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冷夏      更新:2021-02-17 04:40      字数:4761
  狼群的啸声已停,沙盗们也没有再大吼大叫,静谧的夜色中透着几丝滑稽,真正人生无常!这么快沙盗就从捕猎者的角色成为了被猎者。我估计他们该想用火了,可惜附近没有树木,即使他们随身携带着火把,那点萤火之光也冲不出狼群。
  沙盗逐渐点起了火把,我拍了拍狼兄,“估计他们已经没有兴趣再追杀别人,让狼群散开一条道路放他们走。”狼兄威风摆够,刚才因他们而忍着的不高兴也已消散,没什么异意地呼啸着,命狼群散开一条路。
  起先在混乱中一直没有人注意隐藏在高处的我们,这会狼兄的呼啸声忽然在安静中响起,所有人立即闻声望向我们。狼兄大摇大摆地更向前走了几步,立在断壁前,高傲地俯看向低下的人群,根根耸立如针的银发在月光下散发着一层银光,气势非凡。
  我气踢了他一脚,又开始炫了。唉!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只母狼要一颗芳心破碎在这里。
  此时狼群已经让开一条道路,沙盗呆呆愣愣,居然全无动静,一会仰看向我们,一会又盯着那条没有狼群的道路,不知道是在研判我和狼兄,还是在研判那条路是否安全。
  我不耐烦起来,也不管他们是否能听懂汉语,大叫道:“已经给了你们生路,你们还不走?”沙盗们沉默了一瞬,猛然挥舞着马刀大叫起来,跳下马,向我们开始跪拜。我愣了一下,又迅即释然,沙盗们虽然怕狼,可也崇拜狼的力量、残忍和坚韧,他们自称为狼盗,也许狼就是他们的精神图腾。他们叩拜完后,又迅速跳上马,沿着没有狼的道路远遁而去。
  待滚滚烟尘消散,我长啸着让下面的狼群都该干吗就干吗去,夜色还未过半,你们悲伤的继续悲伤,高兴的仍旧高兴,谈情说爱的也请继续,全当我没有打扰过你们。狼群对我可不象对狼兄那么客气,齐齐嘘了我一声,又朝我呲牙咧嘴了一下,方各自散去。听在人类耳里,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我看了眼低下的商旅,没什么心思与他们说话,招呼狼兄离去。我们刚跳跃下土墩,没有行走多远,身后马蹄急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回身微点了下头,只是快跑,想甩脱他们。
  “姑娘,请等等!我们被沙盗追赶中已经迷失了方向,还请姑娘再指点我们一条路。”
  他们如此说,我只能请狼兄先停下。他们的马离着狼兄老远,就抵着腿嘶鸣着,死活不肯再多走一步,我让狼兄留在原地,收敛一下身上的霸气,也敛去自己身上狼的气息,向他们行去,他们立即纷纷下马。大概因为我穿着的这条衣裙是楼兰服饰,他们为了表示对我的尊敬,向我行了一个楼兰的见面礼,又用楼兰语向我问好。我摘下面纱,“我虽然穿着楼兰服装,可不是楼兰人,他们的话我也听不懂。”
  一个男子问道:“你是大汉人?”我踌躇了一下,我是吗?阿爹说过他的女儿自然是汉人,那么我应该是大汉人了,遂点点头。
  一个声音在众人后面响起,“我们是从长安过来购买香料的商队,不知姑娘是从哪里来?” 循声望去,我认出他就是那个救人的人。
  没有想到只是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正充满探究地盯着我,脸上带着一抹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我避开他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低头看向地面。
  他感觉到了我的不悦,却仍旧毫不在意地盯着我。他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忙上前几步,陪笑道:“大恩难言谢,姑娘衣饰华贵,气宇超脱,本不敢用俗物亵渎,但我们正好有一副珍珠耳坠,堪堪可配姑娘的衣裙,望姑娘笑纳。”一面说着,中年人已经双手捧着一个小锦盒,送到我面前。
  我摇摇头,“我要这个没用,你们若有女子的衣裙倒是可以给我一套。”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我道:“没有就算了,你们想去哪里?”中年男子道:“我们想去敦煌城,从那里返回长安。”我微一沉吟道:“从此处到鸣沙山月牙泉要四天的路程,我只能领你们到那里。”
