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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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雨淋 更新:2021-02-21 13:36 字数:4814
王佛极为嘲弄的笑了笑,毫不客气的回敬道:“墨大人,歌功颂德、溜须捧圣和阿谀奉承的话,我不会说,也不想说。当今圣上有道无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今朝廷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上至公卿王侯,下及府县州官,但凡有个品级的,十之八九,莫不以权谋私。至于老百姓的死活,又有几个青天大老爷会放在心上?”
“你——”
“在下所言,句句是实。”王佛淡然一笑,“秋前辈和花前辈虽然为贼,干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我倒觉得比起那些官差老爷们,实不知要强过多少?因为据在下所知,他们所到之处,杀的都是贪官污吏,豪强劣绅,所作所为,总还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你……”墨中白怒道,“王佛,你想造反不成?”
“不敢。”王佛微微拱了拱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且放手时须放手,我说这些,只想求大人给秋前辈和花前辈一条生路。这样一来,他们或许还会感念朝廷恩泽,不再与朝廷做对,于公于私,对大人都无坏处。倘若大人执意拿人,只怕他们刚刚被拿,绿林中便会有更多的秋枫和花念容。敦重郭轻?还望大人三思。”
墨中白漠无表情的道:“任你说的俱是实话,但本官身为朝中人,你让我放了他们,办不到!”
王佛不卑不亢的道:“大人身居庙堂,官授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剿匪原属天职,本无过错。只是大人忘了一点。”
墨中白异声道:“哦?哪一点,说出来听听。”
王佛接道:“以在下看来,朝廷要想天下无贼,以武力而服其众,实在是一个最愚蠢的法子。因为与其越剿越乱,莫若朝廷清源正本,下决心肃整吏治。在下相信,如果朝廷肯以弊绝风清,破觚为圜和兼善天下的话,待得我大明江山鸿均盛世之日,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届时不须清剿,那些盗贼便会不剿自息,天下太平。”
墨中白伸手搭住大、二“太刀”的刀柄,低着头冷笑道:“说来说去,你无非还是想替秋枫和花念容二人开脱,王佛,你别以为有三王爷替你撑腰,你便可以无法无天,如此放肆!你信不信,本指挥使就以你邈视朝廷、目无纲常为名,便可以将你一并拿了?”
“当然相信,因为你是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在下一介布衣,焉能不信?”王佛从从容容的笑了一笑,然后不慌不忙的道,“不过在大人不曾拿我之前,在下想和大人打上一赌,不知大人敢不敢赌?”
墨中白道:“敢不敢赌,那要看本官有没有兴趣,你想赌什么?”
“不多,三个人,外加我这块‘武林盟主令’”王佛一伸手,在怀里取出那面“武林盟主令”朝墨中白眼前一晃,跟着回手揣入怀内,“我与大人公平一战,如果在下输了,我和秋前辈、花前辈以及这面‘武林盟主令’一并交给大人发落。大人想治我们什么罪都可以,我们绝无怨言。可若是大人输了,在下也有个请求——”
看到“武林盟主令”时,墨中白忍不住心里动了一动,忍住问道:“你说,什么请求?”
王佛一指秋枫和花念容,道:“放了他们夫妻二人,大人认为如何?”
三王爷听到这里,忽然击了一掌,笑道:“嗯!墨指挥使,本王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你倒不妨不试。”
贺顶红和易水寒各觉心头一凛,贺顶红低声道:“王爷,不可。”
三王爷却笑着道:“我看可以,怎么,莫非你们担心王佛不成?”
二人道:“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话音刚落,墨中白的目光宛如鬼火闪了几闪,接着一字一板,一板一眼的道:“好,王佛,本指挥使原意与你一赌。”
王佛亢声一笑:“好!大人够痛快。”
“王佛,你们少要废话,拔你的剑!”墨中白双手一分,大、小二“太刀”呛呛两响,双双出鞘。刹时金紫交辉,映着他那张死灰色的脸,使得墨中白的表情看上去更显得阴森骇人,“本指挥使要好生讨教一下,名动江湖的‘杀手佛’有何等过人之处?”
王佛笑了。
因为他发现,这世上有许多人只所以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最根本的原因,都是由于“诱惑”所致。
而能够诱惑墨中白,好像已不再是秋枫和花念容二人,而是那一块可以号令天下武林的“武林盟主令”。
王佛正要亮出腰间的“挽歌”软剑,突见秋枫来到三王爷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三王爷猛然一扬右手,高声道:“墨指挥使,且慢动手,本王有话要说。”
墨中白纵然狂妄,也自知与三王爷尊卑悬殊,是以表面上也不敢不从,当下身子向后退了一步,躬下身道:“不知王爷有何训示?”
