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作者:大刀阔斧      更新:2021-02-21 14:43      字数:4733
  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脚底的大幅度震动再次传来。
  从刚才他们离开的地方,泡泡汇聚成为可怕的水柱状,疯狂地冲上了天空,撞击在深渊上方的建筑上。建筑很快在泡泡的围攻下融化,而那艳红色的液体,像是异样的喷泉,继续不息地向着天空更高更远的方向冲去。在某一个无法再继续往上的制高点,泡泡像是撞击到了什么透明的事物,重新分散为无数的颗粒,稀稀疏疏地落下,又那么几颗,滚到了孩子们的脚边。
  树莉低下头,目光被那一颗小小的红色所吸引。
  “微笑,人类用以表达情感的方式。在人类心情处于正常状态时,为表现善意的交往而牵动面颊肌肉做出的表情。”
  “为表达……人类的情感。”
  低低的自语声从不远处传来,落入所有人的耳中。那个熟悉的声音机械地叙述着死板的概念,不带一丝感情。
  小春的泪花还凝在眼睫上,当听到这个声音时,她兴奋地拉扯着健良的衣袖:“健良哥哥!是心荧姐姐!是心荧姐姐……”可是她眼中,所有人都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怎,怎么了吗?”不解地问出口,却得不到任何的回答。
  “人类的情感,理解不能。”
  艳红色的潮水尽数褪回黑暗的深渊。深刻的沟壑对面站着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人。可是昔日的战友,在此刻看来,竟是如此地陌生。
  心荧低垂着眼,望着那在谷底蠢蠢欲动地艳色流体,缓缓地摇头。长长的黑发在微风的轻抚下飘飘摇摇,她的脸上带着习惯的笑容,蔚蓝的眼中却找不到任何的焦距。
  “帝厉魔对人类的情感,理解不能。”
  第六十九章:光的背面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恢复,朱雀兽已扇动翅膀冲向了最前方:“无论你想要做什么,这个世界我们绝对要保护!”它在空中扇动羽翼,就见火焰在它羽毛尖端燃起,幻化成朱鸟的模样,向着心荧所站立的位置冲去。
  “等等!朱雀兽!你在做什么啊!”启人高高抬起手向冲上前制止朱雀兽的行动,却被基尔兽一把拖了回来:“启人,好奇怪啊……”基尔兽瞪着心荧,“在心荧的身上,有一股让人讨厌的感觉。”
  “罗莎琳!”眼看着火焰就要把心荧吞没,卢娜兽无法再继续站在原地观看下去,她挣开阿辽的手臂,就向朝心荧的方向冲去,“朱雀兽!你疯了嘛!她是人类啊!”她还没跑远几步,阿辽猛得拉住她的耳朵:“等一等!”
  心荧微微地仰起了头,蔚蓝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火焰的颜色。“数码宝贝一味地追求所谓的‘进化’以获取更强大的力量,过度地索取导致数据量超出了载体范围,是必须抹杀的存在。”话毕,她淡淡地垂下眼。
  与此同时,深渊之中再次涌现起一股由泡泡汇聚而成的红潮。不如之前那毫无目的的喷泉一般地涌现,那一股赤色的冲天而起,把火焰全数包裹在了其中。朱雀兽最引以为豪的烈焰轻而易举地化为乌有。
  而那股潮水未如同之前一般轻易消退,则是向着朱雀兽的方向喷涌而去,与朱雀兽纠缠在了一起。红色所经之处,朱雀周身赤炎层层熄灭,最后不只是大意还是故意,朱雀兽另一侧的翅膀微微擦过红色的皂泡群上。那一侧的羽翼随即消散在空气中,一分多余的资料都未曾留下。
  不过好在深红皂泡与朱雀兽的金红羽翼一同消失。朱雀兽堪堪避开了危险,气喘吁吁地落在地面,只用猩红的眼死死地瞪着站在深渊边注视着一切的心荧。
  “为、为什么……心荧你在做什么啊?!”看着朱雀兽败下阵来,启人提高声音向对面的方向大喊。尽管他们与她之间只是间隔了一个深涧的距离,然而朱雀兽的结局就在面前,即便是面对这样一步,都莫名地失了勇气。
  对方显然听见了他的声音,慢慢地转过头:“人类。同等的数据的存在。”她轻轻地合上眼,片刻之后又猛得睁开。启人看见她直直地盯着自己,慌乱之下倒退了一步:“心、心荧,你……”
  “与姚心荧的记忆进行对比。”一阵并不漫长的沉默,“比对结束。松田启人。有机体。人类。朋友。朋友?”心荧困惑地偏头看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朋友?朋友?朋友?朋友?”她反复重复着令她不解的词汇,一遍又一遍,像是旧磁带的卡带,不断被迫地重复着刺耳而单调的记录音节。
  “是、是啊……心荧,我们是朋友的,不是吗?”她怪异的表现让启人感到害怕,不过他还是小心地上前一步,勇敢地对上她的眼睛。