  众人闻言都脸显忧色,只有那个少年依旧嘴角含着抹满不在乎的笑。中年男子问道:“从月牙泉进敦煌城的路我们认得。但有近路吗?我们的骆驼被沙盗追击时已经劫去,大部分的食物和水也丢了,如果不快点,我怕我们仅余的水支撑不到月牙泉。”我道:“我说的天数是我的速度,你们有马,应该能快一到两天。”他们闻言,神色立即缓和许多。
  他们决定先休息吃东西,恢复一下被沙盗追击一日一夜后的体力再上路。征询我的意见时,我道:“我整天都在沙漠中游荡,没什么事情,随便你们安排。”心中却暗惊,这么几个人居然能被沙盗追击一日一夜,如果不是沙盗占了地势之力,他们之间还真难说谁输谁赢。
  我吩咐狼兄先行离去,但求他派几只狼偷偷跟着我。狼兄对我与人类牵扯不清,微有困惑,却只是舔了下我的手,小步跑着优雅地离开。
  商队拿出了食物和水席地而坐,我离开他们一段距离,抱膝坐在沙丘上。人虽多,却一直保持着一种尴尬的沉默,我判定他们并非普通的商队,但和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懒得刺探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而他们对我也颇多忌讳,不知道是因为我与狼在一起,还是因为我身份的可疑,一个穿着华贵楼兰服饰,出没在西域的女子自称是汉人,却说不出来自何方。
  那个先前要送我珍珠耳坠的中年人,笑着走到我身前,递给我一个面饼,闻着喷香的孜然味,我不禁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接过,“谢谢大叔。”
  中年人笑道:“该谢谢的是我们,叫我陈叔就可以。”一面指着各人向我介绍道:“这是王伯,这是土柱子,这是……”他把所有人都向我介绍了一遍,最后才看向坐在众人身前,一言不发的少年,微微踌躇着没有立即说话。我纳闷地看向少年,他嘴角露了一丝笑意道:“叫我小霍。”
  我看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我,侧头想了下说:“我叫玉……我叫金玉,你们可以叫我阿玉。”除了上次在月牙泉边偶遇那个九爷,我已经三年多没有和人群打过交道。在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我突然决定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从今后没有玉谨,只有谨玉,金玉。
  休息后,商队准备上路,他们让两个身形较小的人合骑一匹马,匀了一匹马给我。我道:“我不会骑马。” 十几个人闻言都沉默地看着我,小霍想了想,无所谓地说:“你和我同骑一匹马吧!”他话出口,众人都紧张地盯着我。
  我微微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众人脸上的凝重之色方散去,彼此高兴地对视,随即又记起我,有些歉然地看着我。西域虽然民风开放,可陌生男女共用一骥依旧罕见。小霍却神色坦然,只是笑着向我行了一礼,“多谢阿玉姑娘!”
  小霍上马后,伸手拉我上马。我握住他的手,心中暗想,这是一双常年握缰绳和兵刃的手,粗糙的茧子,透着一股刚硬强悍,而且从他的茧结位置判断,他应该练习过很多年的箭术。我坐在他身后,两人身体都挺得笔直,马一动不动,别人偷眼看着我们,却不好相催,只在前面打马慢行。
  他道:“我们这样可不成,我一策马,你非跌下去不可。”他的声音虽然轻快,可他的背脊却出卖了他,透着一点紧张。我暗笑起来,心里的尴尬全化作了嘲弄,原来你并非如你表现的那样事事镇定。我稍微往前挪了挪,伸手抓住他腰身两侧的衣服道:“可以了。”
  他立即纵马直奔,众人都跟着快跑起来。跑了一会,他忽地低声道:“你要再想个法子,我衣服再这么被你扯下去,我要赤膊进敦煌城了。”
  其实我早就发觉他的衣服被我抓得直往下滑,但却想看看他怎么办,只是暗中做好万一被甩下马的准备。我压着笑意道:“为什么要我想?你干吗不想?”
  他低声笑道:“办法我自然是有的,不过说出来,倒好似我欺负你,所以看你可有更好的方法?”
  我道:“我没什么好主意,你倒说说你的法子,可行自然照办,不可行那你就赤膊吧!”
