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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无忌确实心中吃醋。他在一旁观看，比当事人更看得清楚，这套剑法处处透着柔情蜜意，每一招每一式都做足了依恋回护、并肩进退的姿态。但他与杨不悔的想法却是大相径庭：“不悔妹妹只是和杨兄弟舞剑，并无它意。我决不可让她知道我心中不快，不能让不悔妹妹觉得我小题大做、气量太小。”他拿定主意，努力抑制心中酸涩感觉，尽量显得云淡风轻，以显示自己是通情达理之人。
  未免泄露张无忌身份，有人时杨不悔仍喊他阿牛哥哥。因此杨不悔悄声问他：“阿牛哥哥，你生不生气？”说完紧紧盯着张无忌面庞，眼中带着三分羞意。
  张无忌淡淡道：“不悔妹妹，我为何要生气。你和杨兄弟使的这套剑法实在是精妙。”话未说完，他眼睁睁看着杨不悔俏脸一板，一语不发地走了。张无忌急步跟过去，心中又茫然又不安，不知为何自己没有生不悔妹妹的气，不悔妹妹反倒生气了。
  只有杨翡站在原处，低头看着手中长剑沉默不语。
  第　25　章
  黄沙漫漫无垠无涯，虽然此时正值冬季，昆仑地脉的阳光却格外强烈。行走在沙漠里的人顶着正午的烈日，均感炎热焦躁。
  目光所及之处，隐隐出现几个黑点，不过片刻功夫，就飘至眼前。这四人正是急着赶路的杨不悔等人。他们略作停顿，等待杨不悔和张无忌查看地上死者。
  地上躺着的是三个身着白袍、袖有火焰的道人，俱是一剑穿胸而死。杨翡看了看伤口，啧啧称奇道：“是峨眉剑法中的一招越女追魂。看这创口的干净利落，还有这穿胸而过的力道，估计是灭绝手下的大弟子下的手。”殷离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显摆自己有见识么？一路上就没住过嘴。”殷离是看不惯杨翡有事没事往杨不悔身边凑的行径。在她心中，天底下的有情人都该一心一意，杨不悔和张无忌是她认定的一对，就决不允许杨翡来破坏。
  杨翡眼睛一眯，忽然浑身放松，拄着剑懒洋洋地站着，邪笑道：“这酸味，十里之外都闻得到。”殷离气得发抖。她一向脾气刁钻，武功毒辣，从来都是她给别人气受，没人能像杨翡这样随时能气到她。殷离也不招呼，唰的一下，一指戳去。
  他们打得正欢，杨不悔和张无忌也查看完毕。杨不悔忧心忡忡，站起身对张无忌低声说：“这三个人是负责出门联络的。也不知道他们身上到底带了什么消息？传递出去了没有？”张无忌徒手挖了个浅坑，把这三人埋起来。他心情亦是沉重，安慰杨不悔道：“现在猜测也没有用，为今之计还是快点找到五行旗和天鹰教的人。咱们这一路上看到的尸体和打斗痕迹越来越多了，只怕他们就在不远处。”张无忌一想到天鹰教中有他的外公、舅舅，所谓见舅如见娘，心中也有几分渴盼。
  他们四人继续上路，果然一路上可见战况越来越激烈，杨不悔和张无忌面色愈来愈沉，只有杨翡和殷离全不挂怀，视若无睹。
  疾驰一个下午，到了日落天黑之时。杨不悔和殷离都感到颇为疲乏，正坐在火堆边歇息，分食干粮。杨翡在讲笑话逗她们两。殷离本来不想理他，话声入耳，到底没绷住，还是笑出声来。杨不悔附和着笑了笑，心不在焉的拿出自己的水壶就要喝水。仰头喝了半响，才发现水壶里已经没水了。张无忌拔下自己的水壶递给杨不悔。杨不悔对上张无忌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发现张无忌的身后，西北方向的天空上，一道黄焰冲天升起。她蹭地站起来，说道：“黄色？这是六派约定的求救信号。黄色代表的是崆峒派。”
  张无忌跟着转身望去，抓住杨不悔的手说：“我们去看看。”杨不悔点头，两人向着黄焰升起的方向奔去。
  越接近火箭升起的地方，厮杀的声音越明显，时不时有凄厉的喊声传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在夜晚的荒丘之中，这临死前般的叫喊撞得人耳膜发麻。张无忌感到握在自己掌中的杨不悔手心发汗，不由分说打横将她抱起，继续奔过去。
  张无忌登上一座高大的沙丘，一个大屠杀的修罗场猛然跃入两人眼中。杨不悔轻轻挣脱，站立在旁，一眼扫过，下面少说也有数百人在厮杀。
  明月冷辉，照得万里沙漠寂廖无情。
  刀光剑影之中，人人均在舍死忘生的恶斗。
  对张无忌和杨不悔来讲，这都是他们此生看到的最惨烈的大战场面。兵刃入肉的噗噗声，刀剑碰撞的砰砰声，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断从下面传来。
