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1 11:41      字数:4794
  军人,是战犯。”
  她心头微微一跳,垂下眼睛:“你是好人。”
  他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这里是臭名昭著的灭绝营,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苏联的军队来了,他们难道会手软吗?不是人人的好人标签都是有用的。何况,我的确杀了很多人。”
  “你是好人。”她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他有些无奈地叹息:“没有人是干净的,拿了枪,就等于沾了血,何况从战场上下来的我。”
  “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要你被他们抓去。”
  “所以我们要去华沙,假扮成那里的居民,等到他们来之后,政府重新建立,社会秩序恢复,我们就可以获得那里的居住权。”他放温和了语气,拍着她的背。
  她没说话,只是把他抱紧了些。他也沉默地任由她抱着,感受着火车的振动。耳边回响着咔嗒咔嗒的声音,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也许是将要从重压中解脱出来,他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吧。
  “……我们是不是很自私?”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了头。眼睛微微发红,带点儿肿。
  他的手拂过她的眼睑,语气依旧淡淡的:“不这样做就没有一起活下去的机会,在这个方面,自私也无可厚非。”在这个世界,他的能力也最多能保全两个人而已。说他自私也好,说他残酷也罢,他只是想守护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并且不再失去。他的生活已经被这场战争毁于一旦了,他不想他的未来仍旧被这场战争困扰,尤其是他的未来已经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了。
  火车到华沙只需要半天多一点的时间,两人在幽暗的车厢里,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都清楚对方的心。活下去,走下去。无论这世界如何,她都要和他在一起。她没有任何能力,失去了家人和家园,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了,所以即便自私,她也要同他这样走下去。
  1945年1月17日,苏联军队占领华沙;
  1月20日,苏美英在莫斯科签订对匈牙利停战协定;
  1月23日,苏军进抵奥德河;
  2月4~11日,雅尔塔会议;
  2月8日,盟军在莱茵河地区开始进攻;
  4月16日,苏军开始进攻柏林;
  4月28日,墨索里尼被处死;
  4月29日,德军在北意大利投降;
  4月30日,希特勒自杀;
  5月2日,苏军占领柏林;
  5月8日,德军签署无条件投降书;
  欧洲战事就此告一段落。
  一场大伤元气的战争过后,人民终究是要在这样的废墟上重建家园。如赤司所料,很容易地就登了记获得了户口,赤司和棠华两人就隐姓埋名地定居在华沙城中。两人都是混血儿,并且棠华还有犹太血统,周围的人都知道在被侵占时期他们这样子的人通常会遭遇的悲惨境遇,又听两人半真半假的集中营经历,说一次下来就是一圈人的眼泪,于是很容易地就获得了周围居民的同情,轻易地就融入了新家园的重建中。
  “阿卡西太太,有新鲜的蔬菜,您要么?”他们的邻居席普洛夫人是个热情的人,她的几个儿子都在战争中牺牲了,只剩下她和席普洛先生,好在他们很快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以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们是为了国家而死的,我应该感到骄傲,而且就算没有了他们,我们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对得起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国家”。
  棠华从窗户里探出头就看到她带着皱纹的脸上一贯的温和又热情的笑容,她挥挥手:“请等一下,我马上下去拿!”
  “诶,我帮你拿上来就好。”她呵呵地笑着,提起裙摆就上了楼。
  赤司不在家,和席普洛先生一起去参加重建工作了——应该说是只要活下来的男性,差不多都去了——报酬是少量的钱和维持生活所需的物质。棠华正在洗衣服,擦了手为她开了门。
  “看你们俩年轻,这个家打理得倒是不错啊。”席普洛夫人把菜篮子放到地上,挑出蔬菜递给她。
  她接过,放到厨房,又去取了钱出来给她。席普洛夫人连连摆手:“你跟我客气什么?前些天阿卡西先生帮我们又是接电线又是搬东西的,现在怎么好收你们的钱?”
  “可是这不合适……”
  “现在是困难时期,大家平日里就是要互相帮衬。你给我钱才不合适!”席普洛夫人一把把钱拿过来,又塞回她的手里,“你们在那个地狱里受了苦,现在要好好地养身体,留着钱买点儿好的。”
  被她噎住,棠华只得点头:“真是不好意思。啊、这里,您喝水。”家里只有白开水,她连忙端了一杯给她。
  “真是个乖孩子……要是我家儿子还在的话,我也要让他娶一个你这么漂亮乖巧的姑娘。”席普洛夫人笑眯眯地打量着一身粗布衣服的她,眼里是一个母亲的慈爱。
  脸微微有些热,她低下头:“夫人不介意的话,把我们当成儿子女儿也可以呀。”
  席普洛夫人当然知道她说的“我们”是谁,棠华到现在都不是很习惯叫他的名字“Seprode”,一般都这样粗略地指代。听了她的话,她伸出手拉住了棠华的手,眼眶里有点晶莹。
  “我回来了。”门被推开,赤司还奇怪怎么没有锁门,却见她和邻居站在一起,“夫人您过来啦,先生也回来了。”
  “我这就回去,今天我买了鱼,等会儿做了汤给你们送点儿过来。”她笑着,提起菜篮子,出去后顺手拉上了门。
  “席普洛夫人怎么来了?”赤司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回头问她。他并不是很喜欢别人到屋子里来。
  “送了些新鲜蔬菜来,要吃沙拉吗?”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赤司并不是很喜欢吃西餐,他皱了皱眉:“我想吃炒的。”
  她点点头:“嗯,我把衣服洗了就做饭,你先休息会儿。累了吧?周围的人好相处吗?没有人为难你吧?”