“墨指挥使说笑了,本王只是说几句而已,何来的训示?”三王爷手拈短须缓缓一笑,道,“你们现在就动手,本王觉得有些不妥。一来这厅内甚是杂乱,也不是比武的所在。二来嘛!”说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二来天色渐晚,本王也着实有些乏了,所以还是明天再比更好。墨指挥使,你以为呢?”
墨中白干笑着点了一下头,当即将双刀还鞘,道:“王爷所言,至情至理,中白自当遵从。”
三王爷向秋枫摆了一下手道:“秋老寨主,烦你挑出一名兄弟与墨指挥使等人前面带路,找些上好的房间,先让墨指挥使等人前去歇息。”
秋枫来到厅口,叫过一名喽罗吩咐了几句,墨中白看了那各喽罗一眼,然后朝三王爷施了一礼,似笑非笑的道:“王爷,中白告退。”左手一挥,与所随一干侍卫跟着那名喽罗出了大厅。
瞧着墨中白消逝的背影,三王爷低下头啐了一口,又看了一眼王佛,兀自低头不语。
这时毕、娄二人忙吩咐一部分校卫张罗着收拾厅堂,等到将残席一一撤去,毕重信看着地下的几十具森森白骨,皱着眉问:“王爷,这些尸骨如何处置?”
三王爷吸了吸鼻子,忙掩着嘴有些恶心的道:“人死了还能怎么办?快快快,都装殓起来,抬走抬走……”
在装殓“灵犀狐”智宗的尸骨时,秋枫亲自动手,将他的骨骸一一拾起摆放齐整。想起智宗与自己朝夕相处,数载之久,到头来竟然兄弟相残,酿成反目,秋枫鼻子一酸,禁不住悲从中来,眼泪潸然而下。
时间不大,几十具尸骨尽皆装殓已毕,三王爷向着毕、娄、唐三人道:“你们也都去睡吧!”
三人各自躬身请了个安,带着一干校卫抬着装殓起来的尸骨退出大厅。花念容看了看“三头六臂”,笑道:“九位兄弟跟着我从云台山一路至此,鞍马劳顿,甚是辛苦,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九人不敢相违,连忙抱拳唯喏,相继退出。
※※※
九人走后,偌大的聚义分赃厅内便只剩下秋、花、容、满、贺、易、王佛和三王爷等八个人。
王佛朝三王爷抢上一步道:“王爷,方才在下言语之间多有唐突,还望王爷——”
“你不必解释,你并没什么错。”三王爷轻轻叹了一口气,略显恨意的道,“你方才说的话,本王并不生气,因为你说的都是实话。其实当今局势,本王又何尝不知?唉!如今的朝廷十宦九贪,腐败至极!本王每每想到这些,也深以为忧,只是肃整吏治,谈何容易?至于你对墨中白打赌之事,本王也不生气,因为这个姓墨的自恃什么‘京城四大高手’之首,素来便目中无人,本王正想借此机会,让你挫一挫他的锐气。不过本王想知道,你与墨中白交手,心中能有几成胜算?”
王佛肃然道:“墨中白能名列‘京城四大高手’之首,几年来誉满江湖,尽人皆知,自非浪得虚名。我若与其交手,实无半点把握。”
“着啊!”三王爷颔首道,“所以方才本王才提出来让你与他明日再比,好在秋老寨主与我言讲,他有一本绝世剑谱,或许可助你一臂之力。”
秋枫接道:“王兄弟,你可知数十年武林中曾流传过‘三字封神,旷古绝今;封神为最,三字至珍;绝学神兵,无敌乾坤;风云天下,世之同尊’这几句话?”
王佛凛然一惊,忙道:“前辈所说的可是千古第一神兵‘封神斩’和绝世剑法‘新三字经’?”