  刀剑飞舞，血肉横溅。杨不悔觉得自己看到的是野兽在相互撕咬，而不是人在争斗。她手上突然一痛，抬头看向张无忌，见他一脸不忍目睹之色。张无忌感到杨不悔目光，恍然回神，轻叫一声，立马松开去看杨不悔的手。
  这时张无忌突然看向沙丘左侧下方，原来有一群人陆续赶到。一个清朗的年轻男子声音说道：“昆仑派已占上风，咱们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当能一举面歼锐金旗，余下两旗便望风披靡。倘若去救援崆峒，杀了个难解难分，天鹰教来个渔翁得利，那便糟了。”
  杨不悔也循声望去，原来是峨眉派的人到了。而说话的男子却是一身武当派打扮。杨不悔虽和武当有过几回来往，都是瞒着人的，因此并不认识宋青书。她微微皱眉，随即释然。想必兹事体大，张真人并没将真相告诉武当上下。这位武当弟子急于表现也不难理解。　不过这男子见识倒是不凡，要是峨眉派按他所说歼灭了锐金旗，锐金、洪水、烈火三旗就都危险了。
  还未待她想出个头绪，黄沙中突然间钻出一个青袍人来，双手一长，就要去抓宋青书的后领。正是神出鬼没的青翼蝠王韦一笑。孰料宋青书反应灵敏，武功高强，随手一剑刺去。他爱慕周芷若，每每特意站到心上人附近。韦一笑抓他不着，竟出乎意料地猛地一转，把周芷若抓在手中。他抱起周芷若，纵声长笑，疾驰而去。
  杨不悔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变故，忽然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一个人影箭一般冲出去。杨不悔回头看去，哪还有张无忌的影子！
  她大惊之下就要跟去，刚一起步，杨翡突然窜出，对她微微一笑。他伸手握住杨不悔手掌，一股柔和的九阴真气从他掌中传出，顺着杨不悔的经脉流入。杨不悔顿觉脚下一轻，身子已如箭一般激射而出。两人携手向张无忌方向追去，身形一晃，就已越过峨眉派诸人。
  灭绝本也紧紧跟在后面，却先是被一个少年超过，现在又被另一对少年少女超过。她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何时江湖上涌现出这许多年轻高手了？！
  却说张无忌一眼认出被抓走的人是周芷若，他虽不知道这青袍人是吸人血的韦一笑，依然担忧周芷若安危。他内力高强，近日又学会轻功诀窍，急切之间速度已超过韦一笑。这两人轻功绝高，不过片刻功夫就远远把众人甩在身后。
  张无忌足下生风，慢慢接近了韦一笑。韦一笑自出道以来，从未有人在轻功上能和他一较高下，忽然听到后面有人越来越近，心中惊骇绝不下与灭绝。他此时运功到了极致，身体里寒毒蠢蠢欲动，张嘴便向周芷若脖颈咬去！
  便在此时，张无忌离他只有丈许，眼看韦一笑咬上周芷若，焦急万分，猛地运气到极致挥出一掌，隔空拍向韦一笑的背。
  韦一笑只感到一股浑厚蓬勃的至阳热气从背后袭来，他心中大呼不妙，本已咬上周芷若的脖颈，正待吸血。此时却万万顾不得了，劈手将周芷若往后一抛，身子一轻嗖地窜出老远。
  张无忌轻巧跃起，长臂一探，便将周芷若抱在怀中。周芷若前两日亲眼见了韦一笑杀死本门两名弟子。被掳去之时已经绝望，等到韦一笑咬她脖颈时更是万念俱灰、闭眼待死。哪知逢此绝境之时，竟有人从天而降救了她的性命。她被张无忌搂在胸前，碰到他宽广坚实的胸膛，又闻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又惊又喜。
  她轻轻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俊秀的陌生男子，她分明从未见过，却又感到几分面善。张无忌那日认出周芷若，早就想对她一表感激，此时两人再度见面，四下无人，便忍不住对她说道：“周姑娘，汉水舟中喂饭之德，永不敢忘。”
  周芷若看了半响，面露喜色：“你是当年张真人身边的小相公，你是张无忌！”张无忌笑着点头。周芷若忽然想起自己正被张无忌抱着，轻呼一声，挣扎着要下地。张无忌也猛然想起，手忙脚乱的松手。他看见周芷若雪白的脖颈上，几个牙印血迹斑斑，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来递给周芷若。周芷若接过帕子，瞧见帕脚绣了一个稚嫩的芷字，忽然心中一动，瞧了张无忌一眼，向他问道：“这帕子？……是不是……”张无忌说道：“正是姑娘当年赠我的。”周芷若想到他数年来都随身携带这手帕，不由柔丝百结，思绪万千。
