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1 13:37      字数:4817
  将争斗与奋斗混为一谈,视心计与智慧为同源,这恰恰是人类的愚昧。而当人类又将这种愚昧当做文明来供奉时,这也正是人类的悲哀。
  ——但不管是哪种命,只要一觉醒来,还能看到清晨的阳光,显然就是一种“好”命。
  对一种人来说,所有的功名富贵加在一起,都远不如看到阳光感到幸福。因为在他们心里,这个世上只有一样东西不会骗人,那就是阳光。在阳光下观注生命,总令他们体会到一种透明的暖,即便是到了冬季,看一眼阳光,心也依然是暖的。
  王佛除了喜欢赏月,更热爱阳光。
  或许一颗心越是孤傲,便越容易追忆属于光的东西。
  ※※※
  柳依依站在王佛右侧,螓首轻轻偎在他的肩上,如小鸟依人,说不尽气静如兰、楚楚动人。窗棂向阳而开,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二人脸上。
  在阳光里,柳依依的美看上去还是那么不可方物,仿佛绝色天赋,有生俱来。人们普遍认为,“人靠衣裳马靠鞍”,美是衬托出来的,一个女人再怎么天生丽质,若无珠翠新妆相映,十个美人便会有九个大打折扣。
  而柳依依却是个例外,她就像一块天然而成的美玉,无须任何人工之雕琢。
  “层波细剪明眸,腻玉圆搓素颈”。她的美不需要任何装饰,看她的丽妍之质、丹唇皓齿、红粉香腮及一头如云蝉鬓,无一处不“娇艳不同桃李,凌寒不与、众芳同歇。”最让人称奇的,则是她由头至足,也无一处不香若兰麝,幽幽不绝。
  阳光淡淡,使得她的一张俏脸儿愈增妩媚。真正的美人不笑时美,嫣然回眸则更美;所以当她恨一个人时,便有着一种凄楚的美,而当她爱上一个人时,则又有一种绝世的美。
  ——柳依依便是这一种美人。
  今天,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种充满甜蜜的表情。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得上两个相爱的人相依相偎,欣赏清晨的阳光更心醉、更甜蜜?
  至少在她的芳心深处,能与心爱的人儿恩爱厮守,这一刻便是最甜蜜的。
  “你知道吗?其实依依最喜欢的……还是你开心时的样子。”柳依依看着眼前的心上之人,蛾眉轻轻一闪,嘴角泛起一丝动人的笑意,“王郎,依依要你每天都这个样子,快乐的笑,舒心的笑,可以吗?”
  王佛微微将头侧过,和她四目相对,笑着点头道:“怎么,我笑起来很好看吗?”
  “嗯。”柳依依轻呶红唇,懒懒软软的道,“你笑起来真的蛮好看的,在别人眼里,或许阳光是美的,可在依依眼里,你笑起来比阳光更为灿烂。”
  王佛看着她的眸子,笑意里揉入一丝淡淡的心疼,身子向旁略自一偏,将她一捻纤腰作势拥住,低下头道:“依依,你可相信缘分这两个字?”
  柳依依嘤声昵喃,笑着又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含情半垂,娇声道:“依依问你,这两个字,你相信吗?”
  王佛抬起头瞧着窗外的阳光,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奇特的光:“当然,我相信这两个字,就像相信每天都能看到阳光一样。”
  柳依依娇憨的笑了一笑,道:“是,我也相信。这世上若无缘分,为何芸芸众生,独自让我遇上了你?我相信缘分二字本来就是天意,一旦两个人心相印、情相属,便已是山盟海誓,三生之诺。有首词写的真好:‘人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王郎,今生今世,依依只须让你这样拥着,心便知足了。”
  王佛笑着握住她的右手来到天井当院,铮的一响,反手取出“挽歌”软剑,当下走行门,迈阔步,练了一趟“风柔相思剑法”。但见剑光舞动,情丝千缕,疑似云破月来花弄影,更兼柳依依盈盈顾盼,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待得剑光一敛,王佛收招定势,将软剑重新围入腰间。二人双手互挽,一前一后,径直赶奔王府后花园的“怡人轩”与父母问安。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头。”王佛虽为杀手,也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两天前自己的兄长、姐姐临行前一再嘱托,把父母交给了自己。
  进了怡人轩,王佛的父亲王安和母亲刘氏已然梳洗已毕。王、柳二人双双跪倒在地,磕了个头,王佛笑着道:“父母在上,不孝子与二老请安。”
  王安年约六旬,颌下一部花白胡须,他看了一眼王佛和柳依依,抬了抬右手道:“好,好,你们都起来吧!”
