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0 节
作者:没事找事      更新:2021-02-21 12:32      字数:4907
  天地混融不分,如芥子纳须弥般藏于一刀之内。
  焦烈武狂吼一声,化出万千棍影,铺天盖地的迎上刘裕。
  交战至此,两人尚是首次面对面硬拼交锋,生出像千军万马冲锋于战场上的惨烈气势。
  形势的转变来得太快太突然,人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反应方为适当。
  个中微妙处,只有对战的两人在切身体会下,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刘裕无计可施,力难挽回败局的要命一刻,他忽然灵机一触,记起焦烈武甫出手第一招,亦如眼前般闭上眼睛,这分明是一种气机感应的厉害招数,纯凭真气的感应以决定霸王棍的应对之道。
  对刘裕来说,自被燕飞改体内真气从后天转为先天后,只要守心不怠,灵台空明,气机感应便如呼吸般自然而然,不用闭上眼睛已可洞察无遗。
  但显然焦烈武的守心功夫却是他最弱的一环,或许因他天性暴戾,又或许因过去两年杀戮过度,更因刚被刘裕摧毁了苦心经营的无敌船队,所以须“闭目”方能“养神”,使心无杂念,才能纯凭感应出击。
  刘裕正是针对焦烈武这唯一的弱点出招,虽然有点荒谬,却非常有效。
  他先还刀鞘内,令焦烈武感应不到他的刀,然后凭护体真气硬捱他棍气的冲击,此着完全出乎焦烈武意料之外,仿如忽然变成“盲人”,焉能不大吃一惊,心神失守。
  正是争取得这一线空隙,刘裕乘虚而入全力使出他的“天地一刀”。
  刘裕的厚背刀化作耀人眼目的芒光,仿似失去了实质,变成一道反映着两边火光的幻影,挟着破空的尖啸,狠狠破入重重棍影里。
  棍影消散。
  焦烈武硬被劈得往后挫退一步,虽然狼狈,但未露败像,两手改握霸王棍正中处,便以两端棍头施出一套精微细腻的棍法,与欺入他棍势范围的对手,展开凶险万分的近身血战。
  刘裕得势不饶人,抛开以前一切成规,反复把“九星连珠”运用,每提一口真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从不同的位置角度,劈出九刀,每一刀都是因应敌情、审度时势而发,招与招间全无斧凿之痕,更如流水般没有间断。
  一时棍影漫空、刀光打闪、凶气横窜、杀气腾腾。
  两方人马同时呐喊打气,为己方领袖助威。
  乍看似是双方旗鼓相当,但焦烈武已清楚知道自己失去先机,陷于完全的被动和守势。他最想的是唤手下来施援,只恨纵然他想违诺,却无暇发出求救的召唤,可知他的形势是是何等恶劣。
  刘裕却是故意制造出此刻的假像,不让焦烈武的手下发觉焦烈武正频临崩溃的边缘,现在他可说牵着焦烈武的鼻子走,完全不让他发挥长兵器的威力。对焦烈武更不利的地方,是在近身拼博的情况下,要舞动如此一根长达丈半的重兵器,使出最精微的棍法,以应付刘裕灵活轻巧如天马行空的厚背刀,实是非常吃力的事。所以缠战的时间愈长,他的损耗比之刘裕愈快。每过一刻,他便多接近败亡一步,连想使出与敌偕亡的招数也力有不逮。
  “当”!
  一声激响,直上星空。
  刘裕抽刀后退,焦烈武则狂吼一声,棍影象不受约束般扩张,直追刘裕。
  贼众还以为焦烈武大发神威,杀退刘裕,登时叫喊得力竭声嘶,状似疯狂。
  刘裕哈哈笑道:“黄泉之路,恕刘某不奉陪了。”
  “铮!”
  刘裕退至城墙下,还刀入鞘。
  焦烈武追至刘裕身前两丈许处,再无以为继,脚步踉跄,先是霸王棍脱手堕地,接着站立不稳的摇摇晃晃。
  贼众一方倏地静下来,人人射出难以相信眼前景况的神色。
  在两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这位双手染满血腥,从未遇过敌手的一方霸主,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前颓然倒下,仆往地上去。
  墙头的方玲发出一下撕破寂静的惨厉尖叫,为焦烈武送终。
  刘裕抢前从地上执起霸王棍。
  众贼齐声发喊,祭出兵刀,往他杀过来。
  刘裕以霸王棍一端点在地上,腾身而起,一手提着霸王棍,直升上五、六丈处的高空,另一手抓到从墙头垂下的索子。大喝道:“杀!”