  周芷若晕红过耳，娇羞无限，低着头细声问道：“你身上所中寒毒，已好了吗？”张无忌点头答道：“承蒙挂心，已经好了。”周芷若心中欢喜，双目中光彩明亮，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忽然原本绯红的脸颊唰的变为惨白，嘴唇抖了抖，不敢再说话。
  张无忌转过身来，看见杨不悔正冷冷的看着他，她身边跟着杨翡，一脸幸灾乐祸。在他两身后，灭绝师太刚赶到，也正冷冷地瞧着周芷若。
  周芷若疾步走到灭绝身边，叫了声“师父”便站到灭绝身后。灭绝打量了张无忌一眼，客气道：“多谢少侠救了我徒弟。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张无忌对灭绝颇有忌惮害怕之感，并不愿和她多说，只简单答道：“在下名叫曾阿牛，并没有师父。”
  灭绝皱了皱眉，也不再多问，带着周芷若告别而去。周芷若跟在灭绝身后，临走前又悄悄回头看了张无忌一眼，终是走了。
  殷离气喘吁吁地赶来，望着面色不好的杨不悔正自奇怪。
  张无忌看着杨不悔冷淡的脸色，本能地开口解释：“这位周姑娘以前对我有恩……”
  杨不悔忽然开口道：“你别说了。我都听到了。”她抬头仔细望着张无忌的面庞，他脸上一片诚挚、绝不做伪。可正是这绝不作伪，让杨不悔感到一阵失望胆寒。他分明是丝毫不懂，自己的举动有多暧昧、多引人误会。多么可怕的丝毫不懂！
  今天有个周姑娘，那明天呢？以后呢？难道他要对所有有恩与他、对他好的姑娘这样暧昧吗？重逢的惊喜过后，这令她隐隐感到不安的问题终于彻底暴露出来。她对张无忌的个性了解极深，他是天底下最软心肠的烂好人。若真的有哪个姑娘挟恩求爱，他会怎么做？她心中不寒而栗。
  杨不悔斩钉截铁地说：“不错，我确实很生气。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何生气？你走吧，除非你想明白我为什么生气，否则不要来找我。一天想不明白，你就一天别来；若是你永远想不明白，”她脸色一变，眼波欲流，凄然欲绝，偏过头去，“若是你永远想不明白，那就永远不要来找我了。”
  杨不悔说完，转身不再看张无忌，飘然远去了。
  第26章
  张无忌茫然无措，心中如同被重重一击，不知为何杨不悔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他脑海一片空白，足下不由控制的追出去。杨不悔猛地回头，厉声道：“不许跟来！”
  张无忌一惊，立刻停住，他望着杨不悔强自忍泪、又倔强又脆弱的模样，一种绵密的痛从心口蔓延开来。他伸手想要拉住她，轻声说：“不悔妹妹……”
  杨不悔侧身轻轻避开张无忌的手，一滴晶莹的泪珠在她转头间落到地上。张无忌低头看去，那泪珠在沙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浅坑，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砸了一个口子。杨不悔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说过了，想不明白，别来见我。”身形一晃，已经越来越远。
  张无忌望着杨不悔的背影，想要追去。脑海中却全是杨不悔又失望又伤心的面容，那双脚就钉在了原地，怎么也动不了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两意，与君相诀绝。好倔强的脾气！好烈性的姑娘！”杨翡目光灼灼，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惊喜赞叹。他纵声长笑，头也不回地追着杨不悔而去。
  张无忌又低头看向那小小的泪坑。在干燥的沙漠里，那点点湿痕很快就在他眼前消失了。“从今往后，我决不让不悔妹妹掉一滴眼泪。我要不悔妹妹每一天都无忧无虑，再没任何烦恼。”他立下这个心愿，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转眼之间，却由他亲手打破。一种从未有过的惆怅布满他的心头，他抬头极目望去，清辉普照，荒野万里。他茕茕孑立于苍茫天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