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节
作者:卖吻      更新:2021-02-21 14:21      字数:4746
  “我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君母终日醉酒,一直活得浑浑噩噩,对君自怜是自顾不暇。那日,他回家,难得看见君母没有喝醉,清醒地待在家里等着他。但是,十几年不会为了一朝而改变。君自怜冷眼看着君母。君母拨弄着玉烟斗,还留着当初做公主时的奢侈习性:“你想见那人。”
  君自怜脸色微红,随后坦然承认:“见一面生父,不是当然的么?”
  “打胜战,获奖赏,然后见单于。”君母说到单于时,眼眸一垂,似乎回想起了当初的柔情蜜意,少顷后却是冷笑了一声,眼中柔情尽去,残留一点恨意,更多是已经变得无所谓,“他不会认你的。万一他认你,那就是你死时。”
  “你从没管过我。几日后我便走了,你又何必再来关心?”君自怜的口气更冷,与君母请退后,大步离去。
  君母看着君自怜远去,轻轻叹了一声,又让小婢端酒来。她也不想喝酒,但是没事做的时候更觉得空虚可怕,堂堂公主也有一朝沦落到如此境地。她猛喝一口酒,不知是不是喝得太猛,一下子咳嗽起来,吐出的酒中含着一口血丝。她看了一眼,然后又叫人再端酒来。
  君自怜要做将军,君自怜要打胜战。
  他披着长发,戴着青铜兽面,穿着玄甲,骑着一身皮毛如燃烧火焰的彤马向离三月走来。离三月这才发现,君自怜的眼睛与其说是如海洋一般的碧蓝色,倒不如说是更像蓝色火焰。对,是火焰,才能让人不顾危险地靠近,才能一眼便蛊惑住别人。
  那张狰狞的面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仅露出眉眼。离三月会为狰狞兽面而后退,却又着迷于他的眼睛,战栗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哪怕她让自己停住,只因那双眼睛看着她,她的脚步便只能继续靠近。所以别人说做坏事的人一定要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哪怕是再怎么佯装平静的人,也有一日看腻了平静,反而追逐起危险来。那一刻觉得自己被烧光也无所谓吧。然而君自怜眼中却是蓝色的火焰,比普通火焰更加危险,受得住的人变成凤凰,受不住的人一踏足便被烧光。
  战场是这样危险可怕,即便打了胜战也是伤人一千自损五百,生、死、伤、残,近乎没有能够全身而退的人。然而,人们通过一场战争赚到的钱,叫神仙也得嫉妒。
  君自怜拉着离三月上马,又拿出一张面具戴在离三月的脸上:“小心点。”
  君自怜带着五百人,彭城王手下大概千来人,且正召集人马往彭城赶来,但一支是训练过的军队,一支是农夫乡兵,相较之下,两方都不占优势,而两方的将军一个是打过几年战的君自怜,一个是没打过战的。君自怜并不觉得多担心,从参战人数来看,这也只能算是一场小规模的战役,在君自怜的战场经历中,这算不得什么。不过,大象偶尔也可能被蚂蚁咬死。只要是上战场,便有危险。
  君自怜抱紧了她,拉住马缰:“万一……能跟你死在一起也好。”
  离三月想也没想便道:“别这么说,我们不是很熟。”
  多么恶劣的一个人。
  “万一我死了,我谁也不拉,就拖着你一起死!”君自怜恶狠狠地用力一掐离三月的脸。
  说归说,干嘛动手动脚的。离三月可怜兮兮地揉脸。
  “打战有三点……”
  “快准狠。”
  “我的副帅记性真好。”
  打战的第一条便是快,快意味着更快到达战场,更早布置陷阱,更少消耗粮草,那么敌人援军赶到时就已晚了。匈奴的战马在这一条上尽占优势,快如闪电,来去如风。忽听远处一阵马蹄嘶鸣声,中原将士还未来得及准备好,匈奴战马已然赶到,马匹奔腾跳跃,还未回过身,匈奴战士就到了军队后方抢掠走了粮食。
  一个军队最重要的便是粮草。人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要么找援军救助,或者就是等着饿死。大漠孤军,黄土白骨。
  离三月以离盟主的名义与彭城王见过面,敲山震虎。彭城王做贼心虚,越怕被查出些什么就越犯错,本来私藏兵器在庄园内好好的,离三月总不能闯入别人的私宅。他却总觉得不放心,想趁夜将私藏兵器转移到九里山。离三月就等着他心慌出错,当他前脚藏好,离三月后脚就给挖出来了。
