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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奔出城外二十里，那头陀才停住，和杨逍对招起来。杨逍使了一套极少示人的拳法，斗得数十招后终于确认这头陀是他失踪已久的好兄弟范遥。两人同时撤手，踏前一步，双手紧紧相握。杨逍向他脸上凝望半晌，潸然泪下，说道：“遥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范遥抱住杨逍身子，说道：“大哥，一别十几年。明尊庇佑，想不到我们还有相会的一天。”
  小凌子跳过来，看来看去惊讶地问：“小遥？你怎么变成这样啦？”说着伸手摸了一下他脸上刀疤：“嗷嗷，这是真的伤疤！”
  第　15　章
  杨不悔半夜被自家爹爹叫醒，她一边穿衣梳头一边听杨逍讲述“花样美男毁容卧底记”。杨不悔狠狠掐了下自己，很好，她睡醒了。待听完范遥的经历，杨不悔神情古怪地问了一下：“那范叔叔这些年来可打听到什么？”
  杨逍正为他的遥弟感慨唏嘘，听了杨不悔的话不由噎住了。他想了会，讪讪地说：“汝阳王搜罗了一大帮高手，打算对付我明教。”
  杨不悔抚额：“爹爹，这不是范叔叔潜入王府前就打听到的消息吗？之后呢？汝阳王现在的计划是什么？那成昆去了哪里？”
  杨逍面无表情地和杨不悔对视一会儿，咳嗽两声：“我去问问遥弟。”说完急步向外走去，那背上分明写着四个字：落荒而逃。
  杨不悔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教势力这样大，起义却总不成功了。她爹爹还有范叔叔就是个代表——智计百出偏偏缺少一颗政治头脑。
  杨不悔前世外公的父亲是位优秀的地下党人，解放前辗转活动于上海香港间。从小她就坐在外公的怀里听他讲这位曾外祖父的故事：
  即便是身处重重监视之中的人，他依然能潇洒自如地为两边接头；即便手中拿着证物被人在现场撞见，他也能谈笑风生全身而退。没有探听不到的情报，没有传递不出的消息。这才是杨不悔心目中的卧底间谍。
  看这位范叔叔混入汝阳王府的心机，明明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么做事情这么不靠谱呢？既然是当卧底，就要有接头人啊，不然有了情报往哪传递？汝阳王这些年南征北战扑灭明教义军，他没想过窃取点机密么？成昆这人确实要重点提防，但没鱼虾也好啊。难道成昆一天不出现，他就一天天在王府里默默蹲着？
  “还是说，其实是我的想法比较奇怪？”杨不悔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手下动作加快，出去见见真人。
  “见过范叔叔。不悔早就从爹爹那里听说了无数范叔叔的事迹，今天见了您，不悔更敬佩您啦。”
  范遥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娃从后院而来，早已猜到是杨逍的女儿。他扶起杨不悔，细细打量一番。见她年龄虽稚，却身材修长，生的骨肉匀停雪肤黑发。因是匆忙赶来，头发被一块帕子松松系在一边。小脸上带着刚起床的红晕，两个酒窝挂在唇边，一双琥珀似的大眼滴溜溜来回转动，正好奇地望着他。
  范遥沙哑着向杨逍称喜：“没想到咱们兄弟再见，大哥已有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看侄女俏皮狡黠的模样，平素没少让大哥头疼吧。”心中却暗暗感叹：“大哥和我真是难兄难弟，具都情路坎坷。好在大哥最终还是得到了大嫂真心，更拥有挚爱留下的骨血。比我是幸运多啦。”
  杨逍呵呵一笑，忍不住想要显摆一下自家闺女，接到杨不悔眼刀一枚。他立马端正表情，严肃起来：“恩，遥弟。你还要赶回王府，咱们先商量正事，长话短说吧。”
  范遥想起杨逍先前所说，神色也凝重起来：“汝阳王府守卫森严。王府的地图和护卫路线，我倒是可以画一份。只是汝阳王当初为了对付我教，陆陆续续搜罗了大批好手，其中还有玄冥二老这样不可小觑的人物。”
  杨不悔大吃一惊：“玄冥二老！范叔叔，这玄冥二老投效汝阳王多少年了？”
  范遥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进汝阳王府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汝阳王的座上卿了。”
