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1-02-21 12:18      字数:4785
  尹夫人说对方无以为人主。其实就是觉得刑夫人比不上自己。
  可是当大汉天子让真正的刑夫人走出来的时候,尹夫人被震住了,说了一句:“真人主也。”从此不敢再与刑夫人相比较。
  大汉天子的人生就是这样多姿多彩,从来没有说缺了谁活不下去的。
  司马迁恨这样的八卦,更恨自己身不由已的去听,其实他一直是恨的,恨那个人有那么多的男人和女人,可是那个人是皇帝,皇帝既然可以拥有天下,当然也就可以拥有天下的男人和女人。所以他选择了躲藏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天子不在的时候,把自己全部精力都放在书里,可是现在,那个天子,自己依然风月无边,却还要残忍的剥夺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就这么想我死吗?刘彻!
  其实刘彻不是想司马迁死,刘彻要的是彻底摧毁他内心的骄傲和尊严,但是石头脑袋的司马迁想不到这些,他只是以为刘彻想他死。
  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临了,夏天的来临也意味着秋天的脚步不远了。司马迁再次见到邴吉,邴吉的眼里满是担忧:“太史令大人,听说陛下朱笔勾了第一批秋后处斩的犯人,而你,就在里面。”
  “秋天到了吗?”司马迁惊然的抬起头望向铁窗外的天空。
  “还没有,可是,太史令大人,拿钱赎命吧,你看到了吗?这个监狱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很多死刑犯有钱的交钱,没钱的交命,都出去了。”
  “有钱的交钱,没钱的交命?交什么命?”司马迁不解地问。
  “没有钱的,大多都选择了腐刑。”
  司马迁脸色骤变:“腐刑?”
  “对于那些死刑犯来说,命根子到底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士可杀不可辱,不可辱!”司马迁喃喃地说。
  “太史令大人,如果再不想办法,你可能就真的要被斩首了,你真的就打算这么死了吗?你的书不写了吗?你一生的心血就准备这样白白的浪费了吗?”
  司马迁听着邴吉的话,脑海里闪现出来的却全是竹简被烧掉的画面,他还能写书吗?如果当今天子不准他写书,他还能写吗?如果不能继续写书,他还能做什么?天子是注定把握不了的,那么这身体留在世上不也是没有用的吗?
  他一生中追求的两样东西,全部都是掌握在那个天子手里的,自己一样都握不住。他唯一爱的那个人,是全天下最风流又寡情的天子;他唯一追求的理想,却也是离开了那个天子的支持便不能完成的空想。
  想活下来,必须交钱,可是他没有钱;要他交命吗?那还不如要他死了的好。还是从前那样的话,纵然是天子的宠臣,到底是男儿,犯了罪,杀了便杀了,死了便死了,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折辱呢!
  “太史令大人,你的朋友呢,能向朋友借到钱吗?”邴吉问。
  朋友?
  唐都?
  邓平?
  落下闳?
  这些人自己也没有那么多的钱,何况,自从观星改历结束后,他与他们的交往就已经淡了,平时能见面的机会也不过是太常府例会或者皇家国宴上而已。都只是普通人,就不去打搅他们平静的生活了。
  任安?任安这几年倒好像是提拔了,或许他那里能借到五十万钱吧。
  “邴大人,能不能帮我找一下任安任大人?”
  “任大人随陛下出京去泰山了。”
  司马迁叹息,居然是这般的阴差阳错。
  “听说霍大人是太史令举荐的,如今霍大人被陛下委以重任,在京留守主持政务,太史令大人要不要向他借钱?”
  司马迁沉默了,在这一点上,他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有时候,他就是这样的石头脑袋瓜子。
  邴吉叹息着退了出去,离开监狱的邴吉,去了霍光的府第。
  “邴吉,太史令大人怎么说?”霍光急着问。
  “大人,太史令大人没有出声,他似乎还是不想大人为他出钱。”
  霍光黯然。
  “大人,你帮帮他吧,太史令大人很可怜,这天下之大,除了你,可能真的没什么人可以帮他啦。”
  “邴吉,你对他的映像好像很好?”霍光缓声说。
  “至少他没有害过人。”邴吉笑道。
  “怎么说?”
