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1-02-21 14:17      字数:4734
  安卉的嘴角以肉眼不可见的方式微微抽搐,虽然这些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客套话,平日里她也没少说,但是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安卉实在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子违和感。
  不过,安卉还是很快压下了心里的不适,她连贾元春的娘都不怕,难不成还怕这个小丫头不成?
  安卉微笑,假面具戴得牢牢的,眼角眉梢的关切渐浓,完全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这有什么扰不扰的?说这话岂不外道了?”
  贾元春虽然聪慧,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她说那话,一则是学着大人的模样寒暄,二则是受母亲影响不喜欢大房,又怕安卉趁机使什么坏,间接也算是下了逐客令。
  看着贾元春被自己一句话堵住,安卉不禁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古人实在是没意思,每天不是想着怎么算计别人,就是防着算计自己,每天汲汲营营的,实在是累。就算安卉不想害人,只防着别人,就已经身心俱疲了,更不要其他人了。这古人大都短命,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小小年纪的孩子便已不知单纯为何物,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不管这孩子
  单纯还是复杂,都是个孩子,安卉觉得自己这样多少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于是,轻轻抚摸着贾元春脑后的长发,笑了笑,“别太担心,你大哥哥不会有事的。大伯母带来了上好的的药材,回头给你大哥哥用了,准能生龙活虎的。”
  贾元春的脸色发白,身体僵直,也不知是因为安卉的碰触,还是因为安卉说的这些话。
  “大伯母赐下,原不敢辞,只是大哥哥这里的药材都是母亲一手备下的,元春实在不知哪些能用,哪些不能……”
  这话说得也算比较委婉,如果不是她眼眸中的惊骇与怀疑,安卉也不会计较什么。但是,安卉偏偏看到了,所以,她很不高兴。这事若是搁在王氏身上,安卉倒也不恼,因为王氏会处理得更圆滑,不会让她下不来台,至于这些东西她是用也好,扔也罢,安卉是一点也不计较的。左右,大家都是在做一场表面文章。贾元春毕竟是个孩子,她处理这样的事情,语言上自然有些把握不住。
  “且放心,那些药材,我进门前已命人送到大夫那里了,待他为你大哥哥诊完脉之后,自然会分辨能否入药。”这个,本来是为了防王氏趁机嫁祸的,不曾想此刻竟拿来堵贾元春了。
  贾元春看起来有些讪讪的,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安卉也不想得罪这孩子,毕竟人家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得罪了她,实在是没好处。只是,想到将来贾元春省亲时,自己还要跪拜于她,安卉不禁心中有些抵触。但是,她很清楚,不管她愿不愿意,那个时候她都必须跪拜。索性便不去想,以后的事情就任由她去好了。
  于是,安卉伸手拉着贾元春的手,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柔声道:“乖了,别太担心了,你大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自己,看看这小手凉的,若是你大哥哥好了,你反倒病了,不是让你父母操心,让你大哥哥不安吗?”
  贾元春微微低头,看不清楚情绪,安卉看在眼里,只能暗暗叹气,当她不想让人看出她情绪变化时,也时常做这样的动作。也不管贾元春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安卉只认真揉着她冰凉的小手,时不时的放在自己的唇边哈上几口热气。
  很快便有丫鬟前来回报,看着贾元春仍低着头,安卉便开口问道:“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大爷这是用功太过,压力太大,再加上夜间睡不安稳,又着了风寒才会昏睡过去。奴婢们已经按照药方熬了药,大夫也
  在一旁守着,只等着用了药,退了热,便无大碍。”
  安卉听到这样的禀告,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若不是王氏给了那孩子那么大的压力,说不定也不会一直病歪歪好不了。只是不知道王氏听到这些,心里是否会后悔。安卉自己估摸着,她大概是不会懂得什么叫后悔的。
  “你们且去仔细守着,每刻钟都来回报一次,也好让我们安心。”
  “是!”
  “平日里,多劝着你们家大爷一点,这用功固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安卉想了想,还是想劝劝贾珠,虽然她没怎么见过贾珠,但是不管是书上还是现在她看到的,她都比较喜欢这个洁身自好、孝顺有加的孩子,“若是熬坏了身子,岂非得不偿失?累得父母姐妹操心,心下岂不是更不安?”
  安卉想要将贾赦告诉她的那些关于入仕的大道理说出来,但是仔细想了想,又怕这二房里的人平白的将她一番好意曲解了,于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是!”
  安卉微微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丫鬟,她倒是极规矩的,这在贾府可不常见。
  “好了,你且下去吧!”说罢,安卉低头看向身旁的贾元春,“元丫头,你也听了大夫的说法,你觉得可用立刻派人去禀告老太太与二老爷他们?”
  贾元春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安卉。
  “这个事儿,大伯母一时儿也拿不定个主意。当时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想着要立刻禀告外面的老太太和老爷们。只是,后来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是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若是吓到了,反而不好。而老爷们,在外面也多有应酬,惊扰了他们,也不知会不会耽搁了老爷们的事儿。如今,这个情况,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也不算轻,大伯母反而不好帮你拿主意了。”
  贾元春目光闪烁,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安卉只道她一个小孩子拿不定主意,便建议着,“不若,先禀告两位老爷?等两位老爷回来拿主意?”
  安卉的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丫鬟急忙忙的跑进来,“姑娘,不好了,老太太听说大爷病倒了,心下着急,不小心摔倒了!”
  且不说安卉的反应如何,贾元春一下子瘫软了,身子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安卉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了,这丫头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命人去禀告了。
  拍了拍贾元春的手安慰她,转而看向那丫鬟,也没工夫计较她的失礼,急切的问道:“老太太怎么样?可严重?”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老太太心里担心大爷,不肯诊治,只命人驾车赶了回来,马上就要到了!”
