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1-02-21 14:21      字数:4765
  其实,江暮歌本来连一日也不用。这卷军书他是看过的。在白云山庄时,江暮歌装成个傻子,所有人都忙着跟江暮渔套近乎,不愿意跟一个傻子来往。江暮歌闲极无事,只好看书。春秋百家、木工铸铁、医书军书……他全都看过。不过,这一本是离三月的,上面做了许多笔记,江暮歌拿书回去,那三日就是为了看离三月的笔记。
  越看笔记,江暮歌对离三月越是心生佩服,尽管他在口头上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离三月的身上一直带着一股傲气,不过当初是因为离家少主的身份,看上去不免显得有点不足,如今再看,她身披战甲骑着彤马行进在千军万马中,那是何等风姿。她有着一眼看本质的透彻本事,在军事上诸多感慨,偶尔有几处竟然让江暮歌感同身受,又有几处让江暮歌拍案惊叹。
  唉,离三月当初跟了江暮渔多好,那江暮歌就有一嫂能管着他了。不过,没有江暮渔当初在白云山庄弃离三月而去,离三月也不会变成要自力更生的人,也不会走遍天下博览万事,也不会跟着君自怜,更无法写出这些笔记。而这些到底是好还是坏,就连离三月自己也说不清楚。
  离三月考过江暮歌,觉得非常满意。江暮歌的本事其实足以当主帅了,却为了水儿,愿意给离三月当副帅。
  “你比我聪明得多。当初在白云山庄时,我们都埋没了你,或许你比我们所有人更聪明。”离三月满意地微笑着,夸奖江暮歌。
  她的性情也让江暮歌觉得佩服。当初江暮歌气她、挑拨、诋毁、动手,然而事情过了那就算了,离三月不会跟一个小孩子斗气的。
  被离三月一夸,江暮歌有点脸红:“其实,也没什么。”他紧接着又跟上一句,“离帅。”
  (一百五十八)难得自在
  更新时间2013…3…2 13:01:17  字数:2118
  训练骑兵,训兵还是容易的,驯马才是最难的事情。兵都是人,知道将军下达了什么命令,要往哪里走。可是马却听不懂。若非从小训导起几年的马匹,那么再练也是白练。加之离三月招揽来的都是塞北人,多少通些马术。离三月训练骑兵极为快速。不过十日,她再请见吕军师时便说要出关。
  吕军师掰着手指,前前后后算了好几遍。没错,他没算错:十日,离三月仅仅带了十日的兵就要出师匈奴。
  固然用兵贵在神速。从训兵到奔赴战场、占据战场全都讲究一个快字,便是没有将兵训好又如何?以为这里是江湖,还得先将每个士兵都练成刀枪不入、神勇无比吗?死人又如何?所以才说是打战而不是打斗。打战本是依靠人海战术,人命如草芥。
  中匈开战已有一年,死去了不少士兵,然后来了许多新兵,草草地训练后就上战场,等战打到后期,新兵入伍连训练都没有便直接遣去战场,打的只是人数战,看哪方死的人多而已。
  离三月要出关,吕军师没法拦她,但他心中又是极为不忍几千人马就这样被葬送。匈奴士兵神出鬼没,或许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也或许第二日就出现了十万大军。吕军师不信离三月会胜,他对匈奴有失偏颇,但对于自家士兵还是非常关切的,他知道打战会死人,可不希望人死得毫无所值。
  他想劝离三月,但一看她,就把心头念想给放下了。离家人的固执是绝不会动摇的。
  那么他只能另想方法:“你知道,梁将军近日也要出征,你们两军不如在战前先来一场对阵操练?”若是败了,定然能大大挫伤离三月的锐气,让她回去再细想几个月再来。
  离三月想了一下:“也好。”若是胜了,定然有助于离三月对士兵的威信,对军心的振奋。
  梁将军,关于此人离三月曾有耳闻,倒非此人多有名气。他是个车骑将,带兵也就算寻常中庸,可他的为人很好,手下士兵都十分忠诚服从。
  吕军师与梁将军就是一对好友,两人都极爱喝酒,梁将军喜欢喝花椒醇酒,辛辣暖胃。他听说离三月后,诧异地道:“女人?”目光没有鄙夷,只是诧异。与离三月交过手后,他哈哈哈三声大笑:“好。”端上一卮酒看着离三月喝下去,然后把离三月当成与别人无二的统帅和朋友来看。
  听离三月说明日他们要跟梁军演练对阵,江暮歌身为副帅,思前想后,还是来找离三月。
  离三月的房内器物不多,不然怎么方便行走?三件换洗衣裳,一张卧榻,一把长剑、一把弩箭,还有几本书,常备诗经琴谱,不看军书是因为已熟记心头,偶尔看阴阳只用来算阴晴,近日觉得儒墨也有可爱之处,但对其言论阅过便是,并不放在心上。
  江暮歌进来时,离三月正在念书。
  她行至窗前,看着窗外两枝枯了的淡黄色小花,以为她要念什么悲苦的诗句,却听她道:“难得自在,雾起观云舞,残荷听雨。昨宵别故人,不料想,今夕与君聚。欢喜一时,相逢本幸事,莫理离愁。行乐需及时,偶孤寡,亦有影共度。世上无忧,庸人多自扰,少喜多苦。忆往事欢乐,想他朝逍遥,何无趣?”
