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1-02-21 13:48      字数:4836
  也不知是有什么大事。
  通报下来,举家才知,原来这奶奶意欲重新分派事务,整顿家,简称,分家。
  照例说,如今的郑家,丁稀薄,儿子没了,女儿外嫁,也没谈不上分家之说,固定家奴要使唤,卖不得,主要对象无非就两个,一个妙姐,一个柳嵩。
  柳嵩一听,脑袋都不捂了,显然事先不知情,背挺直了,诧异望住姐姐。
  柳倩娥红唇白齿,不紧不慢,一一道来。
  言下中心之意是,家主已殁,家业虽不算大,毕竟还有些底子,她一名妇孺,新寡之初,没本事打理得全,恐怕日后出差池给郑家蒙羞,商议之下,对外转出几个铺面,恰好就是柳嵩手头打理的,对内也是能散的则散,尽量精简。
  至于妙姐,正当风华正茂,没孩子,跟老爷时日尚短,怕不好管束,稍后找个家送走。
  另外,又叫焦婆子通报,遣了三四名丫鬟婆子,净是原先高姨娘那边的老。
  欢娘见柳倩娥一夜没见,一派扫出户的架势。连亲弟弟都要打发出门,很是奇怪,柳嵩也跳起来,还不及讲话,见这亲姐姐却是眼神一凛,只得憋下去。
  柳倩娥又转向妙姐:“可愿意?”若是寻常的姨娘,都晓得做生不如做熟,被大妇再卖一回,肯定是越卖越惨,必得争取几句,妙姐却不是个寻常,哪儿懂,只会旁边婆子的嗦摆下,茫茫然点头:“奶奶说什么,便是什么。”
  打发了家之后,待众退干净了,柳倩娥才起了身,这一起身起得太猛,晃了一下,焦婆子上前扶住:“再可得记挂着自个儿情形,爱惜些了。”
  欢娘疑虑更深,焦婆子见她神色,与奶奶对望,换了眼色,想她每日来伺候柳倩娥,迟早晓得,这才道:“昨儿郎中来瞧过了,奶奶有了孕,如今家中还办丧事,郑家如今惟有这么点儿血脉,未足月,怕冲撞了,待过些日子,胎儿大些再公布,日后也得加倍用心思照顾奶奶,切勿有半点遗漏,舅老爷那边暂别过去了,奶奶这边需手,就待主院。”
  欢娘惊诧,却也晓得了,柳倩娥这是为自己的孩儿扫除障碍开道呢,那郑济安说可怜,却也有几分福气,到底还能留个遗腹子。
  自己被留主院,也是柳倩娥再不需要那弟弟开枝散叶,倒也好。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倩娥这一胎,真是一场及时雨。
  ^^
  几日下来,郑家家走走散散,空了不少。
  柳嵩这些年郑家中饱私囊,捞了不少油水,现被姐姐打发了,虽心里不甘,到底也算满足了,并没多抱怨甚。
  欢娘对妙姐有些记挂,不免替她打听下家,只听焦婆子说安排了几个门户,都是县里几个不错的家。
  欢娘略一打听,晓得都是些三妻四妾的地主家,男主子好色花心,妇相互厮杀,苛刻奸险成风,妙姐这样的一去,哪有什么好活路,怕是骨头渣子都啃得不剩。
  妙姐却并不知道,自从怀孕生子又失子后,言语更少,却好像渐通了些事,见要离开郑家,次次见欢娘来,拉着她手,不晓得说话,只晓得泛泪眼。
  这日欢娘又抽空过来,拉了妙姐,鸽儿陪同下院外散心,不自觉走远了,过了跨院,到了外屋天井,只见有家丁领着个扛了柴火的布衣汉子进来,朝后院走去,怕是给家中物需的。
  汉子是个乡郊的农夫,长得老实敦厚,迎面撞上主家女眷,红着脸低下头,非礼勿视。经过时,欢娘却见他匆匆抬起眼皮,不易察觉望过来一眼。
  当然不是偷觑自己。欢娘看一眼妙姐,见她一贯淡泊的脸一紧,也露出几分绯色,心里生了几分疑惑。
  将妙姐送回西院,欢娘出来走了几步,见有个影外头探头探脑,迟迟徘徊不走,看清楚后,猛一喝:“是哪儿来的登徒子,胆敢别家偷窥,也不怕被叉到官府去!”
