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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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更新:2021-02-17 04:34 字数:4844
夜越深越静越凉,风起撩裙,吹得她心中火光熊熊而燃。
她胡言乱语间要的东西太多,多得出了铺子她双手都拿不住,只得解下臂纱,一股脑全兜进去,然后捧在怀里,乐呵呵地瞅着他。
一对小玉兔,晶莹透亮,煞是好看;两朵玉芍药,还没付钱就被她按在耳垂上;三块香帕子,她好心地往他怀里也塞了一块深紫色的;一排银针,四轴彩线,五根竹条,再加一大叠彩画儿,都像宝贝似的被她箍在怀里。
她瞅他瞅了半天,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一样,吃惊地嚷道:“你。。。你今晚出宫来,怎么没拿布蒙眼睛?”
坏了坏了,京城乃天子脚下,这城里面的百姓哪个不知道皇上是双眸异色?他方才带着她一路去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可要如何是好?
她像是做坏事怕人发现似的,缩着脖子瞄了瞄四周,见没人朝他二人看过来,才轻轻一舒气,还好没人瞧出端倪来。
他没答她的话,只是伸手抚平她两鬓乱发,又去摸了摸她耳垂上的翠玉芍药,手背贴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反复摩擦着,低声道:“你这摸样真好看,叫我想亲你。”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他这摸样也真好看,叫她也想亲他!
想着,她就往他身上蹭过去,也不知这还在街上,竟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去亲他的唇。
他容她欺上身来,却一把将她扛了起来,听得她一声惊叫,才微微弯唇,道:“跟我回府去,可好?”
她只觉一片天旋地转,怀里的东西差点被她扔下去,两面盈盈彩灯逆光而下,照亮了她眼下一片石砖,朦朦胧胧地映着他抱起她的身影。
她望天望地,觉得这样倒着看的光影竟是别样的好看,两只眼乌溜溜地转,当下也不挣扎,只是乖乖地道:“好。”
他就这样抱着她走进街尾,抱着她上了孟府的车架,抱着她回了孟府,又一路抱着她进了她的卧房。
休论孟府阖府上下有多惊颤,但说在街上一夜远远护着皇上安危的黄波等人,在看见那一幕时又有谁不是冷汗涔涔。
就连深明君意、忠心不二的黄波也觉得,皇上对孟大人实在是宠的有些过头了。
偏她孟廷辉醉得像什么似的,连一分半毫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一进屋,她就撒手不管那些东西,像小狼似的迅速扑过去,亲他咬他,连让他拿过火折子吹亮灯烛的机会都不给。
他明明可以将她制住不叫她动,可他却任她闹腾,被她横拉硬拽地拖上了床,又看着她晕头晕脑地解自己的衣袍。
她的手指不听使唤,半天无果,这才挫败地捧着脸呜咽一声,趴在他的身上不再动弹,开口命令似的道:“你。。。你脱了!”
他一只手臂缓缓圈上来,让她枕舒服了,才抬起另一只手,开始好整以暇地为自己宽衣,待到外袍褪去中单大敞,才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赤裸的左胸上,低声道:“可满意了?”
她摸着他的结实的胸膛,又不安分起来,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口中吱吱呜呜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发髻被闹得大散开来,连耳垂新买的玉芍药滚去一边也不顾。
他突然一个翻身,猛地将她压在身下,低头深深一嗅她颈间酒气,俊眉陡扬,“喝了这么多,我看你明早还怎么上朝。”
她咯咯笑着,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学他说话,“。。。我。。。我看你明早还怎么上朝。。。”
他忍不住微笑,低头在她红嫩嫩带了甜酒香味的唇边啄了一口,“既然是这么想我,昨日何故不奉旨入睿思殿觐见?”
又扯回这话来了。
她攒起眉间,努力地回忆着,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好像。。。好像连他今夜为什么会出现,都还不知道呢!黑暗中,她费力地去寻他的双眼,待看清了,便嚷嚷道:“你跑来找我做什么?”