  刘氏忙将柳依依一把扶起,端详了半晌,一脸慈祥的道:“好闺女,来,坐娘这儿,让为娘好生瞧瞧。”一边看,一边啧啧的道,“唉呀!王佛这小子能娶上你这等天仙似的姑娘,可是好福份呢。”柳依依脸上微微一红,忙搀着刘氏双双落座。刘氏紧紧拉住她的双手,眼睛笑得睐成了一条缝,“闺女,你放心,如果王佛那小子今后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为娘,娘来给你做主。”
  看到刘氏,柳依依心头一暖,顿时想到了已故的父母,眼圈儿不觉一红,将香肩倚在刘氏肩上道:“依依多谢娘的关心,你儿子心疼依依还来不及呢,怎会舍得欺负于我?”
  王安眼睛盯着门外,问道:“王佛,你的兄长及姐姐这次回家,一路之上不会有事吧!”
  王佛小声道:“爹不用担心,由王爷所派亲兵护送,决不大碍。”
  “好,这样爹就放心了。”王安看着王佛,蓦然话锋一转,问道:“孩子,你觉得王府如何?”
  王佛笑道:“挺好的,爹,你怎么了?”
  王安并未回答,而是接着又问:“爹再问你,如果王爷要重用你的话,你会不会留下来?”
  王佛毅然一摇头,道:“这里再好,儿子也不会留下来。您老知道,儿子对于做官,全然不感兴趣。”
  王安似乎早就知道王佛会说出这种话来,当即一笑,道:“你的禀性爹怎会不清楚?我和你娘以前对你一直期望很高,总想着你能光耀门楣。现在看来,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做不做官?爹再也不会勉强于你。再说以你的性子,置身于官场,也当真不适。不过,江湖凶险,爹终是放心不下,尤其你做为一个杀手,爹实在担心的紧,只怕依依也会放心不下。另外——”说到这儿,他面向门外望了望,脸上略显忧虑的道,“有一个人,你却不能不防,至于这个人是谁?你心里定然清楚。”
  王佛自然听得出父亲所说之人乃是“贺顶红”,当下点了点头,庄重的道:“您老的话,儿子一定铭记五内,为了不让您和我娘牵挂,儿不日便退出江湖,和依依守在堂前为二老尽孝。”
  “退出江湖,哪怎么成?”随着笑声,容帝尊长须飘飘,已阔步走进屋内,“王佛,官你可以不当,武林盟主你却推卸不得。你若是退出江湖,岂不是要寒了我等众人的心吗?”
  王佛回头一看,只见除了容帝尊之外,枯木大师、明阙真人、满十六、宋长恨、匡正、夜如何以及雷音、盛铁衣、蓝陵王、夜繁星等人已相继步入。众人与王佛的父母一一行了一礼,枯木大师双掌合什,面向王安躬身一揖,道“阿弥佗佛,老施主,容老侠所说甚是,老衲也正是这个看法。想令郎身负绝学,侠肝义胆,如今又是武林盟主,若是退出江湖,实是可惜之至。况他正值年少,多加风雨历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安手拈白须略一沉吟,微微叹息道:“大师的话虽不无道理,但对于江湖之道,老朽总觉得太过残酷,非是人间正道。”
  枯木大师笑道:“江湖?在老衲看来,江湖之大,无所不在,哪里不是江湖?举凡世事风云、人生悲欢,皆如江湖之潮,起落无常。只须人心不死,任你三教九流,俱逃不过江湖之险?老施主,你可知道,即便是令郎躬耕田园,也依然身在江湖。”
  “躬耕田园,也依然身在江湖?”王安一指自己,道:“大师,你看老朽可是身在江湖?”
  “老施主同样也是。”枯木大师目光一沉,似是穿越千年红尘,再度轮回,“老施主自以为黔首布衣,日日安宁,实则不然。身逢乱世,你须担心国破家亡,流离失所,那时你不得不为生计而奔波。纵是到了清平盛世,虽无人祸,你仍要心忧天灾之不幸。便以我佛门而言,尝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然而又有几个人不是出离红尘,又入江湖?因为这天地之间,家、国、天下皆是江湖。退出江湖,也便等于退出了人生。”
  “以大师之见,便是佛祖,也是身在江湖喽?”王安又问。
  “然。”枯木大师捻住一颗数珠微微一笑,一双眸子莹莹透亮,清澈如水,“我佛之大乘,旨在普度众生,济世为怀,亦即是心系苍生。若是只为一人面壁,不入江湖,又何谈普度众生?”
