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1-02-21 14:12      字数:4903
  程太太道:“您偏爱这么想,叫我说呢,上了年纪的人才压得住这色。”
  见郑老太太在,虽不认识,也上前行礼问安,程姑娘也上前磕头。念珠见她们进来,便已忖度着备了表礼,一匹尺头,一个腕香串。
  那面卢慧娴早起身迎着,也上前见礼。程太太因不认识,早有崔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说:“这是林大奶奶。”程太太便知是太子少师家的家眷,忙拉起卢慧娴,道不用多礼。
  先时还想着是哪一家,这会子知道是林家,程太太才不以为奇。崔林两家亲厚,又是老亲,表礼略厚一些并不为过。
  回去后,老太太便着人逐一细细打听。
  崔老太太寿辰过去,就又近端午,卢慧娴又是一阵忙乱,这一日,才送了崔家送节礼的人出门,又有荣国府的人来了,卢慧娴忙命请进来。
  一时进来四个女人,打头的便是林之孝家里的。
  卢慧娴笑问道:“怎么是你来?你们奶奶还好?老太太太太们可好?”又命丫鬟搬杌子来她们坐。
  林之孝家里的几个推让了一番,方才谢了坐下,因说:“家里都好,只是奶奶一向也不往我们家里去,老太太太太们时常念叨,便是我们奶奶,也时常说起,说哪一日得了闲,请奶奶去我们家里逛逛。这不,马上就是端午,家里请了一台小戏,到了日子,请奶奶姑娘们过去顽一日,亲戚们热闹热闹。”
  卢慧娴便问是哪一日,林之孝家里的说:“料想到了节下奶奶也不得空闲,定的是初二。”
  卢慧娴略想了一想,便应了。
  转眼到了初二,卢慧娴姑嫂几个在老太太屋里用了早饭,便带着林黛玉去了荣国府。
  因不见张凤娥和林珺,贾母便问:“凤姐儿和珺姐儿怎么没来?”
  林黛玉笑道:“我说这一段不见老太太,老太太必定想我了,才打发人请了我和嫂子来,没想老太太是想凤姐姐和珺姐姐了。”
  贾母搂着她笑个不住,点着她的额头,嗔笑道:“你个小醋坛子,连你凤姐姐和珺姐姐的醋也吃。”
  说笑会子,卢慧娴和林黛玉便去拜访两位舅舅。在荣禧堂说了会子话,就有贾母这边的婆子来请,王夫人就说:“林丫头先过去罢,我留外甥媳妇说两句话,回头就给老太太送去。”
  林黛玉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是有事和卢慧娴说,而且不适合自己听,便笑着去了。
  卢慧娴也猜出来,只是想不出是什么事。
  虽然贾敏从未说,但是卢慧娴看得到,这一对姑嫂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听家里老人的话,贾敏和婆婆的关系很不错。自家老太太走得早,她没见过,这话真不真,也说不得,但是郑老太太却是实实在在的站在她眼前。怎么看,贾敏都是一位很值得人尊敬的长辈。王夫人与她有龌蹉,无论是理性上分析,还是关系远近上来说,卢慧娴都偏向贾敏。那个错的人,必定是王夫人。
  因着这些,卢慧娴对王夫人,是如何也亲近不起来。而且,从年初他们出孝两家开始走动,也并不见王夫人同他们如何亲近,都是面上的情份。倒是贾政,很是喜欢两个外甥,便是对黛玉,也格外不同。
  既是人家有事找她,卢慧娴便不着急,捧着茶碗静静地坐着。王夫人原本还等着卢慧娴先开口,未曾想到卢慧娴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半点不着急,也没有面对长辈的惶恐。王夫人立时就想起了她那位红颜薄命的小姑子,一时竟辨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几时想起来,她心里还是清楚的,对贾敏,她更多的是嫉妒。
  嫉妒她得婆婆的欢心,嫉妒她得丈夫的疼爱,嫉妒她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嫉妒她……
  因为她觉得,她没有一样比得过贾敏,即便贾敏已经不在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与她比较,然后忍不住嫉妒。
  半响,王夫人方才醒过神,慢慢地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水,缓了缓心神,才说:“上回你们来,有林丫头,还有张丫头,和她们姐妹站在一处,别说老太太欢喜,我也喜欢,珺丫头也是个惹人疼的,今儿怎么没见她们?”
