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我也很想要这场戏。”千寻认真地点头，“我再试试。”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音乐指导忽然开口，“千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学琴多久了？”
  浅井千寻微微一怔，看向导演，后者也是一副‘我也想知道啊’的表情。顿了顿，她回答道，“……15年。”
  话一出，周围一阵寂静。半晌，助理导演感慨道，“三岁开始学琴啊……”
  一群人唏嘘不已，搞得浅井千寻不解万分。
  三岁，很迟吗？
  讨论结束，众人散去，路过社幸一身边时，对方盯着自己的移动电话看了一会，突然朝浅井千寻开口，“千寻，你手机呢？”
  “诶？”浅井千寻停下脚步怔了怔，看向松原悠河，后者挑眉，“你没带？”
  “昨天没电以后放在柜子上，然后……啊，忘了。”
  “原来如此。”社先生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没事了，去吧，加油。”
  浅井千寻再一次迷茫了，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继续往现场走。
  听到他们的对话，敦贺莲难得地把头从剧本上抬起来，看了一眼搭档，又看了一眼被搭档隔着手套拿着的移动电话，道，“有人打到你这里来了？”
  社幸一不置可否地点头，“肯定是连你的电话都打不通才会想到找我。”
  业内周知敦贺莲敬业，其中之一的表现便是只要在片场，他就会几乎遗忘自己的手机。就算看到有人打来，也不会把工作放到一边，直到事情结束才会挑重要的回过去。
  显然对他来说，社幸一口中的那个人打来的电话，对他来说不接也没关系。
  “然后呢？”敬业的大神笑了一声，似乎猜到了问题答案。
  果不其然，只见社幸一放下手机，摘掉手套，看了看腕表，几乎露出了和对面人一样的调侃笑容，道，“然后……嗯，我想想，最多半小时吧。”
  最多半小时，探班的人就差不多到了。
  chapter　51
  回到房间里，浅井千寻再次架起了琴。
  中井导演肯定了她的演奏技巧，这是加分的部分，可正如他说的那样，第一位是演员，第二位才是乐者，她在演戏，而不是在音乐厅里演出。
  给自己鼓了鼓劲，黑发少女重新进入状态，第一步便是驱散自己脑内的乐谱，转而试图装进剧本中人物的情感。她在打板落下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敦贺莲，正巧当时对方也抬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大神似乎猜到了她眼神里的意思，嘴角当时就僵了一下。
  难道不看他就没办法在脑子里想，一定要先看一眼才行吗！
  抽了抽嘴角，敦贺莲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剧本上。他开始觉得自己来的有些早了，早知道趁着今天通告不多，就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反正看样子，就算再来一条那姑娘也是过不去的。
  果不其然，这一条浅井千寻再次挂了。
  听着导演在导筒里吆喝着‘重来’，黑发少女绷着脸站在原地鞠躬道歉。她确实把乐谱抛开了，可在试图想敦贺莲，或者说椎名裕司时却无法集中精力拉琴，琴音乱七八糟不说，自己的感情体现也糟糕得一塌糊涂，被叫停简直是众望所归。
  对工作人员来说，前两集里浅井千寻凶残的一条过神话看样子是要就此终结了，他们甚至可以想象接下来这个姑娘将会多么纠结。中井导演对这段戏非常看重，他要求演员达到的程度远非形似就可以打发，因为“麻生绫香”这个角色性格的多样性，是从这里才开始的。
  浅井千寻也知道这一点，本就是憋着劲要好好演的，可结果却有些不尽人意。她一向将小提琴当作自己生活中的一部分，虽然口上说着无所谓，但在拿起琴时，却仍然会因为自己会拉琴，拉得比别人好而感到骄傲。这样骄傲的一件事如今却成了她的拖累，这种滋味恐怕是她17年的人生当中第一次尝到。
  不好，非常不好。
  又试了几次依然不行，中井导演清楚这段戏不好过，浅井千寻这样连续的NG虽然让人很恼火，却也没发脾气，而是把她叫到自己跟前，分了一台电脑给她，让她一遍遍去看自己先前的表演。
  戏被叫停，敦贺莲就位开始拍别的部分，片场再次进入严谨的工作状态，只剩下浅井千寻躲在导演身后的角落面壁反思，全身紧绷表情僵硬，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烦闷。