  王安仍是心有几分困惑,跟着问道:“难不成人生在世,当真就走不出人心江湖?”
  枯木大师道:“正是,便是神仙也走不出这四个字。你让令郎退出江湖,出了江湖,你让他心归何处?更何况,他心中的江湖不只是凶险二字,更多的乃是正义和使命。大丈夫不因名而往,不因利而趋,即便是人在江湖,凡事但求无愧于天地,这又有何不可?”
  王安若有所悟的道:“大师的意思是说人心江湖,江湖人心……”
  枯木大师忽然抬起头道:“老施主常以为世间凶险,莫过于江湖。岂知人在江湖,虽有凶险,却也自得其乐。老施主须知,天上的鸟儿明知有一天会遭人一箭射落,可它还是不停的飞来飞去。水中的鱼儿明知有一天会遭渔网捕杀,可它还是不停的在水里游来游去。它们因何不惧,便是‘快乐’二字,人心江湖,也是如此,也只有这样,一个人才能真正体会得到生命的尊严和生存的价值。老施主,你说呢?”
  王安连连点头,看着一旁的王佛道:“人在江湖,虽险亦乐。好,这些话老朽虽不是太懂,也深知大师的良苦用心。”
  “善哉,善哉!”枯木大师注视着手中轻拈的数珠,宛若佛祖拈花一笑,一脸的宝相庄严,“人心江湖,或情或恨,或贪或欲,或逛或诈,或善或真,或虚或妄,能否脱离苦海,一切皆因人而定。好在令郎求情求善,求真求美,或许正因为有了他这种人,江湖才会显得丰盈多彩,动人之至。”
  容帝尊哈哈笑道:“你这老和尚,说了半天江湖,也无非是想劝王佛将这个武林盟主一直做下去。不错,不心江湖,无愧天地,即是如此,这江湖不退也罢!”
  忽听三王爷在门口处笑道:“要照你们这么一说,便是本王,也岂不是身在江湖了吗?”迈步而入,向着众人作势一揖,伸手在怀里取出一张单子递于王安,低声笑问,“老人家,这是本王与令郎明日定婚所拟人名,你好生瞧瞧,若是嫌少,本王再添上一些。”
  王安看罢,与刘氏耳语了几句,夫妇二人忙整衣站起,甚是激动的道:“王爷,这已经不少了,够了,够了。此事让王爷如此费心,我们老两口子……真是过意不去,唉!真是……真是不知该怎样答谢王爷才是?”
  二人诚慌诚恐,刚要跪倒磕头,三王爷急忙抢上一步,笑着将夫妇二人一把拦住。他看了一眼王佛和柳依依二人,嘴里啧啧赞道:“你们二老真是好福份啊!不但生了一个好儿子,还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儿媳。你们也不用客气,我与王佛有缘,他与依依姑娘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当真是天造地设,堪为连璧姻缘。老实说,本王能与他们主持婚礼,倒觉得是人生一大快事。还有,这些满朝大员平时整日价哭着叫穷,但凡赈济灾民,个个硬是一毛不拔。本王正要趁此机会,通过他们明日所送贺礼,看一看敦廉敦贪?也好整治朝纲,加以肃治。”
  王佛道:“王爷此举,倒也是个好法子,一切依王爷分派便是。”
  三王爷今天看上去格外愉悦,他叫过一名下人,低声道:“传本王的话,让贺师爷速速按照所拟人名,将贴子写好交与本王。另外本王今儿高兴,你再去春意阁一趟,将易水寒、颜如玉夫妇二人一并请到府上。本王要与枯木大师、明阙真人和容老英雄等人筵饮而酌,畅欢一醉。”下人一揖唱诺,领命而去。
  ※※※
  春意阁内,易水寒与颜如玉对面而坐。颜如玉身著绮罗,头簪珠翠,正自妙目曼转,羞眉月弯,怀抱一张七尾焦琴,弹唱着一曲东坡居士的《水龙吟》: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人坠落。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团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二人一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