  “我驻守刑狱多年,我手下的犯人有很多都是因为得罪了陛下的宠臣或者妃嫔而被治刑的,但仔细想来,倒真的没有一个是被太史令伤害而下狱的。光是这一点,他已经很了不起。”
  霍光笑了笑缓缓道:“邴吉,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邴吉走了,霍光去找金日磾。
  自从李陵事件发生之后,金日磾心情一直不好,而李陵的家人被诛族,身为朋友,没能够挽救朋友的家人,心里就更加郁闷呢。
  “翁叔。”霍光叫他:“还在生闷气啊?”
  “哎,少卿若知道我们没能够救他的家人,心里不知道会不会埋怨我们?” 金日磾叹道。
  “陛下盛怒之下,谁敢救人,少卿也应该能明白的,再说,少卿不是被单于招为女婿了吗?只要他不死,李家血脉到底是能传下去的。”
  “对了,子孟,你来找我有事吗?”
  “是关于太史令的事。”
  “不要提他,若不是他,日勇不会死,少卿也不会离开朝堂,此后的许多悲剧可能都不会发生。” 金日磾恨恨道;他是真的很恨司马迁。
  “秋后他就要被处斩了。”霍光忽然说。
  金日磾看着霍光好久,缓声道:“当真?”
  “他不肯我去救。”
  金日磾沉默半晌道:“子孟,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陛下根本不想人救他。”
  霍光叹息。
  “你跟我说,不是想我去救他吧?”
  “我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
  “烦什么,乱什么?”
  第 17 章
  “我不想他死。”霍光一字一顿的说。
  金日磾看着他。
  “哥哥曾经对我说,他是大汉王朝最清澈干净的人,最喜欢他那双不会隐藏的,满心仰慕哥哥的眼神。”
  金日磾没有问霍光他自己的想法,他们是好友,他知道霍光不会直说自己的心思,所以他就把霍光现在的心思说出来了:“你还是想去求陛下放过他是不是?”
  霍光点点头。
  “陛下可能再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求求陛下吧。”
  霍光有些感激的看着金日磾,笑了笑说:“翁叔,我们要一直这么互相扶持。少卿走了,我和你就不能再分开了。”
  金日磾也笑了,仰头道:“有的时候真想少卿能为我送些故国的马奶酒啊。”
  霍光也在望天,在想那位大汉天朝人人不敢仰视的陛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陛下回来了。
  霍光和金日磾也上书了。
  大汉天子看着奏折,然后看着跪在自已面前的两个人缓声道:“满朝文武只有你们两个人为他求情免死,你们胆子还真不小。”
  “臣等惶恐。”
  “你们随朕多年,一直都很谨慎小心,今天怎么这么大胆?”
  霍光和金日磾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不必多说话,天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为好。果然,大汉天子问完之后就笑了:“你们能这样做很好,朕虽然喜欢你们的谨慎小心,但是也希望你们有胆量和勇气,若不能如此,你叫朕怎么放心把这个王朝交给你们去治理?”
  “谢陛下赞赏。”二人不失时机的说。
  “不过,你们在这件事上是好事多为了。”
  “陛下?”霍光惊然抬头:“陛下一定要处死太史令吗?”
  大汉天子不置可否地说:“朕此次回京,带了一个人回来,他太老了,一个人在民间生活不方便,所以朕就让他回来,好让朕为他养老送终。”
  两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大汉天子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无关的话。
  司马迁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想不到会是这个人来大牢里看望他。这个人就是当年告老还乡的王公公。
  “中书令大人,您怎么会来京城?”司马迁惊讶地说。
  “是陛下让我回来的。”王公公微微笑着坐了下来。
  “陛下说怕我一个人在乡间生活不方便,就让我回长安,陛下还说会为我养老送终呢。”
  提到那个大汉天子,司马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说你就要秋后处斩了?”王公公问。
  司马迁一时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看了你写的通史。特别是你写的项羽本纪,真是痛快!”王公公笑道。
  “真的?中书令大人,你觉得很好看吗?”司马迁眼中一亮道。
  王公公笑了笑:“单看还没那么好看,要和着另一篇看才更好看呢。”
  “哪一篇?”司马迁问。
  王公公瞧了他一眼道:“高祖本纪。”
  司马迁不由得笑了,灿若夏花。
  王公公突然叹息道:“可惜你就要秋后处斩了,我也再看不到那么好的书了。你是不是还有好多没有写出来?”
