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北方网      更新:2021-02-21 13:50      字数:4735
  凤尹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这口气,本相喜欢!”
  两刻后,二人所坐的马车已进入了王宫,丞相府马车得了商王特赦,念其年老,可以直接驶入商王住处乾瑞宫前。
  马车停下后,二人先后下了马车,不需人通传便直直进了宫内。
  一人直对他们,跪坐在正堂高台上的红毯上正批阅奏折,三面竖立七尺高的折叠漆红屏风。年龄看来与凤尹相差无几,精神却远远不如,面有病色。
  “王上!”
  凤尹并未作揖行礼,便走近高台漆案唤了一声。
  商王才抬起头来,老态龙钟的面上自有一股威严峻肃,却是并无寻常老人的和蔼,一笑,微微缓和了逼人的肃杀之气:“来了!”
  凤尹颔首:“老臣告退,王与她谈吧。”
  凤尹离开后,房内便只剩下了商王和她。
  商王放下朱笔,起身缓慢下了高台,“走近些,孤王眼睛近年有些看不清楚!”
  嗓音低沉,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不徐不疾。姒艳罹不曾料到商王会如此起身迎接,面上并无紧张,距离他三步后停住,平和躬身:“艳罹见过王上。”
  商王微微笑笑,反又近了一步,向右侧地毯上的漆案和坐垫一指:“坐吧,不必拘束。”姒艳罹起身照做。
  商王微撩衣摆,缓慢跪坐在了与她相对的左侧,抬眸直视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孤王之太子有三大缺点,一好美色,见色废事;二好狩猎,兴起,日夜不顾,荒废正事;三嗜酒,醉倒万事不顾。孤岁不久矣,不放心将商朝大好江山交到他手中,考虑另立太子。姒艳罹,孤王膝下五子,你告诉孤王,何人更适合太子之位。”
  以此言来试验她,姒艳罹闻言微微一笑,直言道:“太子仁厚赤诚,精敏果敢,足以让大商富强绵延下去,来日成就霸业,指日可待,最适合太子之位者,非当今太子莫属。”
  “哦?”商王端起了提前准备好的茶水,轻抿一口:“凤尹言太子若不改这三个缺点,商国基业只怕只能富强到此,再无进展。”
  姒艳罹勾唇:“丞相耿直,力尽完美,辅佐大王成就商国现今强盛,居功至伟,所言并无错。只是于太子之论断,因时代不合,经验所限,有些偏颇。”
  商王听到此,刚到嘴边的茶杯一顿,顿时放下:“将你之言说完,如何个时代经验偏颇法?”
  姒艳罹道:“大王登基之始,商国疲弱,民生艰苦,首重在治理国家,令百姓安居乐业,再思强国富民,不受他国之侵。丞相奉公守法,耿直忠进,兢兢业业,辅佐王上,才有了今日国强。”
  字字句句全在要害,商王平稳考校的眸光微微起了波澜,看向她的视线除了一丝深敛的威严外,多了对凤尹一般的欣赏。
  姒艳罹继续道:“大周衰微至今,天下动荡,各国攻伐不断,一百六十七个大小公侯之国,兼并吞灭,只剩下十八个。其中姒国、夏国、商国、尧国、舜国、子国、凤国,七国为大,姒国后被商、夏、尧、舜、子五国联军吞并,不久前夏国覆灭,如今只剩商、尧、舜、子、凤五国堪为大国,剩下的鼓国、中山等是十一个小国。”
  “商国自商武公受周天子册封而立国,到王此时已有九百三十四年,几经起伏,却未国灭,至今富强,傲然屹立于中原,威慑诸国,无人敢犯。果有犯者,便是夏国下场。商国至此,已达富强巅峰,再进一步,便是称霸天下。”
  说着顿了顿,姒艳罹端起茶杯缓慢饮了一口,才看向商王:“凤丞相安邦定国足矣,但要称霸天下,却非我不可。”
  “哈哈”,殿内突起一阵震耳威严笑声,好个诳妄自负的姒艳罹,商王再不掩饰眸底欣赏,威仪出声:“继续回答方才太子之问。”
  姒艳罹道:“为人君者,只恐优柔寡断,懒惰不进,优柔寡断则无人忠诚,不奋勉难成大事,太子并无这两个缺点,毫无废除理由。好色,太子却未疏德,狩猎却未废过正事,嗜酒,并无酒疯失状,沉沉入睡而已。人无完人,太子有三个众人皆有的缺点,并非大事。只要政行得当,各司其职,纵使太子偶有荒废,亦不误国事。”
  三皇五帝至今,诸子之言,商王召见过的食客不计其数,从未曾听过如此耳目一新的论断,眸中亮色越来越多,萎靡精神竟渐渐抖擞而起,忘了喝茶,一直听着。
  姒艳罹见他不再询问,却是眸光激赏,便不停,开始说出了自己的具体治国,行政辅佐太子之法。
  夜色渐渐深沉,姒艳罹柔和却刚朗的嗓音隐隐约约传出,守夜的宫婢每隔一个时辰进去换一次灯烛。
  乾瑞宫彻夜灯火未熄,晨光放亮,到了早朝时,商王依然没有招人更衣。
  在陪殿歇了一夜,出来的凤尹见殿外恭恭敬敬站立的宫侍,老迈的眸中顿露笑意,还带着一丝终于能够放心卸下重担的放松。能让王一夜秉烛而谈,兴致至此,便是得了王之认可。姒艳罹,我一手辅佐王而富强的商国,便交到你手上了。
  王今日定不会再早朝。
  “赵海!”
