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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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点 更新:2021-02-21 11:45 字数:4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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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二三岁那年,我记得我被我的父亲狠狠地毒打了一顿,毒打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弄坏了他的一枝圆珠笔。当然,在当年这还算是难得的圆珠笔,是黑、蓝、绿三种颜色组合的。但你想,再怎么样,不过也就是一枝圆珠笔是吧,哪能那样没心没肺地遭到毒打呢!那件事确实违反常态,因为我自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父亲打过。当时,我的母亲在一旁闷声不响,既不帮腔,也不劝解,好像全然没有亲眼目睹这恐怖的一幕。
我被父亲打得伤痕累累,当时我毕竟还是个孩子,我还真以为那枝圆珠笔有多么贵重呢!于是就很自责觉得太顽皮了,很不应该的。所以伤好了以后,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一点都不记仇,依然左一声阿爸右一声阿爸地叫。直到过了一年,我在暑假里被伯伯接到了北京去玩,当我无意中到北京一家大规模的文具用品商店一看,惊奇地发现这种圆珠笔比比皆是,别说三色圆珠笔,就是五色的都有,而且才一两毛钱一枝,便宜得很。我欣喜得一口气把皮夹子所有伯伯给的零花钱都买了那种圆珠笔。
暑期结束了,我回到了家。到家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想博得父亲高兴,我兴奋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枝当年被我弄坏的一模一样的圆珠笔送给父亲。
“阿爸,这枝圆珠笔送给你。”我看着父亲,满心希望看到他喜悦的神色。
谁知,他看了一眼后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不一样,完全就是不一样的。”
我很委屈,就据理力争:“阿爸,一样的,完全一样的呀!你再看看清楚。”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父亲的音量很高,吓得我再也不敢出声了。
这以后,我就把所有的圆珠笔都悄悄藏起来了,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此事就越来越耿耿于怀,一直没法释然,直到我考取了中央音乐学院。
在离开家乡丹东的时候,我找父亲彻夜长谈了一次。那个时候,我的阿妈已经去世了。父亲那天喝了点酒,借着酒兴,阿爸向我道了歉,就是关于平生惟一一次打了我的事。我也正好顺水推舟,说出我的不解,让阿爸把其中的故事告诉我,阿爸想了想就说了起来。
在我9岁那年,父亲被一位来自上海的年轻阿姨深深倾倒。那位阿姨是阿爸战友的妻子,我至今也还有很深的印象。那位阿姨明眸皓齿,烫着一头卷发,皮肤白净,身材婀娜,举手投足是那么的优雅,大伙儿都叫她“小秦怡”。
就这样,父亲不可遏制地爱上了那位阿姨。哦,确切地说是暗恋。
说起我阿爸阿妈的婚姻,他们当年是奉父母之命的。两家是只隔一墙的邻居,世交很深,等到各自的儿女长大,自然而然就联姻了。
后来,后来……”
正当我听得入了神的时候,不想北京才子倒头在桌上就呼呼大睡了,我知道这是冰酒的后劲来了。不过,喝酒的人以这种方式迷醉,倒也是最高的境界。
但这样的场面让我不知所措,我叫来侍应,告诉他这是一位住在本酒店812房间的住客,请求他们是不是能够把他带到他的房间?
