽师时拥有的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气流不知去向何方，徒留下干瘪的薄膜，孤零地躺在地面，再无动静。
  第九十三章：再会的约定
  在公园中洗净脸上的泪痕，心荧拍拍脸颊，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平息自己紊乱的情绪。
  分明是她自己决定要回去的……但是面对留姬他们，竟然还是会有那么多不舍的情绪。她是不是做了错误的决定呢？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又再次无力地松开。
  好像是很久之前，她曾经和妖狐兽在这个公园中讨论过有关“伙伴”的问题。依稀还能记得那夜的月光清朗，只是立在秋千上的瘦长身影不见了踪迹。她现在好像同样困在了“友情”的感情漩涡中，难以割舍的情绪丝丝缕缕粘连在心头，却有谁能为她解答此刻的困惑呢？
  她再次叹了一声，擦去面颊上的水渍。
  “心荧？”
  听到这个声音，本打算提起书包返回的心荧突然僵住了。她的手指死死地抠着洗手台，紧张地不敢在此刻转身，向平日一样与对方打招呼。
  “怎么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回家吗？”健良抱着购物袋慢慢地走上前，偏过头看她，“今天真是抱歉，因为家里……”解释的话说了一半，他好似注意到了什么般伸出了手，又缓缓地收回了手。
  “你哭了。”他轻声陈述着目中所见的事实。
  “诶？”心荧抬起手擦去还残留在面颊上的水渍，“这是水而已，只是洗脸的时候沾上的水而已。”她有些慌乱地辩解着，却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健良沉默着盯了她片刻，最后释然地笑了笑：“是嘛，大概是我看错了吧。”他适时地转变了话题，“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心荧默默地点了点头，提起书包跟在了健良的身边。这一路两人都未再有过交流。心荧低着头看着路灯下并排的影子由长至短，重合而后分离，周而复始着同样的过程。她没有再去从神态与动作上探究身边的男生心中的想法。仅仅是两人肩并肩地前行，这样的时光都是那般地珍贵。因为，心荧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并没有发觉，身边人频频探来的疑惑地视线。就如同一直以来的表现那样，健良从未错过她表现出的异常，哪怕是用了高明的谎言掩饰，都躲不过他的观察。然而，只要心荧不愿多说，他就同样不会去过问。
  这样的默契，自幼形成，就再未改变过。
  体贴地把她送到家门前，健良对她挥了挥手：“那明天再见了。”是一贯的温和语气，仿佛明日还是如同以往的每一个“明日”一样。
  心荧却连点头的气力都没有，她胡乱地应了一声，转身的那刻发现自己还是狼狈地将那一句告别的语句塞在嗓子中，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叫人觉得难受。
  家中的行李已经大多整理完毕了，日常用品包括衣物之类的都收入了行李箱中。原本就有些空旷的家，看起来更为空荡。
  “回来了吗？”穿着围裙的姚麟看起来有些不协调，他显然是听到了门的声音于是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正好可以吃晚饭了。”
  “有和朋友好好告别了吗，”看着女儿低落的样子，姚麟已经大致明白了情况，他安慰般抚了抚心荧的头顶，低声说，“晚饭后，我们一起去李家中向他们告别，这些年他们对你的这么照顾，心荧要好好向他们表达谢意的，对吗？”
  心荧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只是点了点头。
  告别从来都不是一件能够让人觉得喜悦的事情。嘉铃姐姐拉着她的手神态落寞，小春更是直接抱着她低泣着流泪。心荧不知道是不是同样让小春回想起了那个时候，她努力扯出笑容，用自己能够想到的方式安慰着小春。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荧并没有在李家见到健良。在试探着问起时，嘉铃姐姐自己也是一副纳闷的神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爸爸说了小罗莎琳要走的事情之后突然就说有事情要出门，然后就自顾自地跑出去了。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的，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听了嘉铃姐姐的解释，心荧也只是勉强笑了下，就再没有多问。
  第二天，心荧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睡着。和阿辽通完电话后，她就躺在床上，回想着在日本的这些日子经过的点点滴滴。人总是喜欢用回忆的形式来表达对过去的缅怀，也只有在回忆的那一刻才能发觉，过去的日子是那般地美好。
  最后一次搭乘公寓的电梯，她只背着一个随身的小小斜挎包，站在四四方方的空间中。除了电梯的运作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噪音。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包中拿出了自己的数码终端机。黑色的系带从指缝间滑落，明明知道它可能再也不会发光了，但还是会有这样的奢望。
  一大早姚麟就把要带走的行李装上了租借的车中。心荧走出公寓楼时，看见爸爸和李叔叔一起正站在车边等待着她。她向李叔叔微微欠了欠身，低声说了一句：“李叔叔，早上好。”
  “早上好。”李镇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