  “还有三十篇左右没有雕出来,另外还有十篇只打了稿,可惜——”司马迁想起那些被烧掉的素服,心中一痛。
  “要是你能活着把这些书写完多好,至少对我这个孤伶伶的老人来说,能有你的书看,也不寂寞。”
  司马迁沉吟良久缓声道:“迁没有五十万钱。”
  “想当年我也是出身书香之家的。父亲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是一家私塾的先生,本来一家和乐过着日子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居然被人陷害,结果父亲被气死,我被下了狱,母亲和妹妹都被卖到娼馆。好在那年正逢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有钱的出钱免死,没钱的可以宫刑取命,我没钱,又不想一家人蒙不白之冤,就选择了宫刑,然后上京申冤,陛下见我忠孝,就把我留在了身边,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了。虽然宫刑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万劫不复的羞辱,可是看着母亲最终能饴养天年,妹妹能嫁个好人家,总也算值得。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件两件事是无论受多少苦,受多少折磨都想做的吧?”
  司马迁听在心里深叹一声不语。
  王公公看在眼里,没有再多说,站起身道:“我要回去了,免得陛下知道我来见你不高兴。”
  司马迁没有拦他,只是神情黯然的坐着。
  三天后,杜周进宫,递上了一个折子,是司马迁写给大汉天子的折子。折子上到处都是斑驳的泪痕。
  大汉天子直视杜周。
  “王公公走后,太史令夜夜饮泣,悲伤不能自制。”杜周如实报奏。
  大汉天子这才打开折子,只见上面写着:“罪臣司马迁伏乞陛下,请陛下容臣以戴罪之身继续写书。”
  “只有这么多?”大汉天子心下一冷缓声问。
  “此是太史令最后的一封折子,他前面写过一些,但是都扔了。”
  “拿来给朕看。”
  杜周便令人将其他的竹简也送过来,大汉天子站起身走下龙椅,亲自弯腰去翻,只见那些竹简上写着好些不全的文字,直到翻到最下面的竹简,才看到二行完整的字,但是那字,却也被那个人用雕刀划过了。
  那上面写着:刘彻,你要保证让我继续写书,刘彻,你要保证永远爱我!
  大汉天子笑了,直起腰:“他是不是选择了宫刑?”
  “是的,陛下。”
  “现在行刑会不会有事?”
  “冬天行刑会好些,臣一定会选择一位最好的行刑官。”
  “不用等冬天了,就到朕的冰窖设蚕室。”刘彻突然提高了声音说。
  杜周愣了一下,低头应是。
  宫刑,只是两个字,可是受刑之人所受的苦却绝难为人道。很多人虽然选择宫刑以求脱生,可是真正能从宫刑手术当中活下来的人却屈指可数。
  刘彻虽然一心想宫了司马迁,可是事到临头,仍然有些着慌,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行刑手都在一旁候命,当然,这是绝不能给司马迁看到的。
  受过宫刑的人,要在蚕室当中赤裸下身近百日,不受风,不受外物侵袭才有机会活命,在受宫刑之时,行刑手用金铜所制的合金如镰刀状手术刀,分两步,先取人之蛋丸,再取阴茎,这需要相当高的技术,割浅了会留有余势,将来里面的脆骨会往外鼓出,就必须再挨第二刀。如果割深了,将来痊愈后会往里塌陷。阴茎割除后,用栓状白蜡针插入尿道,并用特制药水浸湿的纸张,将伤口覆盖。为了让伤口尽可能的不留疤痕,每日还要坚持换药,那药,每换一次就有如一次凌迟,令人痛彻心肺,所以将四肢尽绑,将口中塞物以防断舌是必要的。待三天后白蜡针拔除,尿液能够排出,手术即告成功。然而苦难并没有过去,受刑者要被抻腿,每抻一次都痛得心肝碎裂、浑身发颤,但这对阉割者来说是必须的,否则可能导致腰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