  正是刚才那名送柴的汉子。
  他骇得上前作揖:“这位小奶奶,小的并非登徒子,只是送完了柴找不到出去的路了,小的这就走。”
  欢娘见他分明偷觑妙姐居所,将他喊住,压低声:“还敢满口的谎话?是哪家送柴的,姓什么?刚才便瞧心怀不轨,盯着别家的妇,今日不拿了,以后还得胆大。”
  汉子脸色一变,见她戳破自己心思,也不瞒了,当场跪下,磕了几记响头。
  欢娘眉一捻,见左右没,将他拉到树荫底下,汉子语气萧索:“小姓赵,贱名阿九,与贵宅那位姨娘是青梅竹马的旧识,打从那姨娘嫁到郑家,小的有了牵挂,一同跟着来了肇县——”
  “好啊,竟敢偷跟别家女眷!”欢娘打断。
  赵阿九忙道:“只是小的放不下她,自个儿偷偷跟着罢了,这么些年,没跟她见过一次面……刚刚天井,还是小与她最近的一回。”说着,糙脸上透出红。
  见欢娘不语,赵阿九继续羞道:“这几日听闻郑家奶奶要卖……小的生了希望,才上门询询,可……”
  不用说,欢娘也知赵阿九一听那赎身银需,失望了,这汉子一看就是家徒四壁,柳倩娥又怎会将家中的姨娘卖给个穷得叮当响的砍柴汉。
  欢娘见赵阿九年龄二十左右,生得虽不算英俊,但健壮憨厚,一看就是个牢靠,更可贵的对妙姐儿的一份心,实难得,迟疑半会儿,问:“赵阿九,家中有没有媳妇?”
  赵阿九答道:“小至今未娶,打从五岁那年起,就只认她一作妻房,再不易别。”
  欢娘动容:“这女子再好,也是残花败柳,嫁过,还生过个孩子,今日没得到,才觉得珍惜,她是个有病的,若是厌倦了,她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赵阿九一介粗汉,此际唇边却浮出浅笑,露出细腻:“嫁不是她的错,都怪两家穷,又碰上瘟疫。小的这些年除了这一身力气,也学了一门手艺,她太苦了,小的今后就算自己没吃没穿,也不会叫她过半点苦日子。”
  欢娘怕引来下,说了两句,将他打发走了。转头回了西院,只见妙姐倚床边发呆,欢娘闭了门,试探:“有个叫阿九的——”
  话音不落,妙姐睫展腮震,忽的落泪:“阿九哥哥,那是小时候给掏鸟蛋的哥哥。”
  欢娘替她拭去眼泪:“他待好不好。”
  妙姐脸上露出奇异神采,竟跟赵阿九刚才如出一辙,语气像个小孩子:“可好了,小时候乡下,别的孩子骂傻子,打,阿九哥哥护着,不让他们欺负,还跟他们打架……”
  欢娘两世没遇到个好男,不是薄情汉,就是神经病,都快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了,如今见着一个赵阿九,忽然间又相信爱情了,这是个信仰,无关帮不帮,就凭着这点儿精神上的食粮,她也得叫他们好。
  妙姐的赎身银子,欢娘帮香铺抄单子攒下的铜板还不够,想来想去,拿了那枚珍珠梅花扳指。
  这厮,坏了一辈子,总得做些好事儿吧。
  待赵阿九再次来郑家送柴时,欢娘将那扳指给了他,叫他当了,当做赎资,也考虑过这物事是出自郡王处,赵阿九这穷汉有这东西,怕遭怀疑,反给他引来了麻烦,嘱咐他找个私当铺,不要过了外的眼。
  赵阿九感激不尽,将欢娘的叮咛一一答应下来。
  这汉子也是个有造化的,拿了银子后,换了身见的衣裳,又特地花钱雇了个婆子,一起上门来赎妙姐。
  那婆子是四邻八方出名的舌灿莲花,柳倩娥听到了心里,见银子也实惠,再看赵阿九诚心恭敬,也就将妙姐儿的东家订下了。
  赵阿九也是个老实,赎完妙姐的银子,还剩不少,寻了个机会,托还给了欢娘,又是三跪九叩,感谢了几回,说是来日挣够了钱,一定奉还。
  妙姐虽命不好,却能遇到这么一个好男,欢娘喜乐,不免有点儿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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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姐一事了结,欢娘也是主意已定。
  这会儿正是个出户的大好机会,过了这趟家奴出府潮,下次再难碰到良机。
  这奶奶虽再不需要自己继嗣,但自己到底还柳嵩名下,现这柳倩娥是想杜绝一切觊觎家财的,才冷淡了弟弟,哪日她若是又想与弟弟结关系,将自己给了柳嵩,也大有可能。
  欢娘这日找了个机会,提入庵堂,为小公子和老爷吃长斋的念头。
  柳倩娥但听半会儿,才悠悠望她一眼:“还年轻,果真愿意?是老爷给小公子置下的,不愿意家说连老爷身边一个都不留下来。”
  呵,老爷身边真正犯了您眼的,您都打发得渣都不剩了呢。欢娘心里嘀咕,却俯身跪下,表决了心意。
  柳倩娥如今将肚内这一团肉看得好比整个前途,比命还重,平日只怕影响了腹内胎儿,脾气都不如平日尖利,这次也只是挥挥手:“再想想吧。”
  欢娘晓得她是不愿意,不甘心错失了这个好机会,狠了狠心,回去拿了剪子,剃了半截发。
  柳倩娥那边见她用这种方式彰显决心,也是有些惊异,却仍旧没松口。
  欢娘那边等了几日,不见反应,已经绝了大半希望,到了第四日,窝院子里,听到外面有脚步,竟还掺着柳倩娥的声音,忙将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抓了一把,唤袅烟:“快快,将那几碗没吃的饭都端到桌子上去!”