  她将此事传信给六师兄转交离仇。可是,离仇不想管彭城。他除掉的潭州叛军是人数最多的,西南强盗是最难缠的,而彭城怎么也摊不上一个“最”字。
  那好,他们就自己出手吧。
  收到信的当日,君自怜立即下令开战。事先已安排了一百人进彭城接应,正在战时,君自怜率军破城而入,五百人中有两百人都是骑马的,居高临下,气势惊人。
  君自怜不敢买太多马匹,也是瞧不上中原马匹。照理来说,中原草地茂盛,物资丰富,应该盛产好马。可能正是因为地肥草茂,中原马养得大多有点胖,耐力也比不上草原马。
  那时,因为匈奴骑兵的影响,中原骑兵正在兴起,但还是比不过以骑兵为主的匈奴。
  离三月向君自怜讨马,君自怜便将自己的坐骑送给她了,反正他有坐骑五六匹,送她一匹也不碍事。那彤马看上去有点瘦小,但跑起来很快,日行千里不停歇,而且认人,除了离三月和君自怜是谁也不让上的,平时则很安静乖巧,只是埋头吃草,即便处于乱军之中,仍旧静如处子。
  打战的第二条是准。看准敌军薄弱之处,喝令士兵攻打。
  君自怜他们在军队中间,左右有死士护卫,让将军能安心地关注四方战局,哪里需要集结、分散,哪里需要冲锋、包围。君自怜眼睛直盯着前方,那双颇为英气的眉头微蹙更觉逼人,表情很是认真,少顷眉头一松,似乎想出了什么,神态从逼人到从容,目中满是自信的神采,显得志在必得,顾盼神飞。
  所有人心中都念着君自怜的名字,所有人都等着君自怜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需要君自怜,仿佛这天是为了君自怜而开的,这地是为了君自怜而生的。君自怜只有在这一刻时,才会那么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那幽幽的蓝色眼睛映照着战火纷飞,似乎下一刻便要融入这片燃烧的狂热中。
  (一百三十二)彭城一战(下)
  更新时间2012…9…20 8:40:51  字数:2668
  离三月在害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不得了,就连想要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她眼睛望着的是一大片血海战场。离三月不是久历战场的君自怜,这是她第一次上战场。
  杀死别人,看着别人死,哪一个更加残酷?
  身处战争之中的小兵慌张的情绪占了多半,虽然身处在血流之中,但更担心自己的活路,所以害怕的情绪倒是很少。
  只有在后面看着战场的将军才会直面战场,将血流成河、断肢残尸、乱马嘶鸣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纵然如此,将军还要保持冷静的情绪,就算前方死的士兵是认识的人也不能有丝毫动摇。将军的心的确是拿石头做的。
  君自怜抱紧离三月保护她平安,但其他事,他已经无心再管。一旦开战,他便迅速进入正色状态,所有的心神都被战场的事给吸引着,保持着冷静又迅速的分析,哪有空再去管离三月怕不怕。
  好在离三月并不是要人费心的人。一阵瞠目结舌后,离三月渐渐恢复过来,身体蜷在君自怜怀中轻轻发抖,眨了眨瞪了太久的眼睛。
  将军的眨眼也要迅速,因为下一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就算眼睛陷入黑暗的一刻还在重温刚才的场景,一半是将军的责任,一半则是因根本忘记不掉那样残忍的场景。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离三月自我安慰的声音在抖。
  面对战争还镇静自若、声音不抖,那是疯子。君自怜第一次上战场时被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离奇的惨剧怎么会发生在人世?难道所有平安美好的话都是骗人的?难道人的本性就是自相残杀、明争暗斗?离三月相较之下,状态还算是好的。但是,这点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之处。