  墙上老手等忙合力把他扯上去。
  接着墙头上喊杀声起,守军士气狂升,人人争着奋不顾身的把准备好的石灰、滚油往杀到城墙来的敌人洒下去。
  惨叫声中,箭矢如雨点般罩往敌人,绝不留情。
  刘裕抵达墙头抛开霸王棍,大喝道:“兄弟们!随我出城破贼去。”
  第十一章故梦如烟
  任青媞神色凝重的道:“刘裕己变成南方最危险的人物,我敢说一句,只要刘裕在世上多活一天,皇帝宝座就没人可以坐得稳。”
  与她对坐的聂天还不眨眼的细审她如花玉容,不错过任何一个微细的表情,若有人在旁观看,会以为他被任青媞的艳色吸引,只有当事者明白他是在分辨对方每句话的真伪。
  以聂天还般的人物,江湖经验丰富不在话下,且因长期处于与众敌周旋的情况里,自有一套观人之术,可从任何人不经意的动作或表情,至乎一个眼神,分辨出对方是在弄虚作假或是真心诚意。
  聂天还平静的道:“你和他交过手吗?”
  任青媞轻描淡写的道:“我杀不了他。”
  在这位于岛北的别院中园的小亭里,四条柱子挂上宫灯,两人分坐石桌两旁,喝茶对话,四周花树环绕,除了百虫和唱,一切宁静安祥,可是两人间谈论的却关系到南方的未来,皇朝的兴衰。
  聂天还皱眉道:“以任后的功夫,竟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刘裕吗?他又是凭甚么狡计脱身的?”
  任青娓一双美目射出凄迷的神色,浅叹一口气,道:“说出来你肯定不会相信,不过却是铁般的事实,刘裕再不是以前的刘裕,像脱胎换骨般,我用尽一切办法仍没法杀死他,如果他不是对我尚余情意,我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我有一个提议,要杀刘裕现在该是最佳时机,否则如让他坐上北府兵统领之位,帮主你将有天大的麻烦。”
  聂天还微笑道:“杀刘裕的人,此刻正日夜兼程的赶往盐城去。纵使他武功大有精进,但己陷进四面楚歌之境,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今次将是难逃劫数。”
  任青娓讶道:“他到偏远的一个临海城池干什么呢?”
  聂天还解释清楚后,道:“只是一个焦烈武他己应付不了,何况还有桓玄派出的高手。兼且他当上盐城太守,表面风光,却是无兵的统帅,只会成为被刺杀的明显目标。”
  任青媞柔声道:“帮主有没有想过,刘裕能安抵广陵,己大不简单,显示出他有自保的能力。不论是刘牢之或司马道子,都不愿让他回广陵去,他却成功办到了。刘牢之把他调往盐城讨贼此着借刀杀人之计,看似聪明,但也可以弄巧反拙,一个不好,若被刘裕大破焦烈武,帮主认为会有什么后果呢?”
  聂天还微一错愕,蹙起眉头道:“不大可能吧!这并非一般江湖的争雄斗胜,而是实力的比拼,刘裕凭什么和焦烈武争锋?”
  任青媞垂下螓首,轻轻道:“我只是为帮主担心,帮主如果这般轻视刘裕,终有一天会吃更大的亏。刘裕己变成愚民眼中的真命天子,其号召力比孙恩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还不懂好好利用这种优势。兼之他有荒人作后盾,一旦让他主掌北府天下将无人能制。”
  聂天还对任青媞的批评丝毫不以为忤,反露出欣悦神色,微笑道:“相信现在没有人敢不把刘裕放在眼内,我聂天还更不会犯如此严重的错误,但亦不会高估了他。”
  任青媞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像受了冤屈似的道:“假如刘裕真的收拾了焦烈武,帮主认为自己是低估了刘裕,还是仍高估了他呢?”
  聂天还为她斟茶,不答反问道:“你很看好刘裕,那何不投往他的一边,助他成王侯霸业,你的心愿不是也可水到渠成吗?”任青媞看着注进杯内的热茶,腾升的水气,从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是不可能容纳像我这般出身的一个人。他想当北府兵的大统领,又或想当皇帝,必须先与我划清界线。在北府兵将领和建康高门大族的眼中,我任青媞只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聂天还想不到她如此坦白,呆了一呆,把茶壶放回小火炉上去,不解道:“既然如此,当初你又因何肯与他合作呢?”