  “等等,启人,这太奇怪了不是吗?”留姬从身后抓住他的肩膀,不安地瞥了眼心荧的方向。她现在的样子,与其说很奇怪,不如说,根本不像是人类,而像是个和心荧的外表长相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在努力地理解着她所不了解的情感关系。
  “虽然这么说确实……”留姬的怀疑不无道理,因为片刻前心荧的行为,像是在操控帝厉魔的泡泡攻击朱雀兽一般,“难道她……”联想之前阿辽说过的话,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在启人脑中出现,他突然回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健良和阿辽等人。
  “不,她不再是你们的同伴了。”朱雀兽挣扎着从地面爬起,恶狠狠地瞪着独身一人立于对岸的女孩,“她是我们的敌人,真正的敌人。”
  不等朱雀兽说完,站在对岸的女孩再次开口。
  “按照姚心荧的思维逻辑,友情同世界万物一般,是虚伪的存在。”站在对面的人微笑着,用心荧的声音得出自己的结论,“帝厉魔认为,被称为‘感情’的事物是维系人类之间关系的纽带,值得研究与学习。特此参考,列为样本其一。”
  她无情的用词使留姬忍不住反驳:“你在胡言什么!人类的感情你是不会理解的!”
  对方没有理会她,径自低语:“按照姚心荧的思考逻辑,她所认知的一切事物皆是虚假的存在,所包括有,自身的存在。”
  洁白的房间。视线中所有的事物都是纯净的的白色。白色的床,白色的地板与墙壁,床边白色的矮几上,水晶花瓶中盛开着洁白的花朵,清雅幽香淡淡盘旋。还有洁白的床单,和妈妈的皮肤相似的颜色。
  心荧仰着头,不解地看着穿着白色大褂的叔叔把白色的被单盖在了妈妈的脸上。然后他转身,对着爸爸低声道:“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请您节哀。”
  爸爸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藏在被单后的妈妈的脸上,找不出别的情绪。突然,她缩了缩手。“疼。爸爸,好疼。”爸爸握着她的手的力气很大,手腕上疼痛她试着从父亲掌中脱离出来。
  “啊……对不起,心荧。”爸爸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
  “呐,爸爸,那个叔叔为什么要在妈妈的脸上盖上东西呢?妈妈和我说睡着的时候头蒙着的话晚上会做可怕的梦的!”她一脸严肃地告诉爸爸妈妈曾经说过的话。在她的理解中,妈妈现在的样子和睡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因为……因为,”她听到爸爸的声音在颤抖,心荧不解地回头,认真地凝视着父亲的脸。“爸爸,你在哭哦。”小小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稚嫩的嗓音严肃地阐述着她看在眼中的情景,“是什么地方痛吗?还是我太重了?”一想到后一种可能性,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于是撇了撇嘴。
  “不是的,不是的,心荧。”爸爸突然拥住了她,她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到了衣领中,有些痒痒的。她想笑,但又想起妈妈在一旁睡着,就用手掩住了口。
  小时的很多记忆,和爸爸妈妈相处的片段之类的,都有了几分模糊了。没有想到,竟是和妈妈告别的这段回忆最为清晰。心荧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记忆轮转,画面再次变换。
  这回的她坐在书房中,面前叠着一本本厚度夸张的书本。她从漫长的抄写中抬起头,请求一般地看着外祖母为自己请的家庭教师。
  “教授,我、我……可以,休息一会儿吗?”她用半生不熟的英语,磕磕碰碰地问眼前这个永远板着面孔的中年妇女。
  女人迈着端庄的步伐走上前,俯身查看她的作业进度,之后面无表情地回答:“还不行,兰卡斯特小姐,你今天的课业还有三十五页的词汇抄写没有完成。”
  心荧失落地垂下了头,嘟起嘴:“可是昨天明明只要抄这些就足够了,而且我姓姚啊,才不是这个奇奇怪怪的外国姓氏。”
  女教师咳了一声,假装没有听清楚她的话。“真是对不起,兰卡斯特小姐,这是老夫人的命令。她希望您能够成为与‘兰卡斯特’这个姓氏相匹配的优秀的淑媛。”
  心荧不再反驳。她安静地拿起了搁在一旁的羽毛笔,继续她今日的课业。虽然——她的眼底掠过一丝黯淡——她只是想快点回到爸爸的身边,至于什么什么的荣誉,什么和什么相匹配,她根本不需要。
  完成了今天上午的功课,是兰卡斯特老夫人例行的监察时间。
  心荧恭敬地把今日的功课呈到老夫人面前,笑眯眯地说:“外婆,今天我也很努力哦!”