  汝阳王，成昆，玄冥二老，屠龙刀。杨不悔翻来覆去地在心中琢磨这些词，总觉得有一条线把他们串联在一起。她喃喃出声：“汝阳王这么想要屠龙刀么？”
  范遥爽朗一笑：“十多年前，有地方官员获得倚天剑把它献给汝阳王。汝阳王听说了江湖传闻，又亲眼见了倚天剑，自然想要把这对绝世神兵收入囊中。这段日子，我听说江湖上冒出甚么倚天屠龙的大秘密。丐帮和峨眉因此事成水火。汝阳王也动了心，想要再夺回倚天剑。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真的有甚么武功秘籍么？”
  杨逍笑而不语，转而瞧向杨不悔。范遥心中转了转，立马醒悟：“啊，倚天剑是郭襄女侠传下来的宝物，峨眉掌门想必是知晓其中秘密的。大嫂是灭绝那老尼最得意的弟子，说不得灭绝就告诉了大嫂。大嫂又告诉了侄女。如今秘密大白于天下，觊觎秘籍的人都要去找灭绝的麻烦。嘿嘿，侄女这法子妙得很啊！”
  范遥转念一想，又有几分担忧道：“侄女把这秘密传扬出去，别人不知道是谁，灭绝可是心知肚明的。若她心生记恨，可就不妙了。”
  杨不悔心不在焉地答道：“就算我什么也不做，她就不想杀我了么。”她知道杨逍和范遥误会了，也不说破，心想：“灭绝这变态老女人可不知道是我做的，她现在说不定是最疑惑的人了。毕竟灭绝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
  杨不悔暂时把有关汝阳王的疑惑放在一边，心思又回到行刺上，开口询问道：“范叔叔，汝阳王的起居习惯如何？每日歇在何处？”
  范遥向杨逍要来纸笔，稍加思索便勾勒出汝阳王府全图。他一边讲解一边在关键处做标记：“汝阳王、王妃、世子和郡主各有居所，在王府最核心处。汝阳王姬妾虽多，但从不在别处过夜。若要行刺，三日后是个好时机。那日汝阳王一家要入宫赴宴，王府高手大半要跟随。大哥可趁此机会先潜入王府埋伏。待汝阳王回府，王府守卫从外班转内班，这时漏洞最多。”
  杨逍与范遥相视而笑，拍着对方肩膀：“遥弟，咱们兄弟里应外合，再干一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范遥蛰伏十几年，其中苦闷憋屈可想而知。若是能把汝阳王府一锅端掉，汝阳王便是有天大的阴谋也实现不了了，实在是一扫范遥胸中块垒。他情不自禁抓紧杨逍手臂：“大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汝阳王世子也除去好了。这汝阳王世子将满十七，精明强干不下乃父。来日必成我教心腹大患！”
  杨不悔微微皱眉，一手托腮，一手轻敲桌面。她沉吟片刻，终于摇头道：“汝阳王世子不能杀。”
  她来大都后，每日都会反复研读朝堂上错综复杂的派系斗争。此时略加思索，便理清关系，缓缓开口解释道：“皇太子之所以能和皇帝抗衡，靠的是手中握有的兵马不输于皇帝。汝阳王一脉若彻底倒下，皇帝要收拾皇太子可就容易得很了。我们虽然不想要皇太子胜，但也不能让皇帝一家独大。要知道再昏庸无能的皇帝，他也会做一件事情——平叛。皇太子一天不除，皇帝最大的敌人就不会是明教。咱们要的是鞑子朝廷内斗不止，可不是要他们一致对外。”
  说到这里，杨不悔微微一笑，问正在打哈欠的小凌子：“小凌子，你有没有什么毒药，中毒之后一个月才会致命的。”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世间绝没有人能解的那种。”
  小凌子捂着嘴，懒洋洋地回答：“这个容易，两天就能配好。即便是我要解毒，仓促间要备好解药的药材也得半年。你就放心吧。”
  杨不悔抿嘴微笑：“行刺成功后，就把汝阳王遇刺即将身亡的消息散布出去，总要给皇帝留点打压汝阳王的准备时间么。汝阳王世子这样年轻，汝阳王的老部下也未必心服。咱们尽可派人挑起他们自立门户争权夺利的心思。就算世子再精明强干，想要梳拢好汝阳王的势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范遥看着杨不悔笑容甜蜜地筹谋出这等毒辣的计划，饶是他自己一向心狠手辣，也不禁有些心中生寒。他心想：“这侄女的心思真是九曲十八弯。没想到她在名门正派的大嫂身边长大，性子却一点也不古板端方。这缜密周全的思量，和不放过一丝弱点的行事作风，比大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管是对付灭绝老尼，还是算计汝阳王，都是隐在暗处让人找不到痕迹。当真合我的胃口。”