  鲜花虽美丽,枯花也别有一番情致。不必做出缤纷美艳的样子去讨人喜欢,一旦花谢游人散去,剩下枯花颓败却又安静,内敛却又真实,洗尽铅华,独自随风起舞。
  离三月比起水儿那等美人自然是远远不如,但看她亭亭立在窗边,身上有一股虚无从容的气质。江暮歌看得一呆,不是男女吸引,细细想来,应该是对这从容气质的折服。他本该埋怨明日就要对阵了,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念书作乐。可他看得一时都忘了,只记得不愿惊扰,在门口与通传小婢待到她念完了,他方才进去。
  “离帅。我听说明日操练对阵,兵家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探听过梁将军的战绩,想呈离帅阅览。”江暮歌道。费心弄完这些战绩,江暮歌也是花了一番心力,说话时有几分得意,希望离三月看后会为他惊叹,因他曾也对离三月的笔记拍案惊叹过……等一等,惊叹?他为什么要期待离三月去为他惊叹?他难道真的被离三月给驯服了?
  “这倒不必。”离三月看也不看一眼,道,“要是打战前都能有准备,那还叫将军吗?”
  这样说的话也对……不对呀,江暮歌不是应该气愤自己辛苦整理的战绩,离三月看都不看一眼吗?!
  “你还有何顾虑?”离三月奇怪地看着还不走人的江暮歌。他坐在那里,手无意识抓着自己的衣裳,脸上表情犹豫不决。她明明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他们十日来刚学会骑马就立马上阵,会不会显得太草率?
  “没事的。”
  可江暮歌就是有些放不下心。
  连副帅都不信她,那军里又有几个相信她的?离三月脸色一板。
  “是。”江暮歌只好请退。军队第一讲究军法,第二讲究服从。
  “你回去跟他们说,只是一场操练,败了不算惩戒,胜了按战胜嘉奖。跟着我,亏不了他们。”
  第二日。离三月等人在大校场等候,梁将军如期赶到。远见一人中等个子,身材壮硕,头戴高盔穿着半身玄甲,粗眉大眼,年约四十的模样,他立在一辆三人战车上,行军时居中偏后位置。
  将军虽说是武职,可也不是各个人高马大,有些将军甚至文弱得像是文官,他们位于军阵后方作指挥,再说能有一个好将军多不容易,可不得藏到后方好好保护起来。
  看见离三月等人,梁将军与江暮歌作揖:“离师帅。”
  江暮歌脸色初时甚为得意。就连久经沙场的梁将军都会认错人,他看上去难道真的这么像是师帅?片刻后,他又在众人面前迅速清醒过来,尴尬到脸色时而发红,时而发白:“不敢。”退到离三月身后,“她是离帅。”
  离三月与梁将军行过礼,又介绍江暮歌,顺口夸了江暮歌几句。江暮歌神态平和下来,随离三月带人去戍边小村一论胜败。
  (一百五十九)对阵操练(上)
  更新时间2013…3…2 13:01:43  字数:2279
  到了戍边的一个废弃村庄,这里一向作为演练之地。梁将军与离三月给两军最后训导几句。
  “她约有三千士兵。”梁将军虽然才能不算出众,但也是久经沙场,一眼就能估算出敌方有多少人,“其中过半都有骑马。三千军有两千备马,这人好大本事。”
  常说几万骑兵,兵是实数,骑就不一定了。说三万骑兵,或许只有一万马匹,因为士兵作后备的也不少。能达到三占二这么高的比率,离三月也算是特别了。
  也是当时为了应付匈奴骑兵,中原大兴马术,养马商众多,要不然离三月也不能轻易凑到两千马匹。
  当时,沉重、消耗大、机动性不强的车骑军也随骑兵的兴起而渐渐没落。梁将军是个车骑将,然而对军种更替这事不放心上,对他来说,只要打战能叫上他就够了,要是没打战的话,那他就去喝酒。