  战场没有任何一点的煽情热血。而且,前方是士兵在厮杀,后方是士兵的家人在苦苦等待归来。一个战士的死亡牵连着一个家的破灭,父、母、妻、子……一场大战便赔进去数万人家。
  士兵为何不顾念着自己的家呢,为何要上战场让家人悲伤呢?离三月困惑地看着那些士兵。不是的,那些士兵正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才上战场的。
  离三月真觉得十分困惑。她想要三口之家,她就跑到江东找离仇。她要是能有一个家,她就日日夜夜守着她的家,绝不会背乡离井地去战场,要是有人来打她的家,她一定将那群人赶跑,可是,她不离开家。什么都会变的,一旦离开家,那么等到回家时,回家的路就变了。
  离三月对于国没有任何概念,因为离她太远了。说实在的,不管是谁当朝,她都不关心,因为不管是谁当朝,她都这样过日子的。
  君自怜一边要分析战局,一边还要给离三月讲解,语速非常快,听上去显得很兴奋。
  他们的人数比另一方少,胜在整齐有度。另一方人多,那就把另一方分散开来,看准薄弱之处,冲进去擒获敌将。离三月他们这是第一战,另一方又何曾不是?于是一边打一边逃。
  “你看,四下散开便是真的逃跑,只往一处跑就是诱敌入陷阱。要比他们更快,堵住他们不许逃。心里要有数,堵不住就任他们去,不要中计。他们用陷阱就是因为打不过才会用。”君自怜下令。
  战场上一片嘈杂,以旌旗金鼓作指示。鼓声喝令何军,轻、缓、重、急,集、散、冲、围,旌旗所指攻向。
  君自怜第一次上战场时很害怕,第二次就习惯了。他喜欢号令千军、杀敌得胜的感觉。他也确实适合当将军,他并不轻易下指示,下了指示就少有更改,让兵心安稳,明确自己就是在此处攻守不改。他会激励士兵多杀敌给奖赏,更在乎士兵的和谐一致。
  彭城王带人往九里山上躲。
  “守方躲的时候一定要往山水开阔之地躲避,不会担心被围困,看清楚有多少人追来。最好往高处跑,高处难攻。换成攻方,不要让士兵上山进攻,他们在山上滚石滚木便能死伤许多上山士兵。只要令士兵将山围起来,火攻为上。山上多草木,点火能烧一大片。”
  山上有山溪能灭火。
  “打战要速决,围守要有耐心。只要已经围住他们,什么都好解决。不过,也不能逼死他们,要给他们留一个易攻的口,他们就会想要逃跑。只要军心不稳,其军必败。”
  君自怜等着围守,叫住离三月:“至于为何他们往山上躲而不降,无非是希望援军赶到。离副帅,援军就交给你了?”
  离三月知道自己有一日要去打战,但是她才跟着君自怜打了一场战,君自怜就将援军交给离三月?好!月饷不是白拿的!冲着战后,她就能赚够了上长安的路费,离三月拼了命也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恍恍惚惚间离三月听到自己胜了。但是,她很明白,这胜利不属于自己,就算自己不来,这战还是会胜利,因为她带着的是君自怜的兵马。
  君自怜叫离三月来之前早就与监人交代过了,只是他希望她一人来亲身体会一下。然而,这一战后,离三月更明白自己对战场毫无喜爱。
  等了三天,开始有人下山,君自怜放第一批人回去通风报信,待第二批人下山就抓来做了俘虏。如他所说:军心不稳,其军必败。
  没几日,彭城王也被抓了出来,君自怜看了看他,令人拔刀将他杀了。敌方的管事都要杀掉,民兵则留下作俘虏,钱财当然归为战胜方。
  “先生,我们胜了吗?”
  战后,军人呈上军书名册。己方五百人,百多人死,十几人重伤,几乎全部人都挂有轻伤。敌方一千四百余人,三百人死,百多人重伤,百多人轻伤。因为都是第一次打战,上战时难免慌张恐惧,出错多,死的人也多。君自怜在军队上舍得花钱,几乎每人都有轻甲,重伤的人不多。敌方重伤的人很多,然后一拖就变成死的人多。
  离三月知道战争会死人,但从没想过会死这么多人,就算一个穷凶恶极之徒一生也杀不了四百多人。不过一场战争,她手上染的血比江暮渔、比离仇都要多。
  “胜了。”
  君自怜看着记战利品的文册,分四成贴补这次战争的消耗,两成赏给士兵,一成收买俘虏,三成留下给将军们享用。将军就只有他们二人。原本贴补两千人的钱财到后来只用贴补一千三百人,战争钱能不好赚么?
  “既然胜了,为什么我却不觉得高兴?”
  “打战从不是一件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