  坐在桌旁的穿着繁复裙装的妇人抬起头,冷漠的眼神从她身上扫过。心荧一慌,手中的纸张险些落了地。她匆匆逃开老夫人可怖的视线,口中急忙改口:“是……是,兰卡斯特夫人。”
  老人从她手中接过今日的作业,锐利的眼在她周身上下打量。不需她再多言,端立在一旁听候差遣的女仆长已经开了口:“孙小姐,请注意您的站姿。您日后会是我兰卡斯特家族唯一的继承者……”说出这句话时,女仆长的脸上明显流露出厌恶的神色,“您的一言一行日后都代表着兰卡斯特家族的荣耀。”
  “是,梅里夫人。”心荧并没有多做争辩,而是乖乖地听从了对方的训斥。
  在她刚刚来到这所大宅子时,曾好奇地问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她要学习这么多她理解之外的东西?为什么她要代表兰卡斯特家族的荣誉?她甚至……连那所谓的“荣誉”是什么都不甚明白。
  但是……但是每当她好奇地提出疑问时,女仆长就会用很可怕的眼神看着她。口中用她还未能熟练运用的语言叽叽咕咕地念叨着什么。日后她听懂了,才懂得,那并不是一些好听的词汇。并不是多么恶毒的语言,但却也不会让人感到舒服。
  “罗莎琳。”老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呃……是!”她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心中渴望着是否会从外婆那儿得到一两句口头的称赞与表扬,只是在看到老夫人的表情时,她知道自己的希望再一次地破灭。
  “我曾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但是从目前你的表现看来,还达不到我心中的标准。”兰卡斯特夫人冷哼一声,“果然是血统的差距……”她暗自念了一句。
  心荧习惯性地低着头,安静地听着夫人的训斥。她知道外婆不喜欢她,从看见她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欢她……这是为什么呢?为了能够让外婆开心,她每天努力去完成那些她并不喜欢的功课,只希望外婆能够对她更为亲切。不犯任何的错误,微笑地面对老宅中的仆从给她的白眼和忽视,学着像外婆心目中的那些大家闺秀的小姐一样生活,尽管那么做让她失去了很多,让她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她不介意,因为那时的她觉得,只要能讨外婆开心,那都是值得的。
  毕竟,就算再这么高高在上,眼前的这个老夫人,是她妈妈的妈妈,是她的亲人。
  心荧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她在书房外偷听到外婆和女仆长的谈话,她曾有懵懂。之后结合仆从们的窃窃私语,她算是明白了这一切。外婆厌恶的是带走自己唯一女儿的爸爸,还有身体中留有“不纯”血液的自己。外婆把妈妈的死归结到了她和爸爸的身上。那是不管她受再多的委屈,做再多的讨好和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是啊……那个时候的心荧,已经懂得了何为死亡。她的母亲就是沉溺在这一场甘美的梦境中,再也无法醒来了。
  只是。
  心荧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无比地陌生。小小的女孩子穿着可爱的公主裙,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分明是熟悉的自己的脸,她却像是在看这个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自己,光是看着,就觉得厌恶至极。
  恍惚中,好像听见了启人的声音。
  “……心荧,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朋友?她在心中低低地重复着这样的词汇。只觉得唇瓣蠕动,口中说出的尽是些不属于自己的言辞。
  然后,她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慢慢地抬起。
  “启人……卢娜兽……健……”她挣扎着,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
  猩红的液体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