  殿门前伫立的太监总领,闻他传声,急小步跑去:“丞相有何吩咐?”
  凤尹笑平一抚白须:“传我相令,今日停朝一日。”
  如此情况已非第一次,向来丞相与王默契,传此令便是王意,赵海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此也不必王怪罪下来:“是。”
  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凤尹亦未曾料到,商王和姒艳罹这一谈又过了三日三夜,除了歇息如厕,便未曾见二人出现在殿外。
  早朝亦因此罢了三日,朝堂内外早已一片震惊哗然,商王登基至今,勤勉非常,还从未出现过停朝之事,暗暗通过宫内眼线得了消息之人,已经开始揣测起商王之意,这商国只怕不久要有大动静,姒艳罹之名暗暗入了各人之心,再无法等闲视之。
  这一日天色近了黄昏,斜阳余光铺满了整个殿内。
  “王还有何想知,艳罹知无不言。” 姒艳罹最后一句话止,平静凝向商王,连说了三日四夜,嗓音已经沙哑。
  商王笑叹一声:“不必了,孤王只恨自己天命已快要尽,不然便可继续这商国霸业。”说着扶着漆案站了起来,却是久坐,气血不顺,一时晃了晃,未站稳。
  姒艳罹见此,知晓此次接见是要结束了,起身便走近扶住了他一臂。
  商王并未拒绝,靠她扶着站稳后,转眸看了眼夕阳,才又凝向姒艳罹,平静道:“孤王将太子和商国未来交给你了,姒国太子,楼焰离。”
  ☆、第17章 二人相见(一)
  见姒艳罹面色平静,并无变化,商王未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姒国太子葬身火海,诸人目睹之事,孤王空口无凭,你见一人之后再决定是否承认自己身份。”
  当日替她接生之人,全部被母后秘密处死,知晓真相的小妹后亦葬身火海,怎还会有其他人?姒艳罹不动声色听着。
  商王转头向高台看了一眼:“出来吧!”
  只见高台上的屏风后面,施施走出一名美艳的三十多岁女子,华服在身,金簪斜插,分明是后宫仅次于王后的如夫人妆扮。
  姒艳罹震惊瞳孔一缩,她不是已经死在姒国王宫,怎么可能会活着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商王的如夫人?
  女子在模糊看到她身形的刹那,面色苍白,走下高台后,便摆脱了扶着她的侍女,却在靠近她后,不由定住了步子,怔怔看了许久后,美目倏然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焰儿!”
