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很多年前，他救过她。那时候她傻傻的看着他，甚至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染着些许还未干的泪水，她的嗓音糯糯的，哥哥，我叫宋烟……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了。
  感谢上天的安排，让她这么多年的岁月还未将她脸上熟悉的区域全部带走。
  只是她长大了，长的国色天香。
  他救了她，满心激动，思忖再三，还是通知了她的表哥，还以为沈浪会对她好，却不想，沈浪也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这个傻姑娘，一心只有仇恨，却没有防人之心，以至于一次次陷入水深火热中。他一次次的救她，给她安排好一切。
  还记得那次在皇宫中，他说好帮她做好了一切，她却冲动的打了宋甜一巴掌。
  这一巴掌，算是破坏了整个计划。可她幽幽醒来的时候，明明眼中有狡黠，却还一副害怕的样子跟他道歉。
  想到这里，玉渊突然一下就笑了出来。
  真是有点欠啊……
  第九十二章　双腿废了
  可也就是这样有点欠扁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深的扎根了在他的心中。
  脑海中，时不时的开始有了宋烟的影子。
  男子狭长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收回了望向远处的视线，一手抬起轻抚在胸口，细细的体会。有绵软温暖的感觉悄悄的溢开，顺着胸腔，一点点的流向身体的每一个的角落。
  也许，是时候该放下了……
  轻缓的叹息一声，男子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子时刚过，男子起身想要向着床铺走去。腰上用力，脚下却没知觉。
  试了两次，都不能站起来。那双腿，似乎已经不是自己了，根本没有一点反应。陌生的，好像是被人的一样……
  修长的眉用力的皱起，男子这才伸手给自己把脉。
  脉象已经很急促了，看来那药性已经蔓延至全身。这些天他又没有怎么走动，淤血滞留在下体，似乎已经将过多的毒素留在了下肢。
  男子又垂头，漆黑的双眼在漆黑的夜中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双腿。
  望过去的时候，那双眸冰冷的吓人。
  这双腿，算是废了。
  男子就这样在屋中坐了一夜。
  当阳光顺着木质的窗户，一点点洒落在男子身侧的时候，宋烟已经端了青菜小粥，推开了小木屋的门。
  才走进去，宋烟脸上便笑了起来，“这么早就起啦？我还说来嘲笑你这懒虫呢！”
  自从玉渊中毒之后，宋烟就有意无意的让自己变得开心，变得幽默。她还要照顾玉渊，如果自己一脸的不开心，那玉渊的心情又会如何呢……
  她不敢想象，所以总是表现的极为高兴的样子。
  可……话音落下，宋烟已经将小粥摆放在了桌上。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应，这才觉得奇怪，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呼吸瞬间一滞。
  靠窗坐着的男子，正一脸的颓废，眼神空洞，低垂着落在地上。
  甚至连下巴才刚长出来的胡渣，都让男子看起来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
  “怎么了？”宋烟凝眉，慢慢的走了过去。这才发觉，玉渊的周身，竟散落了一地的棋子。印象中，玉渊是极其喜爱这些棋子的，今日怎么会如此？
  女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不免有些心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男子没有答话。只因了女子那小心温柔的话，而微微抬起了眼帘。
  入目间，便是女子焦急的神色。
  玉渊从来都知道宋烟是美丽的。
  尤其是如今，那微微蹙起来的眉，眼角一点急促，粉嫩的唇因为着急为掀开一点，看起来，更是添上了一份韵味。
  这个时候，是宋烟在他的身边，嘘寒问暖。
  也许，他是该放弃了。
  思及此处，玉渊只淡淡的摇了头，才开口，“没事。只是腿上无力。”
  话音才落，瞬间就看到跟前女子焦急的眼神转变为愤怒，还未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看到女子蓦地弯腰，掀开了男子盖在腿上的一床毯子。