  第　16　章
  夕阳西斜，大都进入又一个休眠的时刻。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代表宵禁开始的第三声钟声响起，大都的喧嚣彻底寂静，夜，到来了。
  哪怕王府中一个主人也不在，汝阳王府一如既往的井然有序，一队队护卫来回巡视。
  杨不悔伏在屋梁上，除了护卫的脚步声，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轻轻的萦绕在耳边。斜斜躺在一旁的小凌子突然坐起，紧接着杨逍也低下/身去。杨不悔凝神细听，终于听到一前一后两匹马直奔进王府后院来。
  能在王府中纵马的，一定身份不低，正主要回来了！杨逍和杨不悔不约而同的想到。
  汝阳王府虽然是汉式建筑，但是处处保有蒙古特色。这能随处跑马就是其中一条。杨不悔听到两匹马冲到正堂前的院子里，一个少年正用蒙古语唤着一个小女孩。接着是翻身下马的声音，然后急匆匆的脚步声跟上来，好像是仆从来牵马。
  杨不悔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急步走进来。后面紧随而至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杨不悔猜想，这必然是汝阳王的一双儿女，世子库库特穆尔和绍敏郡主敏敏特穆尔了。
  那女孩一身火红的蒙古袍，头上编满了小辫，镶着白色毛绒的蒙古帽上缀着无数珍珠和宝石，脖颈上挂了数串珊瑚项链。一张雪白的俏脸被衬得娇艳欲滴。因为生气而更生动的眸子在灯光下熠熠夺目。
  杨不悔细细瞧过，不由得酸溜溜的想：“果然是个绝色美人，难怪无忌哥哥日后会喜欢上她。”她把目光投向后面的汝阳王世子，心底赞了一声好。
  原来这位汉名王保保的世子，年虽十七，却生得高大挺拔，气宇不凡。白袍金冠，剑眉星目，行走的姿态间蕴含力量。这是与武林高手截然不同的感觉，是一种纯自然的力量之美，好像一头优美的豹在闲庭信步。
  赵敏和王保保在上首坐下，一队蒙古侍女们上前来服侍，为他们解下外袍，递上浸湿的手帕。赵敏瞥了侍女一眼，换了汉语和哥哥交谈：“孛罗帖木儿想要娶我，真是痴心妄想！他大了我十岁，家里姬妾成群。我真想狠狠抽他一鞭子。”
  王保保不在意的笑了笑，对赵敏说：“刚才在宴上，你不是拿话挤兑了他一番，让他大大的丢了脸吗。说到底，不过是答失八都鲁他们那帮人想要借此控制住爹爹。”
  赵敏想起刚才的事情，忍不住露出一丝小女孩的得意笑容，靠上椅背：“那是当然，惹了我敏敏特穆尔，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以后也要他麻烦不断。”
  他端详了赵敏一会儿，摇头失笑：“也怪我妹妹长得太天姿国色，是个男人就要动心。大都不知多少人向父王说亲，不知将来妹妹会嫁给谁？”他说着也有些怅惘。
  杨不悔却看到赵敏脸色惨白，贝齿紧咬下唇。赵敏偏过头，一脸倔强之色，语气斩钉截铁：“如果不是像哥哥这样的英雄，我绝对不嫁！我不要嫁给大都那些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
  杨不悔眼前恍惚，竟觉得这绍敏郡主有几分像她从前的样子。她默默思量：“怪不得她身为郡主却看上了无忌哥哥。原来她的心思和我差不多，不愿意将终身托付给不堪之人。唉，人生在世总是会有诸多束缚。我十几岁时也曾有过破釜沉舟的幻想，结果看来看去，值得自己不顾一切的人还没出现，那股少年狂热的情怀却消退在时光之中了。”
  杨不悔低头注视着赵敏如花般娇嫩的稚嫩容颜，心想：“今日之事若成，这小小女孩就会失去最重要的依仗。她想要任性骄纵的资本就再也没有了。她会不会作为联姻的筹码，嫁给她无法选择的丈夫？”
  杨不悔蓦然惊醒：“啊！我怎么大敌当前，却对敌人的女儿心生同情？唉，以前爸爸说我心太软不适合从政，果然是对的。关键时刻，任何不相干的情绪都会产生严重的后果。我要专心一点。”
  杨不悔收敛心神。这时门外一阵骚动，杨逍精神为之一振，一个威严豪壮的中年汉子走进正堂。赵敏欢叫一声扑入他怀中，汝阳王哈哈大笑，用蒙古语哄着小女儿。
  杨不悔死死盯着这人，心底想起张无忌跟他说过的、被玄冥二老捉走后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