  卢慧娴便把在贾母那边的话又说了一遍,心里却有些明白了。王夫人略点了点头,说:“都是亲戚,她们姐妹也和睦,往后也多来家里顽。”顿了顿,又似随意地问:“张丫头今年多大了?我瞧着,比二丫头还要大罢?”
  卢慧娴心里便确认了,道:“比迎春妹妹要大三岁,今年已经十四了。”
  这些王夫人早已知晓,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便接着问生辰八字。
  他们家年初才开始与京里人家来往,张凤娥去过的人家,也只有崔家、许家和荣府,知道她的人家并不多,而且,她并不是林家的姑娘,打听的人也有,一听出身,就没了下文。
  这样的事,也只有关系好的才会托付,四王八公,与荣宁二府都是老交情,但是那样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张凤娥。那就可能是金陵四大家族,贾家并没有适龄的公子,王家和薛家倒是有,不过王子腾位居高位,比贾家还要尊贵,必定瞧不上,那就只剩下薛家,而薛家能劳动王夫人的,恐怕就是薛姨妈家里的那位呆霸王了。
  卢慧娴心微微下沉,暗道:“那样的人,竟也有脸来求他们家的姑娘。”不知不觉中,卢慧娴已经把张凤娥当成了自家妹妹,自然百般维护。
  不过,王夫人未明说,而且不管她说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好寝室,都是人家一番好意,虽然卢慧娴觉得这不算好意。
  但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卢慧娴不愿意说些含糊的话应付,主要是怕人家将错就错。只细细地把张老爷托付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模棱两可,教王夫人也挑不出错儿来。
  王夫人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想了想,若是知道是薛家,只怕郑老太太再无不同意。毕竟薛蟠的身份放在那里,有钱有势,家里只他一个独儿,进门就的当家奶奶。张家老爷把女儿送到林家来,不外乎就是想给女儿找一户好人家,但真正的好人家,怎么看得上她那样的家世。
  便说:“都是自家人,我也就直说了。春上你们来,我那妹妹见了张丫头,喜欢得不得了,就托我问问。蟠儿今年也是十四,两人年纪也相当,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总比外面不知根底的人家强。”
  “姨太太家自然是好的,”心里怎么想的,却不能说出来,卢慧娴面上还得摆出高兴的模样,但言语上仍旧不露半点口风,说:“只是这事我们也做不得主,张家也未来信,但依着当日说的,只怕下半年就要接回去了,不知他们家的意思如何,总归一家大小不在这边,怕只怕他们家里老太爷老太太心疼孙女,就在老家选一个,倒是辜负了太太一番心意。”
  王夫人微恼,她说得这样明显了,卢慧娴竟还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样方。面上却不现出来,点着头说:“这也是有的,你年纪轻,等你有了儿女,才知道其中的苦处。你大妹妹进了东宫,荣耀是荣耀,就是难得见一面。他们家里舍不得她远嫁也是有的,却也不能因为舍不得就挡了孩子的前程。你先给你们老太太透个话,若是你们老太太点了头,我看,他们家里再无不同意的。他们家不在京里,你们不在么?何况又是亲戚,我妹妹也只这两个孩子,宝丫头你也是见过的,脾性温和,和张丫头也和睦,张丫头又是那样的人物品格儿,若是作了一家人,还不得当自个儿女孩儿似的疼?”