  安卉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还能安排这些事情,应该无碍!而且,那老太太是个长命的,如今贾宝玉、林妹妹都没未出世,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看着贾元春默默流泪的模样,安卉心里有些心疼,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孩子,闯了这样的大祸,怎能不怕?安卉叹了一口气,将贾元春揽入怀中,“元儿不怕,不会有事的!老太太还能往这里赶,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贾元春如同溺水的孩子抓住了一块浮木,紧紧的抱住安卉的腰,无声的哭泣了起来。而安卉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下下的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部,无声的安慰着她。但是只有安卉自己才知道,她有多打蛇随棍上,这称呼可是变了好几次了。
  很快,马车便回来了,看着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切的去看自己的孙子,安卉最后一点担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当贾赦赶到之后,黑着一张脸,对着安卉怒斥道:“你现在行事是愈发的没有章程了!不过就是看一日的家,你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去闭门思过!”
  贾元春见状,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安卉拉住贾元春,冲她若有若无的摇了摇头。
  贾元春犹豫了一下,安卉已经趁着这个当儿,对着贾赦俯身施礼,然后低头快步离开。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上面还有安卉残留的体温,贾元春愣住了,她不明白她这个大伯母为什么要这样护着她,为什么要代她受过?再次抬起头,看着雪地里安卉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觉得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推翻了她以往对人性的认知。
  其实,她不知道,安卉也没她想的那么好心,反正骂已经挨了,这个时候解释也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反而会让贾赦下不来台,还显得自己没有担当。不如趁机讨贾赦一个愧疚,对以后也多有裨益。毕竟,派人出去的不是她,这事也瞒不了人。
  026 禁足间
  “事情就是这样,都是元春行事太过莽撞,才会累及祖母,求祖母责罚!”贾元春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将一切解释清楚,把自己事情简单复述一遍之后,恭恭敬敬的跪下请罪。
  老太太一直都挺喜欢贾元春这个孙女的,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没太大的事儿,不过是闪了腰、崴了脚而已,好好养着,不过三两个月自然能恢复正常。如果此事是安卉造成的,老太太自然会借机发作,毕竟她是有几分真气的,再加上大房这段时日的风光有些太过,也需打压一下。但是此事偏偏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所为,自然也就不会追究什么了。
  “你这孩子,说得哪里的话?什么罚不罚的?祖母就是那等不讲道理之人吗?你这次行事虽有些莽撞,却也是担心哥哥所致,祖母怎会与你计较?只是,以后切不可如此行事了!”老太太虚扶一下,示意贾元春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细细安慰着。
  贾元春眼中有泪光闪烁,回头怯怯的看了一眼父亲的黑脸,并不敢回话。
  老太太见状,将贾元春护在自己身旁,瞪着贾政,“你听着,不许你寻孩子的不是,这孩子今天也吓坏了。”
  贾政忙垂首应是,脸色也有所缓和。
  “谢祖母不罪之恩!”贾元春低声说着,“只是,元春心中实在愧疚,求祖母允元春侍疾!”
  “好!好!好!还是我们元丫头孝顺,知道我这老太婆怕寂寞!这段时间,就搬到祖母这里来,咱们祖孙俩好好的说说话!”对于这个真心疼爱的孙女,老太太还是非常喜欢的,见她这么懂事,心里也很欣慰。
  说罢,看了看两个桩子似地儿子,老太太摆摆手,“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在这杵着了。老二回去和你媳妇儿仔细着珠哥儿的身子,记着时时的命人来回报一下;老大也回去安慰安慰你媳妇儿,我都听说了,你也不问清楚就乱发脾气。”
  贾赦恭敬的低头,“母亲言重了,儿子虽没问清楚,却也不算冤枉了她。元春还小不懂事,她也该拦着的。”
  “好了,你就不要迁怒了,她本就在病着,一时顾及不到也是有的。”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始终觉得她这儿子对她整个就是一阴奉阳违,这次的事情也是,表面上看起来他好像是因为母亲受伤怒斥了媳妇儿,可是她始终觉得她这个儿子是一早把媳妇儿给摘出去了。他发了那一通火,就算事
  情是他媳妇儿处置不当,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反而还要反过来去劝,才能显得慈爱。
  老太太仔细的看着贾赦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可是,她失败了。她,一直都看不透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从来都是。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愈发的不喜欢这个儿子。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老太太有些颓废的摆了摆手。
  贾赦并着贾政兄弟听得这话,自然是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且不说贾政回去和王氏是怎样一番情景,也不说那已经慢慢退烧的贾珠如何,贾赦回去之后,并不如老太太所想般到安卉房间安慰媳妇儿,反而是去了内书房,自个儿在房间里待了好久,然后便去了那没什么脑子但是很漂亮的五姨娘房中,这是正月里贾赦第一次没有歇在安卉房间里。
  安卉接到消息的时候,微微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解,又有些莫名的委屈,异样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许,她对贾赦有了不该有的期待,她竟然以为贾赦对她发脾气是另外一种维护。
  自嘲的笑了笑,安卉挥手命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心里有些悻悻的,身上也有些懒懒的,更有一种莫名的烦躁,虽然不强烈,却也难以忽视。
  只是,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十多天,安卉所有的情绪都慢慢退散,剩下的只有愤怒——她竟然又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禁了足,而她根本什么都没做!最重要的是,始作俑者明知道她是冤枉的,根本理都不理,每天只与他的那些个美人儿们打得火热!听说,他又从外面领进来两个漂亮女人,虽然没给名分,却很是得宠,府里很是热闹,大家都快忘了她这个正经太太了!
  她并不在意贾赦的那些女人,却无法接受这样莫名其妙的怒火和责罚,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暴风雨中的小船般摇摇欲坠。
  不过,对此,安卉也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