  垂首，就看到那绣着云龙的雪白缎子，整齐的盖在男子的腿上。
  还未到冬天，竟然就盖了两床毯子。
  看到这里，宋烟停下了动作，不忍心再掀开那床毯子。
  盖了两床，可见情况一般。
  “昨天晚上吗？”有些哽咽的开口，宋烟默默的将手中的毯子盖在了玉渊的腿上。眼眶中微红，有点发酸。
  明明昨日都还是好的……才不过一晚而已。
  有绵软的毯子盖下来，男子的腿上却没有过多的知觉，心中有些空洞，却还是开口，“恩，毒聚集到了一起。”
  宋烟听出来男子的语气有些无力与颓废。看这个样子，昨晚自从发现腿不能行动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了。“还有救吗？”
  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只有寻求解决的方法了。
  “有，别担心。”看出来女子紧紧捏着衣摆的手，玉渊抬头，宽心的说了一句。
  听言，宋烟才点头，又将男子扶上了床，温言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喝点小粥，睡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有办法解决了。”
  话说的很轻，很缓慢，似乎是在哄着玉渊。
  给玉渊盖上被子，宋烟又转身端起那小粥，一口一口的喂给了玉渊。
  一碗小粥很快便见了底，宋烟给玉渊捏好了被角，转身出了小屋。
  男子周身的被子都很细心的盖在自己身上，没有一处能将温暖漏出去。这样贴心的照顾，窝心的让玉渊闭上了眼。才不过短短的放松，就沉沉的睡去。
  许久了，累了许久了，是该好好的放松一下。
  而宋烟转身出了小木屋，手中还端着托盘，心情越来越沉重。连步子，都没有了往日的轻快，眼角出，终于带出忧伤。
  没想到玉渊的坚持，让他失去了双腿。不过还好，他也说能治好。
  如今，得让他好好的休息，下午的时候，她再去找他好好的谈吧！
  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方法了。宋烟加快了脚步，往后院走去，却在拐角处突然撞上来一位长者。
  “姑娘心浮气躁，不好，不好啊……”那人念了一句，还拄着拐杖，绕过宋烟，就要朝着前面走过去。
  宋烟立在原地，托盘上的小碗还晃悠了两圈，看起来很是落寞。
  伸手扶了一下碗，宋烟开口，“是我不小心，前辈没事吧？”
  抬眼的时候，才发觉眼前的人已经白了头发和胡须，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宋烟于是心里更加的愧疚一点。刚才一直在想着玉渊的事情，也没有看看路，这才撞了人家。
  面对宋烟这般的道歉，那老人似乎一点不领情，只是伸手锊着胡须摇头，“比起来，更是差远了……”
  这话越说越奇怪，宋烟挑眉，“敢问前辈说的什么差远了？”
  “我说你啊，跟那位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那前辈肆无忌惮，又再说了一句。
  宋烟这才完全听清楚了，原本这老前辈是在拿她和别人比较。
  可就算是长辈，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说了这样的话，任是谁，也会不高兴的吧？只是宋烟还是和颜悦色，“前辈这话便是有差，宋烟自然比不上谁，但……却也不知道前辈口中的那谁，是何等的好呢？”
  年少气盛，宋烟一口还过去。
  她是大家闺秀不错，可，孤傲之心，也被别人多了许多。
  第九十三章　她做到了
  然，这话才出口，似乎就惹来了那前辈更加的不满，连连叹气，“你看，这脾气就更差了！真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想的……”说完，也不多留，摇着头离开了。
  独自留下宋烟一人。
  柳眉往上扬起一个弧度，宋烟释然，转身离开。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何干？再不想那么许多，宋烟旋身，已经到了后院中。
  翠儿这个时候也不在，应该是去采野菜去了。司徒铭也说是有点事情，如今后院也没有人。宋烟就定定的站着，看着那院子里一只母鸡雄赳赳的带着小鸡们慢慢的踱着步子。
  紫藤架上的果子熟了，红艳艳的，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品种，宋烟过去摘了些清洗干净，放在了盘中。又将路边几朵被踩榻了的小花朵扶正，这才深深的吐了口气。