  卢慧娴不好太过扫了王夫人的脸面,只笑着说回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当下两人揭过这个话题,拣着家里的事说了两句,便起身去贾母那边。
  次日,卢慧娴晨省时,趁着黛玉和林珺未到,避开张凤娥,和老太太说起这事,末了说:“虽说是亲戚,总不会是个不好的,只是外面的人都这么说,必然也有一定的道理。”
  老太太听这话,就知道这薛蟠必定不是个好的,点了点头,说:“那就回了,只说门第不对,凤丫头没有这个福分。”
  35第三十五章
  端午这一日,黛玉晨起照例出去走了二十圈;出了一身汗;回房歇了一炷香的时辰;便洗澡换了一件桃红绸衫,系一条嫩绿的撒花长裙;便去省老太太。
  进去就见张凤娥双眼肿得桃儿一般,想是刚还在哭;面上泪痕尚在;太太神色也不大好看。只当是老太太正为什么训斥张凤娥;也不行礼,便上前拉了老太太的胳膊;晃着说:“今儿节下;老太太可不许生气。”
  老太太面色稍霁,拉住黛玉在身旁坐下,又抬手朝张凤娥招了招手,张凤娥便起身坐在老太太另一侧。
  老太太也一样搂了她在怀里,怒道:“那样四六不分的浑人说的话,你还记在心里做什么?快把眼泪收了,也不怕你妹妹看了笑话你。”
  老太太语气不好,张凤娥听了,眼圈又是一红,却往老太太怀里靠了靠,哽咽道:“从此以后,我也只认老太太只认妹妹和嫂子了。”
  黛玉见此情形,心里约莫有些明白过来。她和张凤娥一样,都是没娘的孩子,遂待她比往日待林珺的情分更多了三四分。今见如此,又想,自己虽没有娘,却有父兄依靠,她虽有父有母,却犹如没有父母一样,不然,她也不必远离父母依靠老太太过活。这么一想,自己倒是比张凤娥强了千百倍。见老太太脸上也是不好,也不敢问,当下便扑进老太太怀里,道:“原来凤姐姐从前是不认我们的?亏我还总想着你。”便闹着要老太太做主。
  张凤娥不辨真假,黛玉也一向是实心眼的人,便只当黛玉是真这么想,欲要分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直掉泪。
  原来自年后,张凤娥便想着回家的事,只她父亲来了两回信,却并未透出这个意思,也不知她父亲是怎么想的。
  她心里想着她这个年纪了,再不家去,岂不是让林家上上下下为难——到底要不要替她张罗亲事。若是张罗着,不说她父母俱全,祖父祖母亦在,若真替她张罗了,就有越俎代庖之嫌;若是不管不顾,则又有一套说法,总归是要担一个不是。再往深里想,只怕还于林家父子仕途有碍。
  林家自老太太起,几个主子都疼她,便是底下的奴才,也均是敬着。这些她心里都清楚,说一句要不得的话,她心里,其实觉着林家的人,更像亲人些儿。不说陈氏,也不说她嫡亲的母亲郑氏,毕竟死得早,死的时候她还未记事,好不好的,也只是听人说的,只说活着的这几个,有哪一个及得上林家人的万分之一。她唯一念她父亲的一点好,便是送了她到老太太身边。这一两年,比她过去十年所学,不知得益了几千几万倍。
  正因林家待她这样好,她才不愿意令林家因她稍微被人说那么一句半句不是。
  因此,犹豫再三,便主动提起回家的事。不想,昨儿收到信,又不是她父亲的笔迹,料想是陈氏回的信,却不知有没有她父亲的意思。所言之事,不说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不出口,便是连稍微想一想也不敢,更兼又羞又愧,只恨不能从未在这世上活过。
  子不言父母之过,她有心与黛玉解释,只开不了口,这是其一。其二,先时她来林家,因想着是暂住,总有一日要回去,与黛玉熟了后,更兼喜爱她的为人,便只当妹妹一样疼惜,自然亲密无间,此刻她心中觉着愧对林家,心里不自觉地自己便把自己看低了些儿,黛玉面前,不免胆怯,说话也瞻前顾后,唯恐说错了一句半句。如此,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黛玉本是要闹她,见她没了往日的机灵,竟未看出自己的取笑之意,不笑反而哭起来,自个儿又着急起来。
  一时也想不清楚缘由,却知必定是方才的言语哪里冒犯了她,连忙说:“姐姐这是怎么了?想必是丫头惹了姐姐生气,姐姐且告诉老太太,只管撵出去。”
  见黛玉说笑,知是开解自己,又想及黛玉往日待她的好,张凤娥更觉愧疚,强忍着收了泪,笑道:“何曾呢,”这一语说出来,似悟了一般,张凤娥心里跟着也轻松起来,神态也跟着自然随意了些,执帕拭去两腮的泪珠,才接着说:“妹妹这会子说得好听,等回头要打要骂了,又该心软了。”
  琉璃早领了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靶镜等物候着,见张凤娥转好,便引着进来。另有两个小丫鬟抬了一个杌子在张凤娥跟前。琉璃又上来帮着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张凤娥面前衣襟掩了,张凤娥方伸手向面盆中盥沐,琉璃又拿一方帕子替她敷眼。
  待重新匀了脸,老太太见她气色好多了,看不出是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