  而没有骑兵时,在高度、冲锋方面能比得过骑兵的也就只有车骑军了。
  “骑兵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快,他们很快,可以转眼冲到军队后头抢走粮草。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来就抢,抢完就跑。中原才会无法敌过匈奴骑兵。”
  对于一个军队甚至一个国家来说,粮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以,我们要护好后方,不能被骑兵给冲散了。只要能守住后方,我们绝不会败。”
  “只要抢走粮草,我们就胜了。”离三月对士兵们果然也是这样嘱咐。
  两军从村庄西口和北口分别入村。
  离三月带三千人,两千骑兵还有一千步兵,骑兵多在两翼,余下与步兵在中间,是模仿了匈奴骑兵的军阵。匈奴骑兵作战时往往一字排开,在辽阔大漠上直冲而来,就像是一只捕猎的苍鹰。中原士兵徒劳地想要拦住,奈何苍鹰翅膀长可遮天,根本无力阻拦,总有几支骑兵冲到军队后方。
  梁将军属军过万而只带两千人,以表谦让。一辆战车上三人,一人作马夫两人左右攻守,合计共三百车,还有一千多步兵立于车骑军身后,待前方车骑军冲刺后从后头一涌而出。
  因为这场只是作战操练,无需穿盔甲,所有士兵们便是布帻武冠,一身厚红袄抵御边疆风沙天气,臂上缠条黑色布巾,北战尊黑色,肩上缠着黑布巾是北战将士的标识。沙场难免染血,有些士兵喜欢让黑巾透着暗红的血迹。黑中带红,庄重刚烈。
  两支人马离村庄越来越近。
  梁军很安静,几乎只有行军的脚步声。他们面无表情,脚步很整齐,似乎都是一同抬起脚一同落下脚,若能使手下的千万士兵都像一个人一样整齐团结,那就是最好的将军了。
  离三月带兵十日,毕竟威信不足,军队不齐,偶有喧哗,但只是偶有喧哗,也算是不错。
  村庄说是废弃,其实偶有军人会在休假时来这儿过夜,看中这儿不像是军营,还有一分农夫生活的残留痕迹,走在这儿似乎能回忆起征兵前在农家的日子。因而村庄后来被士兵们改建得很大,有西北两口出入,房屋过千,俨然成一郡,四条街道呈井字形,在村庄南方还有一个小山坡,山坡中种着粮食蔬菜,中原运输粮食车马周劳,军队也希望尽可能地自给自足。
  有道是天时、地利、人和。
  梁军一入村庄,便迅速找定适宜位置,全都挤在街道内,两面是废弃村庄内的房屋墙壁,死死堵住离军的攻势。
  进不得攻,侧不得迂。骑兵果然还是适合辽阔无涯的大漠。
  而他在堵住别人的同时,也堵住了自己。若是只论正面进攻,车骑与马匹高度不相上下。两军一时谁都不敢轻易交手,僵持在那里。一时无战,梁将军倒也不在意,就悠悠哉地立在车上随意看风景。
  “他倒是好心肠,不愿我们胜,也不要我们败,就这样打和僵住。”离三月评说道。
  开战前,吕军师与梁将军交代过,不要太折损离三月的颜面。而梁将军也真是将这一点做得彻底。
  “离帅,地形对我们不利。我们一定要将他们引出来。”江暮歌还是想能打胜战,回去后好在水儿面前炫耀一番,“火攻不可,挖地道太慢,难道只剩下叫骂?”梁将军若是真心不战,叫骂也叫不出来啊。
  两军只是操练并非实战,切忌杀人,火攻是严令禁止的,士兵的刀剑全无开刃,只在胸前挂了一个沙袋,被打中沙袋就算倒地身亡。
  “暮歌,这几日你都已熟读军书,那我就教你军书上没有的一事。”离三月道,“将军生来是为了打胜战的,而军队的存亡并不取决于胜败,而是我们为何打仗。”
  这是什么意思?江暮歌还不懂。
  “拆墙。”
  话音刚落,江暮歌脱口而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