  姨母竟然还活着!母后嫁予父王时陪嫁的庶妹,因先天不足,无法诞子,待她和幽君如亲生,母后死后,她便尽心照顾她们。国破那日师父救她离开,身边自小跟随的贴身侍卫伪装她太子身份葬身火海,师父救她后,才说姨母在宫殿悬梁自尽!时间不允许,他只能救她,任其自灭。心头霎时涩痛喜悲翻涌而起,姒艳罹强压,力持平静,只静静对视着她落泪红肿的眸子。
  商王转眸看向无动于衷的她:“你姨母在宫内悬梁自尽,孤王进入时,顺手相救。她认出孤王之身份,跪求说出了你女子身份,只要她不再寻死,答应做商国如夫人,孤王便答应她,留你和楼幽君性命。可惜赶到时,已见你在火海葬身,楼幽君亦燃了自己寝宫,葬身其中。”
  说到这里,不由沉叹一声:“楼王子女烈性,全数葬身,宁死亦不愿投降。孤王有心招揽的辛追将军,虽只是你王族之婿,也誓死守卫姒国王都,拖延了五*队足有三日,力竭仍不屈,最终战死,五国得以破城,孤王钦佩之余亦深感惋惜,如此忠心猛将,却是未遇到明主。”
  如夫人看着姒艳罹见到她,死如深潭,毫无波澜的眸子,心中悲恸翻涌,泪水落得更厉害,几步走近她,错触了两次,才准确抓握住她的手,悲泣道:“焰儿,你恨姨母做了商王夫人无妨,可万万不能想不开,做傻事,只怨你父王醉心养褐马鸡,万般宠幸,封了一大帮鸡将军,鸡夫人,丝毫不顾文臣武将百姓死活,五国联军攻来,竟无一人肯为他上战场,才招致国灭……”
  姒艳罹一动不动,依然静静看着她。
  如夫人悲喜交织看着她的面容,泪语不停:“我跪求大王后,他便带我去了你和幽儿的宫殿,大火足足烧了三日三夜才灭,你和幽君尸首被找了出来,已是面目全非,姨母当时本欲自杀跟了去,可后来才发现你尸首不对,玉佩虽是太子所用,但那分明是男子身形,才知你有可能是逃出去了,可又不确定,便随大王回了商国,想要打探你之消息。”
  说着一哽,如夫人红着眼睛擦了擦眼泪,抬手泪涩抚向她面颊:“这一过,就是五年,直到前两日大王才告知我有了你的消息,说你化名姒艳罹,姨母还怀疑,是否为你,如今见了总算放心了。你活着就好,有生之年能见你一面,姨母死亦安心,你放心,大王既允诺我,便绝不会再杀你,幽君那个傻孩子,若是不死……”话音至此,想着焦黑的楼幽君尸身,骨节间还紧握着辛追将军赠送定亲信物,那支家传玉簪,如夫人喉间酸哽,再也吐不出一句话来,只颤抖着身子,垂泪。
  姒艳罹泪痛早已干涸,悲伤亦麻木再无,听着这些,静若无波,并未避开她的手,许久后待她情绪稍微平静些,才开口道:“辛追将军战死,她是他未婚妻,二人两情相悦,只差五日便要大婚,怎可能任由攻入城内的将士玷辱,辱没誓死不降的辛公一家,辱没辛追将军,妹妹死了也好,他们二人能在九泉之下相聚。”
  顿了顿,她放开了扶着商王的手,转从怀中拿出绢帕,擦向她又开始落泪的眼下:“姨母和诸位妹妹自尽,亦是不愿玷辱了姒国公侯尊严,却为了我和小妹性命委曲求全,焰离怎会怨恨,要很亦只能恨我无能,未能保护诸位妹妹,未能保得姒国江山。如今我为自己私心,不愿一身抱负埋没,想在这乱世一展身手,才苟且偷生到了今日,姨母莫要伤心,幽君若泉下有知会为此深感不安。”
  如夫人并未发现她之异常,只见她说完后,平静的双目不再隐忍,发红泛起泪意,本还担心她隐姓有寻仇的意思,怕招商王怀疑损了性命,如今并非如此,心中大石放下,含泪涩笑了笑,急用自己绢帕去擦:“傻孩子!姨母不伤心,是高兴!高兴!”
  商王见她如此轻易承认了自己身份,眸底精沉光芒暗一闪,看向屏风旁站立的侍女:“小心扶夫人回去歇着,孤王还有事与姒艳罹商谈。”
  姒艳罹见她眸底不舍,收回了手,道:“姨母放心离开吧,艳罹改日受王恩令后,再来探视。”
  如夫人这才点了点头,拜别商王,任由侍者扶着从屏风后的来处离开。与商王寝宫直通之暗廊,足见他对如夫人之宠爱。
  “姨母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为何她站在身前细细审视了她半晌,后来寻她的手,抚向她脸上时,有犹豫摸索情形。
  商王目送如夫人离开,才看向她:“她随孤王回返商国后,担心你之下落,日日悲泣,如今已视物模糊。姒国太子以金面具覆面,无人得见过相貌,孤王根据她所形容,派人绘制了你之画像,经她确认无疑,便让分散各处的暗卫铭记在心,若是此人出现,立刻来报。在你以姒艳罹的身份出现后,便有人注意了。”
  姒艳罹从屏风上收回视线:“为何不将我抓起来?商王定不会如姨母般,相信我要一展抱负的那番说辞。”
  商王忽然威严沉笑一声,看她道:“孤王一言九鼎,既应允了如夫人,自不会食言。而你是姒国仅存的血脉,孤王更不会赶尽杀绝,断绝楼王宗嗣香火。孤王特允你以女子之身承继楼王宗嗣,有一子可冠你之姓。”
  宽袍袖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