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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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股巡览 更新:2021-02-21 13:48 字数:4816
欢娘每回跪在堂前的蒲团儿前念经祷咒的,盯着口水都哗了半尺,也不好下手。
没几日,正巧赶上小公子的生祭,供品里出乎欢娘意外,有一大瓷碗的鲜肉小馄饨。
韩婆子说是小公子生前喜欢的,以往过生时,人家的小孩儿都是吃长寿面,这小公子另外还得加一碗馄饨,后来慢慢成了习惯。
后来,每逢这儿子生死两祭,老爷仍是差人做上一大碗,放来东院这边。
端过来奉上供桌上时,还在冒着热气儿,汤上飘着绿油油的葱花和金灿灿的油星子,皮薄肉馅的馄饨一个个透着粉色鲜肉的光泽,勾引得欢娘哈喇子又掉了几颗,许久没见荤,眼珠子都绿了。
这散食好啊,缺漏一两个,也叫人察觉不出来。
无奈郑济安也是习惯成自然了,鸡鸭鱼肉倒是日日不落,偏偏一碗馄饨,还非得等着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才端来供着。
当天趁韩婆子不在,欢娘悄悄舀了两颗,填了点儿没油的肚子,世界顿时精彩了。
欢娘摸着可怜兮兮的小肚皮儿,对着手指头琢磨,也不能每年就等着这两次吃点肉啊。
翌日破晓前夕,还不天明,韩婆子早起烧水,刚晃着肥胖身子下床,只听见内帏尖叫一声,等冲进去,见欢娘由榻上坐起,满头大汗,气儿都没喘匀,直勾勾盯着半开的窗棂外。
韩婆子忙问:“姨娘这是干嘛?”记得窗户昨夜是关了的,晚上也没起风哇,现下大敞着,支架子都在地上滚了老远。
欢娘白着一张脸儿,指着窗户,颤声:“少爷他可是走了?”
韩婆子出了身冷汗,却也只当欢娘发了噩梦,再听她说得似模似样,想着搬进东院头一夜,这丫头也是闹过一场,难不成这屋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吓得赶紧跟郑济安说了。
打从儿子没了,郑济安从没梦过,一听欢娘梦到了,喜忧交加,激动得拉了欢娘,要她说个明白。
堂下十几岁的守灵小妾侍,面色寡白寡白,揪着个裙角喃念,只说自己睡到半夜,也不知是梦是醒,见着个蓝衣公子,约莫二十上下,温文儒雅,修俊如谪仙,站在窗户边,问自己可是新来的家人,自己当时睡得糊里糊涂,也不知道害怕,点头说是。那蓝衣公子忽的冷眉一翻,变了脸色,咆哮开骂,说自己既然是家人,为什么逢生辰才给自己煮馄饨。再等欢娘惊悟,眨个眼儿,蓝衣公子已经是翻窗而过……不见了踪影。
欢娘师承田六姑,演技自然不弱,说得神神叨叨,又恐慌至极,听得郑济安那叫一个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儿子生前最喜好身着圆领大袖的蓝色遥溃偬赌锩枋鱿嗝玻敲沃腥瞬皇嵌佑质悄母觥?br />
儿啊儿,你要馄饨都要到了梦里,可见为父是有多怠慢,只晓得烧纸马僮仆,叫你阴间不捱穷,哪儿又想到你还留恋阳间舌尖上的一点烟火……郑济安想着心肝脾脏腑都是疼的,每日照三餐地给东院那头供上馄饨一大碗,又悉数将小公子生前爱吃的酥点甜糕羊油烤饼等添加上面。
其中有道菜叫“过门香”,就是将各式各样的鸡鸭牛羊肉捏成团儿,下油锅炸,也是那小公子生前挚爱。
欢娘简直被小公子的嘴巴嗜好感动得泪花儿直迸,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订造的菜式么。既便利,又是全肉大宴,早晚给他奉香磕头都响了不少。
时间一长,欢娘知道了分寸,看着情况东挪西移,便能私下借着供品捞点儿肚子油水,餐食不至于太寡淡。