“小姐,没问题,你放心吧,如果酒店关门的时候他还睡着的话,我们会把他带到他房间的。现在,让他在这里小憩吧,说不定他待一会儿自己会醒来的。”一位领班走过来对我说。
我稍稍坐了片刻,从包里随意拿出笔和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几句话,就起身告别了鼾睡中的北京才子,离开了酒吧。
走在夜风中,我在猜测这个真实故事的内容,至于怎样的结果,那么答案已经在那儿了,北京才子不是说他父亲爱一个女人爱得那么惨吗?那就说明他的父亲最后是独留一颗破碎的心了。
“会是怎样的故事发展?”我问另一个自己,因为那个自己是一个写爱情小说的作家。
如果我来写小说的话,已限定了悲剧结局的话,那么大概就是这样的:
后来,北京才子的父亲和那位上海阿姨在鸭绿江畔邂逅。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那位上海阿姨就走进了他的雨伞下,两个人越走越靠近。最后,他们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虽然雨已经停息了,但他们的那把伞还撑着,那是遮挡他们爱情秘密的保护伞。
然而,他们的暧昧关系被人传了出来。迫于人言可畏,上海阿姨不得不远远地躲避他。他们彼此都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为了保存各自的家庭,他们别无选择地分手了……
在上海阿姨结束探亲离开鸭绿江畔的最后一天,她在一张纸条上匆匆写下了3个字:勿忘我。连同那枝写字的三色圆珠笔一起留给了他。
那位阿姨走了,当她坐在开往上海的列车上时,她才失声痛哭,她知道自己人离开了,心却留下在了那片鸭绿江畔,留在了那位东北男人的心中……
而当他看到那张纸条后,流下了平生第一次的男儿泪,他把纸条和圆珠笔放在自己的贴身口袋里。东北汉子敢做敢为,决定为自己的幸福而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追随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在鸭绿江畔消失了,他出现在上海,出现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位上海阿姨看见他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连家里都不敢让他进去,仿佛当时在那把伞下的亲昵未曾发生过一样……他终于知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无法逾越的时空,无法逾越的道德界限……
他归去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他再也归不去了,他青梅竹马的妻子离开了他,他所在的军队也开除了他,他的战友更扬言要杀了他……
于是,他背井离乡,开始了漂流的日子,成了一位东方的远游客,一生就靠着回忆度日,而那永恒的回忆就是双双在那把伞下的瞬间……
这就是我虚构的过程,我不知道是否与北京才子想告诉我的那真实的故事相吻合。
夜色温柔,我走在风中,让它轻拂着我的脸,我想念着在纽约的John,这会儿他是否与我一样也独自走在风中?是否与我一样也在想念着我们共度的每一个朝朝暮暮?
我轻声地哼起了那首我们伤感的《卡萨布兰卡》,我知道不管经过多少岁月,经过多少风雨,John总在那儿的,是的,他总在那儿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的,分手还是分离,那都是我们选择的某种活在世上的生活状态而已,我们不会彼此失去的。因为,爱过,深深爱过的人,那瞬间就是永恒。
第十四章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上)
贝拉:
你好!
当我在酒吧醒来,你已经走了。时间大概是午夜2点。我回到了客房。
那一刻,我好想给你打电话,我要把父亲的故事继续讲给你听,我还没说完,对吗?
你无法想像那一刻我想向你倾述的愿望是那么的强烈。我甚至想向你大声地哭泣,就像少年时代遭到父亲毒打的那一刻,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
但是,太晚了,我不能打扰你的休息,我身上仅剩的那点理智克制住我一次次地放下了电话。
但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酒醒后的脑袋特别清醒,于是我干脆起床,下楼跑到你的公寓前后溜达了好几圈,感到这样离你最近,好像还能听到你睡在风中的轻轻的呼吸声。
我一边走一边抬着头,我在一层一层地数,39层,贝拉是住39层的。但当我数到30层之后就晕头转向了,我就又重新从第一层数起,但总是数不到39层就乱套了,虽然在黑夜中我看不清你究竟是躲在哪一排窗子里酣睡,但是我已经找寻到你的方向了。
看不到你的窗户,那就把头抬得更高些,看星星月亮吧,明亮的星不就是你的眼;弯弯的月儿不就是你的微笑?
不知为什么,我望着午夜的天空,童年时代的难忘的记忆就回来了。
贝拉,你知道吗?你深深触及到我灵魂深处的东西了。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你就会强烈地唤起我少年记忆中的那个在草原的风中奔跑的上海小女孩:羊角辫上系着两朵大大的红蝴蝶结;还有她的母亲,那个美丽动人的上海阿姨。
多少年来,这一幕幕都在我的眼前晃动。我在想,那位小女孩如今也该是你这样的年纪了吧,她过得好吗?她幸福吗?她仍在上海的人群里,还是早就像我们一样远涉重洋了?