  松原悠河深知此时的浅井千寻并不适合聊天，想了想，决定先回一趟公寓，总不能一直把她的生活用品放在片场。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后，悠河便先走了一步。
  饰演江口组老大，也就是女主角父亲的仲岛先生赶到片场时，敦贺莲正在拍戏。他先是在门口碰到了一个熟人，以为对方是来找莲，可是又转念一想拍摄进程表，还有个孩子在这里，到嘴边的问题就这么咽了下去。
  寒暄了几句后仲岛也投入到了工作中，直到发现导演旁边如小学生般坐得规规矩矩看电脑的浅井千寻，才想起来外面还站着个人，于是凑过去道，“千寻，戏拍完了？”
  一看是自己的演戏启蒙老师仲岛先生，浅井千寻眼睛一亮，立刻道，“没有，卡了！仲岛先生您来的正好，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诶？好。”仲岛下意识回答。
  “您曾说笑的时候要肌肉放松，想些高兴的事……请问想到自己喜欢的人时要怎么笑？”少女格外认真地问道。当初自从仲岛先生客串模特部表演课老师，并给她留了随堂作业【微笑三星期】之后，这位前辈就被浅井千寻当成了引路老师般的存在，此时学生有难，老师怎能不帮？
  麻生绫香在演奏小提琴时脑子里想的是椎名裕司，而她对他的定位已经远远超过了“救命恩人”，变成了一种少女怀春的憧憬和喜欢。正好勃拉姆斯G大调第一奏鸣曲说的便是爱情故事，她之前演奏的也是欢快的第一部分，这样的情景下，麻生绫香应该会有怎样的表情？
  浅井千寻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种，就是笑容。
  在前两集里，麻生绫香是没有笑过的，既然想让这个人物有血有肉，‘笑容’无疑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可是偏偏……千小姐不擅长笑，这是业界和她打过交道的不少人都知道的。
  面对着眼前少女的一脸期待，仲岛忽然觉得压力山大。怎么说也是代过课的，他很清楚浅井千寻的毛病，可这种事却是别人教不来的。每个人在喜欢一个人时所持有的心情都不同，因而表情也有千千万，如果说真要给出一个答案，仲岛觉得自己应该也能说出所以然来，可自己说出来的铁定是模式化的。而模式化对演员来说却恰好是最不应该的。
  想来想去，他忽然记起自己原本和浅井千寻搭话的目的，笑道，“浅井小姐，这个问题可是问倒我了。你难道不知道每个人的笑容都是不同的吗？”
  听到他的回答，对面人瞬间耷拉下了脑袋，“我知道的，对不起。”
  “浅井小姐何不自己试试呢。”仲岛继续开导，“浅井小姐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的话，想一想两人之间温馨快乐的场面，或者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要知道人在想到这些时都会自动变得很美。”
  “……畅想未来？”浅井千寻一怔，脑内不可抑止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思绪瞬间飘远。
  “没错。”仲岛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似乎抓住了一些窍门，顿感欣慰，“不要被角色限制，你在是绫香之前，首先还是浅井千寻不是吗？”
  “……”
  怔怔地望着仲岛先生离开的背影，黑发少女的眼神半晌都飘忽不定。她忽然惊醒般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咬住手指，而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歪着头看起剧本，小心翼翼而又带着些许期待地、小小地幻象了一下，如果有一天自己站上了那个高台，站到了和那个人同样的高度……
  “啊！”
  浅井千寻猛地打断了幻象，拍着脸颊自言自语起来。刚巧助理导演走过来，看到她这幅神神叨叨的模样，好奇地凑过去听，结果脸色瞬间精彩起来。
  “咳，千寻……”助理导演僵着笑打断她，“导演让我过来问你怎么样了，能再试试不？”
  念经般的自语声忽地一停，浅井千寻刷地抬头盯着人，半晌，站起来，“好。”
  说完，人便直接朝着先前的拍摄地点走去，边走，嘴里还继续念叨，“假象，都是假象，别当真，快停下，清醒点，别被骗了浅井千寻……”
  戏暂时告一段落的敦贺莲重新坐回椅子，社幸一适时地递了水过来。看到浅井千寻又要准备开拍，敦贺莲挑了挑眉，问道，“不是说有人来探班？”
