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21 11:45      字数:4851
  客厅里处处是老人的身影,处处是老人慈祥的微笑。
  “安娜,瑞奇是火葬吗?”我问。
  “是的,今天刚火葬的,骨灰盒暂时寄放在殡仪馆。根据瑞奇的遗言,他要安放在纽约格兰姆的墓旁。我正想与你商量,什么时候我们去纽约安葬,也算了了我的一大心愿。”
  ()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纽约的。”我说。
  “那今年9月11日去怎么样,顺便为格兰姆扫墓。我现在也是觉得活一天是一天的,说不定哪天我也走了……”安娜说不下去了。
  我的眼圈又一次红了。世事难测,生死真的也许就在一餐之间,一夕之间。我拿来纸巾给安娜抹去眼泪,答应她在今年9月11日去纽约为格兰姆扫墓,为瑞奇举办安葬仪式。
  第十一章 消失的森林(下)
  安娜的情绪渐渐平复了,她拉着我的手问:“那个John真是不错,死去的人又不能复活,你也不小了,趁早把婚给结了,再生个小宝宝的,好好过上自己幸福的日子。我想格兰姆也希望看到你开开心心地生活啊!”
  安娜提起了John,我才忽然觉得我今晚不能在这里过夜。我在圣诞之夜的不辞而别,迄今已整整一个半月了,我实在对John太歉疚了。
  “我该回家了。”我拉着安娜的手说:“安娜,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最近哪儿都不去,就待在这座安大略湖旁。因为这条横淌着的湖泊上有瑞奇父亲的灵魂,我每天都会为在灵界的他祷告的。”我确实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前园后院楼上楼下,处处皆是旧日的伤心印记。这不是我能够平静下来的。
  “是啊,很晚了,我也不留你了,John一定在等着你回去呢!对了,你等等,瑞奇临终前说有东西要我转交你,我这就上楼去取。”
  不一会儿,安娜捧着一个很大的长盒子走了下来,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一层又一层包好的,不过,却很轻,大概是丝绸品吧。”
  不管它的重量是多么的轻,于我却是非常沉重的。我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按欧美习俗,礼物是要当场打开,表示自己的喜欢,但这是遗物,我不想这么随便地在人前打开。
  我向安娜告辞,她执意要打电话叫出租车送我回去。
  “不用了,安娜。我还想在你们门前的湖岸走走,巴士的班次很多的。”
  “那你自己多小心,代我向John先生致谢。有时间你们一起多来走走啊!”
  “好的。”我与她在家门口告辞了。
  我独自一人走在湖边的堤岸,巴士车站就在一边。银色月光下的湖泊是那么寂静,同是安大略湖,多伦多市中心的湖景是那么璀璨夺目,大小游船在星光下熠熠生辉,灯影摇曳;而这儿则显得苍凉和旷远,一片漆黑。加上这儿人烟稀少,雪积得很厚,看上去完全是一幅凄凄凉凉的乡村画卷。
  我在候车亭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望着手中这个精致的长纸盒,我在想它会是什么?终于禁不住好奇心,我层层打开了它。
  我的上帝,原来是一件华贵的红色丝绸和服,质地是那么柔软,上面是手绘图,画的是几位身着和服的古代京都仕女。这完全已经不是一件普通和服了,而是东洋最珍贵的艺术品。
  无意中我还摸到了夹在和服里的一张纸条,是用笔手写的,我展读了起来:
  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再看不到我了。但不要难过,因为我是去看格兰姆去了。
  这件和服是格兰姆的生母惟一留给我的纪念,它跟随了我整整半个世纪了。自从她抛下我们父子俩回到东京后,我再也没有打开过它。不是我有意要将它封尘起来,而是我没有勇气打开,因为那火一样的红色是我血流的伤口。当然,随着时光的流逝,特别是与你攀谈之后得知她当年作为名艺伎的许多不容易,也就渐渐地原谅了她,而我自己也在安娜的关怀下平复了创痛。
  我相信格兰姆在天国一定已找到了他的生母,而我也将追随他们。我们三个人在人间分离失散了半个世纪,这下终于可以在天国重逢了。
  孩子,你心里受的苦,爸爸都知道。你对格兰姆的情深意切,使我感到我的爱儿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你们的爱情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爱情,在我为自己儿子骄傲的同时,我也为我的中国女儿自豪。
  关于这件和服,我从来没有看见格兰姆生母穿过,她一直把它藏在箱子底下。有好几次,你是不是记得爸爸看着你在走神?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的中国女儿穿上那件红色的和服会是怎么样的?一定比那些日本电影里的场面还漂亮。