  抬眼之间，天上有几只大雁飞过，不留一丝痕迹。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平淡。
  但影藏在平淡之后的担心，却只有宋烟一个人懂。
  玉渊的腿废了，如果他再不给自己医治，便不能再活命。死，对于宋烟来说并不可怕，但是若是死在她的手上，那还不如她将生命让给玉渊。
  谈下一口气，女子拿了果子，直直的往玉渊的屋子走去。
  有些事情，得说清楚。
  宋烟进去的时候，玉渊已经起来了。不过因为脚上行动不便，也只是撑起了半个身子，幽幽的靠在床边，手上也没有拿着书，眼神就那么虚无缥缈的落在一处。看起来，满满的全是忧伤。
  也是，突然一下没有了行动能力，对谁，都会是一个打击，尤其是像玉渊这样优秀的人。
  暗自叹息，宋烟走过去，将果子送到玉渊的身边，开口，“尝尝这个，挺甜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不错！”
  故意想要将气氛拉起来，宋烟说的时候，语气带了些俏皮。
  男子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不忍破坏这样的气氛，也就伸手拿了一个果子。
  一口咬下去，有清甜的味道在唇间扩散，丝丝凉意，透入心肺。
  但却也只是轻轻的一口，男子便将那果子放下来。似乎是胃口不太好。
  宋烟在一旁看着，也不着急，只是将盘子收回来，放到了另外一边。“没有时间了，毒素已经开始囤积，如果你还是这么无动于衷，那只有等死了。”
  这时候，已经不是客气的时候了。
  等了会儿，男子才开口，“如今这般样子，与死又有什么不同。”说道这里，又扭头看向窗外，又淡淡的阳光照着，漫山的花随着吹过来的风，一丛丛的，看起来真真像是一片花海。“就连出去晒晒太阳也是不可能……还有那偶尔飞过的大雁……”
  语气中颇有些无奈，好像是对生活没有了一点希望。
  玉渊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这点宋烟知道。
  她也从来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颓废，一时间，满心都是疼惜。
  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宋烟也看到那花的海洋，眸底闪耀着光彩，“如果你能出去呢？如果……你能像鸟一般飞翔呢？是不是，你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好的活下去？”
  玉渊不明白宋烟话里的意思，只知道没有解毒，一切便只是枉然，于是也没有说话。
  沉默，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漫。
  宋烟见他不说话，又开口，“我帮你实现这一切，你给自己一个机会。”
  语气强硬，不容许拒绝。
  玉渊这才抬了头，发现女子眸中那看不懂的自信。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宋烟也不墨迹，说完这话，转身就出了屋子。
  几乎是一路小跑，宋烟终于找到了还在半山忙活的翠儿，连语气都兴奋起来，“翠儿快过来！我需要你帮忙！”
  远在山谷中的玉渊只需要点点的抬头，就看到女子拉着翠儿快步的跑着。
  那般的诱惑力，甚至连眉角，似乎都在笑着。
  心底的某一处，终于是柔软下来。
  也罢，随她去闹着吧。
  后来的某一天，回忆起那时候的自己，宋烟也只觉得可笑。那时候，只知道玉渊一身的伤，如果不快点医治，也许很快就没命了。而自己想的，就是要他好起来。
  不管做什么，都有了很多的想象力。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废了那么多的心血，也劝不动玉渊的分毫。而当一个女子出现的时候，只需要一句话，玉渊便趋之若鹜，乖乖的听话。
  原本，这才是人之间真正的差异。
  不过这终归是后话，当时的宋烟，是天真的，有小女孩一般的开朗和想象力。
  拉着翠儿在后院中忙活了整个下午，终于在临近黄昏的时候，终于做好了一切。
  玉渊一开始也是不相信宋烟会有什么成果，可是当他看到一个类似椅子的竹轮椅出现在自己的跟前时，他诧异了。
  宋烟说，坐在轮椅上，就能推着他出去晒太阳。
  她做到了。并且真的推着他，在花海中徜徉。
  他想，就算能出去，也没有在天空上飞的时候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