他道:“徐亭之事昨日未定,下旨传你你拒不觐见;今日既已落定,下旨传你却依然找不到你的人。我以为你心里面又胡思乱想,才‘纡尊降贵’地亲来见你。”
她努力地听他说话,可却满脑浆糊听不明白,只听清什么“徐亭”、什么“胡思乱想”,便瘪瘪嘴角,道:“徐亭这。。。这事儿。。。我怎能不。。。不前思后想。。。”
是“前思后想”,可不是“胡思乱想”!她没听清他说什么,可却在心里面一昧地纠正他的话,怨他怎么能不明白她的心意。
他默声盯住她。
自然是明白她的心意的。
在徐亭这事儿上,她聪明得让他都感到惊讶。
她知道倘若他因她一人弹章而罢徐亭相位,定会被安个“偏听”之名,于是她便拉动廖从宽及一干御史台监管们齐齐拜表弹劾徐亭,将此事闹得举朝沸扬,闹到最后他若不是罢徐亭相位,反倒会被人说成是罔顾台谏之言。
正旨未下,她颇知道要避嫌,生怕她私下入觐让人觉得他所下旨意会是因她之言而有所偏颇,才会如此小心谨慎、不敢落一丝把柄于外。
他其实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中,可她却在乎他的名声在乎得要命,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给他铺稳台阶,生怕她的一个疏忽便牵坏了他的圣明之名。
若没她这“前思后想”,只怕他也无法拟得出这道令满朝文武噤声无议的旨意。
但,他宁愿她能像此时喝醉这样无法思考。
喝醉了的她,是多么可爱又是多么单纯,一双眸子黑亮泛光,澄净得如同她的这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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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九十六 醉(下)
闹了大半宿,她渐渐地乏了,便缩在他的怀里不再乱动,眼睫静静地垂下来,呼吸也跟着浊重起来。
虽是醉得没边儿,可脑中仅剩的一点儿意识却在咄咄逼人地提醒着她,他可是皇上,怎么就能在她府上过夜呢?但他的怀抱这么舒服,她任性地不想离去,无数个晕圈在脑海中来来去去地盘旋着,最终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两只手把他抱得更紧了——
横竖骂名她也背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皇上又不是没在她这孟府上过过夜!
她这么一想,更是心安起来,闻着他衣服上的浅浅香气,不过一会儿就要沉沉欲睡。
他却在这时候开了口:“徐亭的那些私信,你是怎么得来的?”
她迷糊中咕哝了一声,略有不满地皱了皱鼻尖。
他自然不会相信那些坊间流言,她怎么可能会派人去掘郝况的墓室?真是天大的笑话!那些欲趁机往她身上泼脏水的人是一刻也不得闲,连这种话都能编得出口……他用手摸摸她的脸,试图让她清醒些,低询道:“什么?”
她无意识地拿脸蹭他的手心,好像小猫似的,轻浅甜香的呼吸吹在他的肌肤上,声音细弱蚊吟:“都是……都是尹清给我的。”
尹清?
他捧着她的脸,眉间微陷:“哪个尹清?”
她被人扰眠,颇不舒意,在他怀中翻动了几下,才又道:“进……进士科……”
原本是还犹豫着要不要同他说实话的,却不料酒醉之时心防尽卸,一点儿都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一不留神就全“招”了。
他的手掌有些僵硬,又问:“尹清怎会有徐亭的私信?”
她胡乱摇头,把头埋进他颈窝里,再也不动。
今夜出宫,他虽是轻车简丛,却也颇是难为了黄波等人,为了顾他声名而在内廷布了好些幌子,才一路随他出来,此刻怕也是在孟府内外候着等他,端惧他会误了明晨早朝。
他将她抱得紧了些,侧头亲了亲她,眉间陷得更深。
尹清。
她倒也敢轻信别人,拿了那些信件就张鼓进伐,也不怕会着了别人的道。好在那尹清此次没有要害她的样子,但就冲这点,也让他无法对此人心生好感。
她入朝这几年间所历风云雨雪无数,可哪一事不是他能掌控的?她不论进退俯仰,全仗他一手拨揽,岂容旁人插手涉足?
她的小手犹然搁在他的左胸前,梦中指尖时而微微一搐,像是怕他会走,想要抓住他不叫他动似的。
他忍不住又去亲了亲她。
虽然不舍,可却不得不走。
今夜七夕,他见她能笑得如此开怀,心中亦跟着霁明起来。他深知她自幼孤苦,只怕是二十余年来都不曾像寻常女子一般在家与母亲姐妹们一道乞巧过;今夜能借着这七夕的日头、与一众女官们一道在城中玩耍,想必她是高兴极了,才会不管不顾地饮下这许多酒,醉得连“官威体面”都不在乎了。
放她起身时,她不安地扭动了几下,却又转头沉睡过去。
他推门走出去,想起她曾对他说过的话,沉黯双眼中更似染了层墨。
倘是将来一日她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可还会如当初所愿一般——陪着他,看他固江山,看他养百姓,看他致太平?