  爸爸希望你能穿上它,照一张像片,随后放在我的墓碑前。
  爸爸走了,而活着的你一定要开心起来。人来到世界上不是为了来受苦受难,而是来享受幸福的。孩子,让爸爸最后的吻落在你的额头,祝福你快乐健康。
  瑞奇绝笔
  我泪水滂沱,抱着这团柔软的丝绸泣不成声。瑞奇爸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好好地活下去的,等着我吧,请在天国的晚宴上、在你和格兰姆的中间为我预留一个空位吧!我是你们家的人,我生做不成你们家的媳妇,我死也要做你们家的鬼。告诉格兰姆,我永远爱他,我爱他远远超过爱我自己……
  我拿起那件红色的和服,随后自言自语地说:“还有,爸爸,你放心吧,我会把你的墓建在格兰姆的旁边。并且,我一定会穿上这件你如此钟爱的和服来你的墓地看你。”
  就在我一松手的时候,冷不防地突然吹来了一阵寒风,轻轻如薄纱的和服被吹到了半空中。在刹那之间,整个苍凉的湖岸仿佛被一团火燃亮了。就在那火光之中,我看见了那个印度少女叫什么来的,对了,叫阿莱蒂,她那20米长的Chu女红绸带,它穿越了时空的栅栏,飘在了湖岸的风中。紧接着,格兰姆的生母,这位东洋绝色艺伎也拨弄着三味线,一身衣锦裙绣地踩着节奏跳起了舞蹈……
  我看呆了,我被她们的美色深深震撼。在白色的雪地上,我的双手高高扬起,想要与她们相连;我那穿着皮靴的脚,也踮起了脚尖,舞了起来,在天与地之间,我们好像踩着同一个拍子,在同一个场景里,我听见了随风飘来的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正渐渐地消失在黄金般的天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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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多伦多时,已经是午夜1点多了。
  当我坐上电梯,来到39层的长廊时,我才发现我忘记带钥匙了。这么晚了,John一定是睡着了,因为我出门前都已经对他说今晚不回来的。
  我在家门前徘徊了好一阵,想到楼下的警卫处给John拨个电话,但转而一想,估计他已经睡着了,还是别惊动他吧,他的睡眠质量不是太好的。
  而我确实也身心疲惫,瑞奇的死以及手中这件红色的和服,无意中将我带进了半个世纪来沉重的历史画卷,我还哪里有心情与小别重逢的John彻夜缠绵啊!
  于是,我就走到公寓对面的皇家约克酒店(ROYAL YORK)开了一间房。
  通夜,这团火一样的红色和服一直在我的眼前闪烁,无论我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在这寂静的午夜,这团火红色一直在蔓延,它是欲望,它也是死亡;至少在那个深深的夜里,我知道那抹挪威森林里的绿色正在逐渐地消失,我的世界又一次被这燃烧的红色所覆盖……
  迷迷糊糊中,我的耳际回荡起童年时代的一首歌。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她象征着纯洁的友谊
  和爱情……
  第十二章 伤感的卡萨布兰卡(一)
  1
  那是2月12日的中午。
  我一觉醒来,看见自己正睡在一家酒店的客房里。才想起昨夜没带钥匙,无法回家。
  我忙起床,匆匆穿上衣服,就到楼下的服务总台结了账。
  我到家时,门没有上锁,我手捧着一束鲜花就进了门。
  “亲爱的,你回来了,没事吧?”John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来了,忙迎了上来。
  我淡淡地一笑,“还好。吃午饭了吗?”我问。
  “还没呢!我们到楼下餐厅去吃吧。”
  “好吧。”我说。
  席间,John仍是那么深情地看着我,他比平时沉默多了。而我心中则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吃完了午餐,我们双双回到了家。
  我来到了书房,我首先得处理一下1个多月来在我桌上已堆积如山的信件。我也打开了电脑,清除一下早已被发爆的几个电子邮箱。当然,我也得察看一下网友读者们留在我beila。 net网站上的留言。总之,我得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等我忙完这一切时,客厅里已没有了John的踪影。
  于是,我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我看见John蹲在地毯上的背影,身子微微有点前倾,一旁是他那只正打开着的黑色行李箱——他正在整理他的行装、衣物。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他的背影凄凉,一双手不停地抖动着,在阳光下显得毫无血色。我一阵伤感,不动声色地合上了门,朝后退去。