  柳倩娥被焦婆子搀进来,见室内鬼气沉沉,桌上饭菜颗粒未动,冷得风干,欢娘披散着乱发,嗤道:“还真是决心大着啊,当不晓得心思,离了郑家,去了佛座边上,可不一定就自由了,到时憋屈了,想回也回不来的。”
  欢娘叩首:“妾身晓得,妾身只愿长居佛前,不问世事,给奶奶祈福,给老爷小公子超度念经。”只要离了这笼子,没压制着,哪还没个转机和奔头。
  柳倩娥冷道:“还不起来,就算是去侍佛,也得弄得光鲜些,别失了郑家的颜面!”
  幸福总是来得这样快,欢娘也不知道为什么柳倩娥就转了心思,竟答应了。
  洗把脸,换身衣,欢娘收罗好了这一年多来的积蓄,择了日子,上了一辆牛车,由郑家小厮领着离了郑家。
  除了有些舍不得袅烟,其他都是满满的欢喜。
  牛蹄突突,行到一半,欢娘只觉方向不对头。
  订好的尼姑庵郊外,得要出城门,怎的这越走越多,越发热闹了?
  这路,怎的还挺眼熟?
  欢娘扒开窗帘望了望,实忍不住,喊赶车的小厮:“这是往哪儿去?”
  第 43 章
  车把式也不讲话;发了速疾奔,欢娘变色,却也不能跳车;被车子送到一座宅邸后门,落车就被两名等了许久的婆妇推搡了进去;觉得眼熟,才知道是来过一道的观察使驿馆,顿时一清二楚;什么都明白了,还在后园便挣臂嚷:“还有没王法?民妇是郑家的人!”
  还没喊完;左手边上一名花布衣衫的中年婆子将她胳膊一折架紧;骂了两句:“小娼妇!郑家奶奶将你给了大人;你现如今是可是正儿八经都尉大人的人,要你坐,你不能站,想杀你你还得递脑袋过去,你不依,那才是不遵王法!”
  欢娘这才晓得柳倩娥怎么就答应了将自己送出家门,怕是趁这机会,那厮将自己索了去,却脱口道:“胡话,我家奶奶是要将我送去庵堂,岂是你们一张嘴两排牙说了算?我得去亲自问问我家奶奶!”
  那婆子险些被她挣脱,不知哪儿扯来个布条儿,一口塞了欢娘嘴里,又发了狠心,一脚踢中她踝骨,拦腰将她抱住,又骂:“小贱人!说一套做一套,忒有理!要不是你自个儿在郑家就不守妇道勾搭了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哪儿会找你家奶奶要你?你好日子算是来了,从今后不如了你的愿?那边儿担着给郑家爷两个吃长斋的好名声,这边又能享受荣华富贵,麻雀飞了枝头,不美死你!”
  欢娘被堵住口,说不出话。另名婆子见同伙又骂又打,却迟疑,竟是不敢下重手的样,劝道:“都尉大人要的人……动静可别弄大了!都尉大人发起火来你又不是不晓得……”凶狠婆子见同伴畏畏缩缩,:“再不强点儿,人都跑了,看都尉大人不下你的胯子!”那名才不发话了。
  欢娘被两名野性蛮力的婆子拖到一处偏厢,关门锁了,关了一日,次日金乌落了后,才迎来这宅子的主子。
  霍怀勋昨儿便想着要来,与知府巡县耽搁了,今日一应付完官场事就赶来,一进院子,一脚就蹬开门。
  欢娘本是又急又气,见霍怀勋来这一出,也不知怎的,噗呲笑了,笑完却又哭了:“这是您自家的门,不爱惜就算了,民妇是别家的人,您这算什么?”
  霍怀勋见她笑,正开怀着,见她又落了泪,皱眉道:“怎么他们还没跟你说,柳奶奶将你给了爷!今后你再不用担惊受怕之苦了,爷也一样!”给她揩干泪,再拨了两边几缕剪掉的残缺头发,才见她脸上有两道红痕,原是昨儿那两个婆子强行将她拖来一路上,一拉一扯的,指甲不慎给划了,顿暴跳起来:“就说你怎么不高兴呢!原来是被人打了!”说着就哗一下站起跑到门槛边,叫来个下人,吩咐将那两名老妇拉下去打板子。
  欢娘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