吃肉补营养问题,勉强算是暂且解决了。
那小公子长什么样儿,她哪儿知道?不就是瞧着郑绣绣的模样胡乱懵的,听袅烟说小公子是个美男子,郑绣绣生得也好,那么这兄妹两人,五官该不会差得太远。再说了,长得俊的古代读书人,再怎么千变万化,总不是面如冠玉,皎若玉树,濯濯如春日柳?再如何,也不会是个矮子胖子麻子。
而那蓝衣,就是花了点儿心思。主屋红木四脚衣橱内,亡人服侍冠帽保存得极好,欢娘见里头蓝色袍子居多,想必是这小公子喜欢的颜色,便顺带加了一句。
除了小公子的服饰,欢娘更发现个好去处。
小公子卧厢外西侧是两层楼的书房,离欢娘这边住的耳房都在东院内,但隔了一扇月洞门,拐个弯儿就到,修葺得很花心思,从卧厢边挑出一间,单独而造,青瓦元宝脊上祥兽鸱吻高伫,顶楼的两排梨木万字书格不沾灰尘,架上藏书丰富,分门别类。
这年代科举同明代相类,考试的重头内容近似于四书五经与八股策论的严谨,可小公子的藏书内,却有很多宽松风雅的词赋诗论,甚至还有通俗易懂的民间话本和传奇演义,这些书压在最里面,外头统统包了一层皮,遮得严实。
欢娘意外,这小公子面上是个成绩好的乖学生,其实也不算太老实,私下偷看武侠小说和言情小说呢。
原先在常春馆内,虽能看两个字,却哪儿又叫读书,零零碎碎的不全面。欢娘也就主动领下扫除书房任务,每日过来读书打发时光。
——
不觉近秋,天气渐凉,几日下了连绵秋雨,更添几分瑟冷。
这天正是月中十五,郑氏夫妇一如平时,去城内佛堂找送子观音娘娘求子,按往日惯例,得是用了午饭,添完香油才回,家人一道跟去的有高姨娘、焦婆子同各自几个小厮丫鬟,浩浩荡荡走了一排,家中顿空了不少。
郑绣绣知道爹爹一向不许自己出门,往日也从没费嘴皮子恳请过,这日却不知道怎么,站在门口送行时,咬了半会儿的唇,才托身边婢子腊梅过去,说想一道儿去。
郑济安看上去很意外,可自然不许,手一挥,叫腊梅将女儿强搀进去。
欢娘彼时也站在人群堆里,见郑绣绣霎时变了脸色,还不愿意进去,又多求了几次。
郑济安不高兴了,高姨娘生怕惹了老爷出外的兴致,这才过去跟郑绣绣劝了两声。
郑绣绣不敢忤逆爹爹,很是不满地望了这姨娘生母一样,轻轻甩了手,一副小脸扭成了个丝瓜馕儿,才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大门,心不甘情不愿地朝闺房走去。
养在家里好好的闺女儿,闹着要出门,欢娘免不了心头一动,悄声问韩婆子:“老爷这次出门,是不是跟友人同行?”
韩婆子心想这小鬼灵光的,还挺会看形势,答应着:“还不是那霍大人,说是这肇县的香火地儿还没去过,到个地方当然得要拜一拜当地的神灵,今儿见老爷一家要去,说顺便一道,门口接人的马车都是霍大人特地赁来的,今儿卯时便来了,停了半天。”
郑济安被赶鸭子上架,被那霍怀勋硬生生逼成了个陪游。
果然那郑绣绣就是害了相思病,可怜,可怜,哪里找不到个多情公子,非得惹上这么个孽缘。
欢娘呲牙感叹着回了东院,待料理完小公子供奉事儿,转去书楼掸扬尘,半途下了雨,想着今天也不用去给郑氏夫妇请安行礼,干脆一边等雨停,一边随手抽了本豪杰刺马案,不自觉倚着柜角儿,坐在木头地板上看了小半卷,再一抬头,天色还阴着,但时候已经不早了,起身下楼,只听楼下门外传来人声动静:
“欢姨娘在里头?”
楼梯窄陡,阴天白日里,又没掌灯,乌漆漆,欢娘听见是柳嵩的声音,想这家主都不在宅内,他怎么跑了这儿来?吃了惊,脚下一滑,差点儿没跌下去。
柳嵩听里头“啊”一声压得低低的呼叫,大声问:“欢姨娘怎么了?”
欢娘怕他进来了,连搁在楼梯拐弯儿的毛掸子都忘了拿,扶牢了把手:“没事儿,这就下来。”慢慢下去开了门,见这舅老爷腋下夹了个彩陶制的长方奁盒站在门口檐下,出外福了个身子,左右望:“韩婆子去了哪儿?舅老爷怎么跑书房这边来了?”