  他一言未发,却突然回手一扯我胳膊,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腰上。我对马性不熟,不敢剧烈挣扎,被他一带整个身子往前一扑恰贴在他背上。此时一只胳膊被他带着,还搂着他腰,随着马儿的颠簸,肢体相蹭,两人的姿势说多暧昧有多暧昧。
  我的耳朵烧起来,有些羞,更是怒,扶着他腰,坐直了身子,“你们长安人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他满不在乎地道:“比让你摔下马总好些。”我欲反驳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冷哼了一声,只得沉默地坐着,心里却气难消。手上忍不住加了把力气,狠狠掐着他腰,他却恍若未觉,只是专心策马,我鼓着腮帮子想,这人倒是挺能忍疼。时间长了,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慢慢松了劲。
  再次与人共用一骥马,我的心思有些恍惚,昨日又一夜未睡,时间一长,竟然彷若小时候一般,下意识地抱着小霍的腰,趴在小霍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蓦然惊醒时,刹那从脸颊直烧到脖子,立即直起身子,想放开他。小霍似猜到我的心思,一把稳住我的手,“小心掉下去。”我强压着羞赧,装作若无其事地松松扶着他腰,心中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纵马快驰了一整日后,方下马休息,小霍看我低着头一直不说话,坐到我身边低声笑道:“我看你是个很警觉的人,怎么对我这么相信?你不怕我把你拉去卖了?”
  我的脸又烫起来,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开,重新找了块地方坐下。说来也奇怪,虽然明知道他的身份有问题,可偏偏不觉得他会害我,总觉得以这个人的高傲,他绝对不屑于用阴险手段。
  他拿着食物又坐到了我身旁,默默递给我几块分好的面饼,我瞥了他一眼,沉默地接过饼子,不知何时,他眼中原有的几分警惕都已消失,此时只有笑意。
  大概是思乡情切,商队中的人讲起了长安城,细致地描绘着长安的盛世繁华,那里的街道是多么宽大整洁,那里的屋宇是多么巧夺天工,那里的集市是多么热闹有趣,那里有最有才华的才子,最妩媚动人的歌舞伎,最英勇的将军,最高贵的仕女,最香醇的酒,最好吃的食物,世上最好的东西都可以在那里寻到,那里似乎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呆呆听着,心情奇怪复杂,那里的一切对我而言,熟悉又陌生。如果一切照阿爹所想,也许我现在是和阿爹在长安城,而不是独自流浪在沙漠戈壁。
  人多时,小霍都很少说话,总是沉默地听着其他人的描绘,最后两人在马背上时才对我道:“他们说的都是长安城光鲜亮丽的一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他们口中的一切。”我“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两天后,我们在月牙泉边挥手作别。我因为有了新的想法,当他们再次对我说谢谢时,我大大方方地提出如果他们路费宽裕,能否给我一些银子作为对我领路的酬谢。
  小霍一愣后,扬眉笑起来,给了我一袋银子,踌躇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放弃了,极其认真地道:“长安对你而言,不比西域,你一切小心。”我点点头,拿着自己挣来的银子离去。
  走出老远,终于没有忍住,回头望去。本以为只能看到离去的背影,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离开,犹骑在马上,遥遥目送着我。促不及防间两人目光相撞,他面上蓦地带了一丝惊喜,我心中一颤,赶紧扭回头,匆匆向前奔去。
  自从和小霍他们的商队分别后,我跟着狼群从戈壁到草原,从草原到沙漠,夜晚却时时捧着那一袋银子发呆。
  我留恋着狼兄他们,也舍不得这里的黄沙、绿地和胡杨林。可是我难道在这里与狼群生活一辈子吗?正如阿爹所说,我毕竟是人,我已经不可能完全做一只狼了。
  几经琢磨,我决定离开。狼兄的狼生正过得波澜起伏,前方还有无数的挑战,一个也许西域狼史上最大的王国等着他。可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我的生命来之不易,不管前方是酸是甜,是苦是辣,我都要去尝一尝。正如那些牧歌唱的,宝刀不磨不利,嗓子不唱不亮。没有经历的人生又是多么黯淡呢?如同失去繁星的夜空。我要去看看长安城,看看阿爹口中的大汉,也许我可以做阿爹心中美丽的汉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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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3
  (起3O点3O中3O文3O网更新时间:2006…9…19 18:32:00  本章字数:16838)
  我在敦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