  任青媞现出苦涩的神色,柔声道:“因为我看错了他。我本以为他会于谢玄死后策动兵变,先在北府兵中夺权,然后攻入建康,如此我和他将是天作之合。岂知他却令我失望,我对他再不存任何幻想。“聂天还双目闪闪生辉的看着她,欣然道:“你现在和刘裕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任青媞淡淡道:“尔虞我诈四个字可以道尽其详。我是刘裕命中注定的克星,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他,有一天他会设法除去我,以抹掉他心底里视之为生命中一个污点的那段回忆,在这情况出现前,我必须杀死他。”
  聂天还喜道:“我从没有想过和任后可以这般坦诚对话,听任后的肺腑之言。任后的情绪何须如此低落呢?刘裕根本尚未成气候,什么‘一箭沉隐龙'只是荒人穿凿附会的夸夸其谈,我聂天还第一个不相信。任后如果肯为我出力,我聂天还一定不会薄待任后。南方霸权谁属,全看谁能控制大江。现在我和桓玄己控制了大江中上游,占尽地利,更能坐山观虎斗,看着孙司马道子和刘牢之三方拼个你死我活,再坐收渔人之利。区区一个刘裕将难以左右大局,建康军和北府兵的败亡是早晚间的事。”
  任青媞苦笑道:“与桓玄这种人合作,不是与虎谋皮吗?”
  聂天还感到浑身轻松起来,连自己亦很难解释因何有此愉悦的感觉。在整个对话的过程里,任青媞没向他施展半点勾魂献媚的手段,可是他反感到如此的她方最是迷人,仿如忠心的小情人,乖乖地听她仰幕倚赖的男人尽吐心声。他首次感到自己她撤去戒心,因为他不觉任青媞有半句的谎话。
  微笑道:“桓玄是夺天下的人材,却非守天下的明君。桓玄更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就是好色。严格来说,他不止好色,且是色迷心窍,置大业于不顾。据我所知,他对王恭之女迷恋极深,故于她自尽身亡后悔恨交集。如果任后能于此时乘虚而入以任后之能,肯定可以得到他的眷宠,而任后将变成我布在桓玄身边最厉害的棋子,对我两湖帮将来能否从他手上夺取天下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任青媞垂下头去,幽幽道:”帮主的所谓会厚待青媞,竟是着我去献身给另一个男人这么一回事吗?”
  以聂天还的老练,亦被她这两句话问个措手不及。以他的城府之深,这两句充满怨怼又极尽诱惑之能事的话,仍使他的心“霍霍”跳动起来。
  这个女人心中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呢?难道她真的倾心于我?
  ※※※※燕飞和拓跋珪沿着大河策骑飞驰,夜空厚云低垂,却是密云不雨。
  拓跋珪当先奔上一处石崖,勒马停下,对岸下游十多里处隐见灯火,正是幕容宝的营地。
  拓跋珪长笑道:“痛快痛快!有你燕飞在我身旁,更令我增加必胜的信心。”
  燕飞放缓骑速,来到他身旁,默然不语。
  拓跋珪朝他望来,欣然道:“你心中想的,是否和我想的相同呢?”
  燕飞道:“你在想什么?”
  拓跋珪道:“我在想着我们十多岁时的旧事,那趟我们策骑狂驰,在野林区迷了路,误打误撞的参加了秘族人庆祝牧神的野火舞会,遇上令我们一见倾倒的美人儿。只可惜有缘无份,我们还为她神魂颠倒了好一阵子。”
  燕飞虎躯一震,脸上现出奇异的神色,好半晌才道:“你现在连儿子都有了,仍念念不忘她吗?”
  拓跋珪没有察觉燕飞异常的神态,目光投往幕容宝的营地,黯然神伤的道:“我本打定主意再去寻她,可惜接着便被苻坚派走狗来突袭我们,从此我们过着流浪天涯的日子。回想起来,她便像儿时最美丽动人的梦,也如梦般一去无踪,了无痕迹。”
  燕飞没有说话。
  拓跋珪叹道:“是不是得不到的女人永远是最好的,此后我虽然有过不少女人,却总没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她是朵有刺的花朵,想沾手的人都会受创,这正是她最令人难以忘怀的地方。”
  燕飞仍没有说话。
  拓跋珪诧异地看他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
  燕飞道:“楚无暇能代替她吗?”
  拓跋珪眼睛亮起来,道:“我想试试看,希望不是引火自焚吧!”
  燕飞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