  我奔到客厅的盥洗室内,泪水涔涔,John是不是要离去了,他真的要离去了吗?天哪!怎么会这样!真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无法回答自己,感恩和忏悔的泪水糊住了我的眼睛,我扑在大理石面台上泣不成声……
  黄昏的时候,我们一如往日相依相偎地来到露台上看冬日湖光中的日落。2月的多伦多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我们披上大衣,站在风中的露台栅栏桅杆前。John将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感到了他的颤栗,他瑟瑟地抖着。
  ()
  “你的小脸都冻得发红了,让我亲一下。”他命令道。
  我对着他仰起脸来,就像大理石雕成的一尊女神一样。让他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他的神情是那么凄苦,我的心快要碎了。他吻我的时候,我感到一阵酸楚,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我克制着不让它泛滥,迅捷地斜过头去茫然地望着远处岛屿上的湖水和树木,故意装作并不陶醉于他的吻,而心却坠入到伤心的深渊。
  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仿佛爱情的翅膀还没有飞得最高,就要滑翔降落了吗?我们间也曾有过无数次的分别,但这一次分明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别,彼此都心照不宣。只是哭泣的心要用微笑来掩饰,只是分手的原因是因为爱着,深深爱着。
  是这样吗?
  让我为你拉开一帘夜幕,听缠绵的情人激|情的骊歌,体验一下伤感的女人那最后的红舞鞋的跃动吧!
  这是怎样一个疯狂的夜晚!
  这是一首怎样伤感的《卡萨布兰卡》啊!
  我们就像一对连体婴儿,在号啕大哭地接受着分割的手术,只是这哭声都只在我们的心空中回荡罢了。
  满是温柔缠绻,满是欲望飞翔,这是最后的骊歌吗?亲爱的。我无言地迎去……
  突然就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鼻子酸酸的。
  我想起了第一次与John在除夕之夜的故乡,在他借来的那辆黑色的奔驰车里狂舞的情景,我们是以Xing爱开始的也正以Xing爱去结束。但爱是永远不会结束的,从最初向男人勇敢地说出“我爱你”开始,我就明白这是我爱世界的方式。我心中的爱满溢着,我这等丰满的女儿身同样满溢着,而她们是必须要找到宣泄的出口。于是,男人们成了承载女人情感的河流。是的,我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莫过于“我爱你”,我是那么喜欢一遍又一遍充满着激|情地说出“我爱你”,“I LOVE YOU(法语)”,“阿意西代麻丝(日语)”。是的,用不同的语言说着,面向男人说着,对心中的爱说着。
  “John; I love you! I love you!”我在心中不断地说着,随后搂紧他的身子,泪从我微闭的眼角里流了出来。
  “Oh; Honey; how much I love you!”他在一种癫狂的自我折磨般苦痛中哀鸣,雨点一样的吻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处,好像急不可待地要擦亮我身上所有的燃烧点。
  当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我像一只轻盈的小鸟飞了起来,越飞越高,甚至我感觉到他在那儿膨胀着,颤动着。当他开始曳动的时候,在骤然而不可抑止的狂欲里,我感受到身体里一种新奇的、惊心动魄的东西,在波动着醒了过来,波动着,旋转着,好像柔和的火焰的轻闪,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向着天空飞去,曼妙地把我溶解,把我整个生命溶化,在一波又一浪中登峰造极……
  空荡的卧室里飞扬着着我们狂野的、细切的呻吟,整个肉体在温柔地盛放,狂烈地求索着。我在火炽的激|情中昏眩,能感到整个儿的他在我里面耸动,用着一种巨浪拍岸的节奏在我里面泛滥起来,直至把我空洞的意识填满了。在我的欲望里,在我的灵魂里,愈转愈深,直至浪尖上的波涛汹涌……
  我躺在那儿含混地呻吟着,这声音从黝黑无边的夜里发了出来,这是生命!这是扎扎实实的快感!这是真实的情人,不再是梦境中的幻觉。
  喔!这真是分手前一个长夜不眠、长欢不息的夜,就像死亡前的回光返照。我们彼此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