“正是。”秋枫脸色凝重,一字字的道,“据江湖传闻,‘封神斩’乃是南宋高宗年间一代铸剑大师赫连风所铸。为铸得此剑,赫连风七赴西域,后在天山天池一带,得到了一黑一白两块精铁。他由炉化、冷浸、粹锻、冶炼直至成剑,前后历时七载有余。我还听人说,赫连风铸剑时每每锻打一次,便以其手臂之血融入铁液,等到剑铸成之后,他看上去却好像整整老了二十岁。”
对于这些武林秩事,江湖奇谈,三王爷一向颇有兴致,忍不住一旁插言道:“若说起名剑来,本王也略知一二,别的不说,就说干将、莫邪、湛卢、巨阙、纯钩、太阿、工布、鱼肠、龙渊、赤霄、神羞、属镂、神龟、昆吾、胜邪、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便皆为千古名剑。秋老寨主,本王很想知道,若以‘封神斩’与这些名剑相比的话,谁会更锋利一些?”
“千古神兵,封神为最。剑锋所及,不避铁石;其光所至,锐不可挡;其势所趋,鬼惊神伤。”说到此处,秋枫的脸上忽然有种极为神秘的表情,“若让老朽作评,应该是‘封神斩’最为锋锐。因此剑剑身正面为白,背呈幽黯,故此剑又名‘黑白令’,世人谓之曰:‘黑白令出,阴阳颠覆;黑白倒转,天地皆变。’而这句话,指的正是这柄‘封神令’。”
满十六道:“此剑晚辈也曾家父说起过,不过,他说‘封神斩’快则快矣,只是杀气太重,似有一股子嗜血魔性在内隐藏。一旦其魔性发作,剑一出鞘,水遇之而沸,火遇之而熄,风遇之而狂,血遇之而逝。莫说寻常人等,就是赫连风本人也难以自持,所以它又被赫连风视为至凶之物。”
秋枫道:“没错!所以赫连风时隔不久,便又自创了能克制此剑的一套剑法,就是名动天下的绝世武学‘新三字经’。可惜剑法练成之后,赫连风也只在江湖上出现过三次,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不知所踪。不成想天意机缘,五年前老朽偶在后山巡查,窥得一处洞穴,洞中虽没有‘封神斩’,却让我有幸得到了‘新三字经’一书,大家随我来——”
秋枫说罢,带着七人出离大厅,挨着夜色来到了“瑞岩观”。进得观内,秋枫取出火折子燃起一根蜡烛,让王佛等人一一落座。
三王爷急不可待的道:“秋老寨主,书在哪里?”
“王爷莫急。”秋枫将观内的一张方案向旁一挪,然后俯下身子,格的一声,将一块青砖轻轻撬起。待他一连撬起四块青砖,才见他伸出双手,在砖下捧出一只黄灿灿的方盒来。
七人见他手中所捧,竟是一只金盒,一时无不称羡。三王爷啧啧的道:“赫连风当真大方的紧,别说盒内没有‘新三字经’,就只是这只金盒,也委实令一般人为之心动。”
秋枫更不打话,啪的启开盒盖,众人看时,盒内金光闪耀,较之金盒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秋枫伸手一托,已在盒子里取出了一本金书。他托起金书向王佛眼前一递,颇感遗憾的道:“实不瞒王兄弟,老朽虽然有幸得获此书,奈何无福消受,因为书中所载剑招,全是一笔笔的狂草,不管老朽怎么看,也参悟不透其间奥妙。王兄弟,你且瞧瞧。”
王佛接过金书,见此书约一百余页,通体赤金,金线装订,封皮正中镌着《新三字经》四个柳体金字。王佛翻开第一页看时,见是一篇自序,序文中写道:“天、地、人者,概谓之‘三才’也。世皆以天命唯首,地命次之,人命而下,唯独吾所不然也。余之愚见:天之命矣,是之为空;空而虚无,虚无而盈。故其因博大而布星辰,处渺茫而纳八荒,虽则夜昼流转,而不自息;四季阴晴,而属自然。此为天命,同为人修身之源,养性之根也。
“地之命焉,是之为重;重而不浮,恭而不妄。故其因厚重而起山岳,居其深而辟江河,虽则万峰竞峙,而不自负;百川入海,而不独溃。斯为地命,亦为人修身之本,养性之道也。是故人之命也,概为天、地自然之道,须随天道所趋,应地道而为,胸怀天地者,圣人也。
“余著《新三字经》书,无意求法,所谓剑法,信手数笔、狂草涂鸦耳。凡书天、地、人三字,计三千四百二十一字,天字为始,地字为根,至人归真。是以修我此法,天字易取,地字初难,唯人难书。余之斯言,须切记切记,慎之又慎。
是为序。
赫连风题于绍兴二十五年九月痴笑堂”
看过序文,王佛向后一一翻去,见书中全无剑招文字和人像绘图,一页页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