鸦色苍夜如盖倾扣,压得他呼吸微沉。远处黄波一声“陛下”恰时传来,这才唤回他的心神。
孟府上下怯不敢言,目光直送他出府,然后才阖门熄灯。
第二天,她直睡到临近晌午时分才慢慢转醒。
头疼欲裂,睁眼起身好半天,都想不起夜里发生了什么。待她一撩帐子,看见屋子里面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的东西,什么玉兔银针彩线叠画儿,这才如雷轰脑际,霎那间想起来她昨夜里都干了些什么!
当下羞愤欲绝。
她怎能张口要这要那,还当着街头就大胆肆行,回府后又疯了似的将他拽上床上下其手……她脑中一片乱糟糟的,只记得昨夜里他对她是那么的纵容,纵容得简直不像是真的……一时间竟隐约怀疑这是自己做的一场绮梦,他怎会只因怕她胡思乱想就真的出宫来见她?
没过半瞬,她又发现自己竟已是堂而皇之地睡过了早朝时分,当下更是惊惶万分!她知道他向来政私分明,纵是肯略略宠她些许,也绝不可能原谅她因酒误朝之举。
她飞快地穿衣梳洗,又将平日里伺候她起居的婢女叫来斥责了一番,怎能任她睡到这会儿都不叫?
那婢女一脸委屈,说是昨夜里皇上临走前吩咐过了,今晨特允孟大人休朝不觐。
府上小厮也闻声而来,对她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昨夜她在街上的情形,连说皇上是如何如何依她之索,又是如何如何将她抱回府里的……直叫她听得又是羞窘又是怔神,当信却又不敢信。
他的感情向来是沉稳而内敛的,何故会使得他昨夜张扬若此,竟像是明明白白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似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终还是不顾那特旨休朝一说,将自己收拾妥当,嘱咐人备车,出府往入宫去。
徐亭被罢相一事虽未令朝中大起震荡,然而人心浮动之向却是不可避免地有了倾斜。内廷传旨虽未对孟廷辉有所擢贬,可皇上特允孟廷辉一日休朝不觐的殊宠却让当廷的所有朝臣们刹然明白过来,今后徐亭是再无起势的可能了,而孟廷辉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愈发令人不可意犯了。
东、西二党老臣间虽然争斗多年,可徐亭一倒,却也令仍在政事堂的几位东党重臣生出些唇亡齿寒的感觉来。也不知是因怕这一番起伏波及到自己,还是因想要同孟廷辉之间暂缓关系,孟廷辉之前被中书连番批驳的那一封欲迁潮安北路安抚使司及转运使司共十三名属吏的札子,今日早朝一过便被数位执政审注具名,发下外廷拟诏了。
而孟廷辉身为权知制诰,方一入宫便接人传禀了此事,微诧之余便亲自着手拟就此诏,心头又略生感慨,想起尹清那日所道之言,竟是当真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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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九十七 生辰(上)
相较于迁调潮安北路官吏一事的顺遂,要如何安排尹清却让她有些顾虑和为难。
她自然记得自己当初承诺过他的事情,更记得他提的要求——留任京官,若不行,便出知潮安北路。
不知怎的,她下意识就觉得此人不可在身侧久留,若能让他出知地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眼下潮安北路不缺知县,而安抚、转运二司的空职又非尹清这等新科进士可任的。她思来想去,终还是决定让尹清暂留在京中,入太府寺主簿一缺,但等个一年半载的,再将他调出京中。
再来就是此次进士科登第的六名女进士。
今次自然不同于往年,这六名新科女进士会居何官位,已是令满朝文武注目已久的事情。皇上放手不管,只说让中书宰执同吏部商议着办,一切依往年进士科之例即可。但话虽如此,孟廷辉却无法真正做到将这六名女进士视同一般男子,更不情愿就这么让她们出知地方,白费了她辛辛苦苦力争来的机会。
就在她左思右想、试图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