对了,我把父亲的故事接着告诉你吧,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如果日后你把它写成一本书的话,一定会比《9·11生死婚礼》和《廊桥遗梦》更加感人。
但是,贝拉,这个故事里,让你看到的不仅仅是我父亲的那份情、那颗心,而是他的儿子,一个走南闯北什么风景未曾领略过的风流小子,而今命运却让他来承载像他父亲一样的苦情孤魂……
好,我接着说下去。
父亲暗恋上了那位上海阿姨。
据父亲说那是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的强大磁场的一见钟情。这并不是因为父亲没有见到过漂亮的姑娘,不是!父亲是部队文工团的,文工团里漂亮活泼的女孩并不少。
父亲爱得很痛苦,一方面他备受着内心的煎熬,不可自拔,既不敢表达又无法放下;另一方面他备受良心的谴责,觉得对不起战友也对不起我的母亲。
上海阿姨到部队时,带来了不少那种三色的圆珠笔,本属于上海小物品随便分发给大伙儿的,但到我父亲那儿却成了爱情的信物,视为比生命还尊贵的东西。所以,我刚才在酒吧里对你说的我小时候被父亲毒打的事,你应该找到答案了吧!
父亲一直想找机会向上海阿姨接近,机会终于来了。那次父亲的战友,就是上海阿姨的丈夫与其他几位战友去其他部队执行任务,一周内无法回来。临行前,那位战友还嘱托我的阿妈阿爸照顾一下他的年轻妻子。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军营举办文艺联欢会。父亲担任独唱,但当他来到了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演出时,看见了正在台下一隅坐在阿妈身旁的上海阿姨时,他的心脏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他的脸涨得通红,像喝醉了酒一样。但伴奏的乐声已经响起,没有退缩的余地,只有上了,阿爸闭上眼睛唱了起来。当他唱第一句的时候,显得是那么紧张,音韵里带着微颤的音,用阿爸的话来说就是“爱的颤音”。但唱着唱着就进入了状态,歌声充满着从未有过的激|情和深情,阿爸忘记了自己是在唱歌,而是进入了幻境——自己正一步一步朝着上海姑娘走去,走去,将手里捧上的这束鲜红的花儿交给她,向自己心爱的女人表白自己火热的爱情。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
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花儿为什么这样鲜
为什么这样鲜
哎
鲜得使人
鲜得使人不忍离去
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这是一首多么美的爱情歌曲啊!这也是一段多么动人的爱情表白啊!
因为这是一首阿爸的生命之歌。所以,当年我在中央音乐学院留校任教期间,曾特意查证过关于此曲的由来。
这首歌最初其实是出自于中国一首古老的塔吉克民歌。歌中讲述的是,一名为商人赶脚的塔吉克青年,爱上了喀布尔城的一位公主,但遭到了反对。青年只能顺着古丝绸之路流浪,把优美凄凉的歌声传遍了所有他路经的地方,最后传回到帕米尔高原他的故乡。
虽然这首歌的原唱比阿爸演唱的这首电影插曲更婉娩动人。但华夏土地上的儿女熟悉这首歌,爱上这首歌,甚至被它深深打动的都是取自于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这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插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那个时代中国人站在人性的荒原上讴歌爱情,呼唤爱情的代表作。
贝拉,我想你可能不会知道,或者不再记得这首歌了吧,那时你太小了。不过,说真的,有机会找来听听。真的,找来听听,要听原声的,最好能看一下这部电影,那么你就会被深深地感染了。
说回那一幕情景吧。
就在阿爸站在舞台上唱着这首歌的时候,那位上海阿姨目不转睛地望着阿爸,她的脸微微有些羞红,双目射出了灼热的光。她的嘴唇半张着,像是在期待着灼热的吻。她的胸脯起伏着,而双手却合一地放在胸前,那完全就是一幅《少女的祈祷》的经典画像。那位上海阿姨那一年可能是二十###岁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完全就像个少女,婀娜多姿的少女。可以肯定地说她当时不仅被这首歌曲深深撼动了,也被阿爸东北大男人的魅力倾倒了。
那天下午的联欢会一直延续到深夜,所有军营中的人都围坐在篝火旁吃着玉米棒和品尝烤熟的野兔、野鸟,那是狩猎者们在山上打获的。整个草原上欢歌笑语,奔跑玩耍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像萤火虫般地在黑夜里飞舞。
夜深了,人们陆陆续续地散去了,阿妈因为身体不舒服,也早早离席了。
在一望无际的夏日的草原上,凉风习习,有一个美丽的姑娘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风吹起了她的秀发,月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