门一开,柳嵩看小妇人从楼上奔下来,站定面前,见欢娘着浅藕小襦衫,银白绉纱裤,软软一具腰肢儿间还系个鸾带,侧边打个花结子,乌鬓松款款地绾个髻,除了一小柄茉莉簪子,浑身上下,半点耳珰吊坠的饰物都没,却是俏到了骨子缝里,再见她露出一段颈项雪白如玉,竟呆了小半会,口干舌燥。
他打理郑家香粉铺,宅内每月脂粉香膏、胰子头油等女眷用度都由他安排分配,然后叫各房婢子婆子过来挑选领取。
今儿晌午前,正巧铺头那边长工将宅内用度送来,不知怎的,柳嵩见这宅子一空,竟发了别样心思,亲自拿了粉膏,过来了东院。
想着那小娇娘身边跟着个婆子,又不便进去院子里,柳嵩并不作指望,远远在月门外头,望一眼图个眼睛舒爽舒爽也好,谁想天从人愿,老天爷竟是给了个大好机会,那婆子说欢娘去了死鬼外甥的书楼那边。
他夹了妆奁,随便说了两句,趁韩婆子进厢,鬼使神差由另边篱笆小门进了主卧那边的书楼,本还揣着一丝儿不安,这会儿见着面,那点儿不安都没了个干净。
欢娘也不好在这儿逗留,只道:“怎好麻烦了舅老爷亲自跑一趟送这些身外物,这哪像话,韩妈妈也是……妾身去拿掸子,再跟舅老爷去主院那边。”
拿掸子?欢娘事后只恨不能掌自个嘴,这当口还管什么鸡毛掸子我去。一转身,只觉背后热浪一扑,两边腰被人一掐,抱了个不撒手。
柳嵩是个不白走路的势利人,既然来这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本来还撑得住,见这小娇娘回个头,上楼去拿打扬尘的掸子,屁股一扭一扭,柳嵩忍不得一股子滚热由头往下沉积,直冲小腹,摔下盒子,上前就搂住一团软玉,想要借这外甥黑咕隆咚的书楼行个好事,将怀里肉儿推着就往地板儿上压,呐呐恳道:“娇娇,打从你进了家门,我是早也想晚也想……想得我做事都不得力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从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挣私房钱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男人哇,见一个心头好,就是娇娇。
欢娘咂着是攻他下盘还是击他上围,却发现两边无路,肘子被拐死了,推也推不动。柳嵩得了势头,愈发来劲儿,将这小人儿拦腰抱了就要蹬上楼,刚抬脚踩得木头缝咯吱一响,欢娘转去半边脸儿,虎脸喝了两声。
红唇樱桃滴露般,潋滟开合,瞧得柳嵩越发魂飞魄销,三迷五道,恨不能将这小人儿摁了地上大入海干一场,却见她将两手强撑在边上扶手,死活不上梯,倒不像个惊慌妇孺,更不哭不闹,蔷薇檀口里字句如箭:“舅老爷这是要逼/奸妾身不成?”
柳嵩见她冷静,反倒更添几分兴致,如下了锅的鱼,煎得冒热气儿,脚都软得不像话,情不自禁要将舌头往那方银牙编贝里面钻,只将欢娘当做幼儿哄:“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舅老爷这是在疼你。你没得夫婿怜惜,小小年纪,孤寡一人,外头受了委曲都没个说话人,今后舅老爷就是你的贴心人……就给我一次,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求你……求你……舅老爷给你买吃食,给你买花衣……”嘴巴说着,手也不歇气儿,堪堪覆上一对养得娇气的丰隆,攥了掌心儿像乞丐接着了馒头,死活再不放。
啊呸!欢娘一把打开他手,佩服他一边亲得热乎,一边还接得上气说这么一串溜儿的话来,居然还没被噎死,避了嘴脸就将柳嵩朝外推:“孟浪!就不怕妾身跟老爷说吗?舅老爷就不怕被扫地出门——”
怪道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自己这名不正言不顺,啼笑皆非的死人妾。
虽然没个倚仗,到底还有老爷和这一大家子,还没沦落到是不是个男人就敢肖想的地步。
这威胁若是早一刻说,或许还能震住柳嵩,这会儿欲/火攻心,就是跟皇帝老子说也不中用了。
柳嵩稍稍一滞,却不是怕郑济安,而是诧异,之前只当欢娘年纪小好糊弄,现在才知并非是个没主见的,又多下一份功夫,扑拢上来,为了镇住欢娘,将说不得的话都掏了出来:“大姐最是疼我,最多骂我一顿,我那姐夫哥看上去脾气不小,其实也是个好说话的,难不成为了沾了你的身,还拿我去衙门?我那外甥没了,郑家如今连个男人都没,旁枝也没几个人了,你当日后会落在哪个手里……”
这话来诱哄不经人事的小少女,怕也混过去了。欢娘绉纱裤子被他扒拉下来几寸,只得大声道:“老爷是礼让着舅老爷,可难道还能礼让到舅老爷偷闯郑家库房做些鼠窃贼偷的事,都不做声儿么!”
柳嵩一惊,只料不到被她瞧见了夜半潜入的事,胯/下孽障生生萎靡下来,松臂,从欢娘身边退开几尺。
若柳嵩不强行求欢,这事儿本就烂在了欢娘肚里头,这会儿讲出来,其实有些胆颤。
住在郑家,抱着姐夫哥的腿谋生,这舅老爷已算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说话都不好大声。账房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就是一大家子的财源命脉,他一个妻家内弟半夜三更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