  社幸一怔了怔，道，“咦？按理说早该到……啊，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敦贺莲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闲庭信步般走过来，一路和发现他的人打着招呼，最后一屁股坐到了自己这边，开口，“下午好。”
  “神山导演，你路上堵车了吗？”社幸一问。
  “没有啊。”来人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在门口站了会，那时候你们在忙。”
  “难得看你这么闲。”敦贺莲失笑地摇头。
  神山己风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拍摄点，在那里，浅井千寻正在认真地听着中井导演说戏，化妆师则忙碌地补妆。
  “不打招呼吗？”社幸一意有所指。
  “等结束吧。”神山轻声回答。
  “……总之，要沉住气，如果还不过的话我们只能明天继续了。”中井导演耐着性子说道，“OK吗？心里有想法吗？照着你的想法先试一条。”
  “嗯，好。”浅井千寻点了点头，两手提着琴和弓，深吸了一口气。
  她心里确实有一些想法。既然无法在放弃乐谱的情况下完成演奏，那么就不演奏。麻生绫香此时是在家里，不是战场，也不是学校，她穿着只有在家才会穿的衣服，梳着在家才会梳的发型，那么这里就不是演奏厅，不是舞台。
  稍微……随意一点是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她轻轻架起琴，调弦，试音，而后闭上了眼。
  “三，二，一，ACTION！”
  打板啪地落下，镜头前，一身黑底银花和服的少女睁开眼，手平稳地操纵着弓落弦，小提琴发出优美圆润的声音，悠扬如谁清唱。依旧是G大调第一奏鸣曲，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旋律，可这一次，浅井千寻却使得整个节奏慢了下来。
  音乐指导惊讶地挑起眉，刚想说什么，中井导演却抬手制止，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头前的人，隐约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浅井千寻眼睛望着琴弦，像是在练习一般不紧不慢地拉着熟悉的调调，手指熟练，乐谱烂熟于心。放慢了节奏，是为了让她分出心来想其他的事，比如麻生绫香对椎名裕司的喜欢，比如某种暗恋的情感，还有一些无法宣诸于口的东西。
  也就是仲岛先生方才说的，温馨的回忆或者……美好的未来。
  她很熟悉这一段音乐，因而习惯性地闭上眼，可就在自己大脑刚一松懈，不可抑止地想到某些画面时，音乐却突然磕绊着停了。
  浅井千寻睁开眼怔了一秒，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果然演戏时就不能演奏，拉琴时就不能分神。
  “CUT！”中井导演挥手，“怎么回事？”
  浅井千寻想了想，摇头，“导演，我再试一次。”
  第二条，开头一切顺利。然而就在演奏进行到第一次卡壳的地方时，琴声再一次停了。中井导演皱着眉看着浅井千寻，没有开口。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导演会喊停时，镜头前的少女却忽然又架起弓，润如珠落盘般的悠扬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居然是接着刚才磕绊的地方继续了。
  这一次，如果仔细听的话，节奏似乎又慢了点，而一些需要快弓处理的地方也被她以极大幅度的挥弓压弦混了过去，整个人拉琴的动作舒展而缓慢，给人一种极为安宁的感觉。
  音乐指导再一次变了表情。很显然这演奏已经没有弓法可言了，浅井千寻显然是在乱拉一气，可旋律没变，全部节奏放慢的情况下细节部分处理的很好……恐怕只有对琴和谱极为熟悉才能做到这一步。
  此时的浅井千寻，脑子里很空。她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害怕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先前脑内幻象的情形都是假的，甚至有可能是无法实现的，稍微理智些的人都会在发现这一点时立刻叫停自己的思想，并且告诉自己“别再想下去了！”。而兴奋的是，这样的幻想、回忆，让她感到很开心，明明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