  听着她略带紧张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又见她脸上还隐忍着不要暴露太多的担心,他内心止不住笑,不过面上却摆了张不怎么样的表情。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她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担心显而易见。
  赤司叹了口气:“不怎么好……”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他忍着笑,伸出了手臂,将她揽入怀中,“我想你。”
  她僵了僵,随后有点生气地捶了捶他的背:“吓死我了。”
  “你以为我是你么,怎么可能出事。”他抱着她摇了摇,像是在撒娇。
  “下次不要吓我了。”她闭上眼睛,靠着他的肩膀,“去洗澡吧。”
  “让我再抱一会儿。”
  “……”一面有些无奈,一面又有些甜蜜,虽然现在的日子很辛苦,但是很幸福。
  “棠华。”
  “嗯?”
  “我饿了。”
  “那你放开啊,我去给你做饭。要不你先吃一点面包?家里面除了吐司什么都没有啊……等一下、征十郎,你不是饿了吗?”她被他突然拦腰抱起,只得惊恐地搂住他的脖子。
  “的确是饿了……”他把她放到床上,翻身压下去。
  她忙不迭地捉住他的手:“还有衣服没有洗……席普洛夫人还说了等会儿要过来!”
  赤司向来不会先考虑别人如何,照样熟练地解她的衣服:“那又怎样?”
  有点想哭,反正不管什么事,总是等她被吃干抹净之后才开始说。自从出来之后他就越来越像个孩子了,要是他们以后有了孩子,那她还不被累死?……等一下,她在想什么?
  看到她的表情,赤司有点愠怒,这样的愠怒他总是习惯性地用肢体来表达,加重了动作,棠华不由得叫出了声。瞬间觉得很羞人,她赶紧捂住了嘴,可是赤司却不依不挠,拉开了她的手。
  “刚才在想什么?”他抵着她的额头。
  她轻轻别开了头,不答。
  “嗯?”他眯了眯眼睛,强迫她看着他。
  知道自己肯定躲不过盘问,她红着脸嘟囔了一句:“在想小孩子的事……”
  听了这话,赤司突然就沉默了。见他只是盯着她看,没有什么反应,棠华的脸逐渐地就褪去了血色。她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就像那一次提到以前的事一样……咬了咬嘴唇,她轻轻说:“不想要也没关系,我们两个也很好。”
  他的眸光闪了闪,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握住她的手送到自己嘴边,浅浅地吻上去:“不,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未来的他而已。”
  “我以为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笨蛋。”他轻轻啄了啄她的嘴唇,“所以说我要努力一点了。”
  突然觉得脸颊烧得厉害,她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眸子,觉得自己好像跳入了一个火坑,但即使这样,她也是很高兴的。
  1944年12月28日,匈牙利临时政府对德宣战;
  1945年1月12日,苏军进攻到据柏林50公里的奥得河沿线。
  那一天赤司的脸色半是严肃半是解脱,他打开房门,看到她安静地写字。
  “怎么这么早?”才九点过,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走到她身边,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收拾东西,我们走。”
  “走?”她惊讶地抬头,“去哪儿?”
  赤司拿出皮箱,扔到地上:“华沙。”他打开自己的柜子,发现没什么东西可以拿,于是便转头问她:“有东西要带走吗?”
  她站起来,摇摇头:“我在这里只有你啊。”
  他听了忍不住微笑,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军装,换上了常服,又放了两把手枪在外套里,再罩上军队发放的大衣,回头又把她裹好,牵起她的手,两人匆匆地跑出了这栋楼。自从上次被救回来,她还是第一次迈出屋子,一月的寒冷让她不是很习惯,鼻子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还好吧?”他回头看她,吐出的白色雾气将他的面目模糊。
  “嗯。”她回应着,脚下不停。看这个方向,应该是大门。
  他一面带着她跑一面说:“我们去搭马上出发的火车,尽量快一点。”
  长久不运动再加上营养不均衡,又在这样的雪天深一脚浅一脚的,难免有些体力不支。等真的到了大门那边,她已经满脸通红喘不过气了。虽然知道她的情况,他还是没有休息,咬牙把她抱到车上,自己也跳了上去。
  被冷空气刺激的感觉很差,肺里面像针扎一样的难受,呼吸不畅,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靠着车厢坐着,她卡着脖子,眼泪都快流出来。
  他捧住她冰凉的脸,微微蹙眉,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虽然大部分人被我支开了,但是火车上还是不安全,我们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团不知什么东西在嗓子眼儿,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跟着他的脚步,难受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终于在路过一截车厢的时候干呕起来。
  赤司回身扶住她:“抱歉。”他本不该让她一点休息都得不到的,可是现在没办法。
  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直起身冲他勉强笑笑。他抓紧了她的手,继续往前。那是放着许多箱子的车厢,层叠的木箱堆到了火车顶。他在无数的箱子堆间找到一个一人宽的过道,先进去把里面的箱子搬到外面堵住过道口,让她将借着自己的手跳进这方临时围起来的小空间,又将几个木箱叠上去,保证没有人会看到他们。打理好了一切,他才回过头来看她。
  只见她打开了一个箱子,愣愣地盯着里面,好一会儿,她缓缓地转过头:“这里面……是什么?”
  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走过去,看到划出格子的木箱里码着整整齐齐的台灯,每一个上面都有漂亮的图案。一怔,他握住她的手,把盖子关上:“别看了。”
  “是什么?”她回握住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好像他马上就会消失一样,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里有忍住没流出来的泪水。
  赤司抿了抿唇,让她坐下。
  “是什么做的?”
  “……人皮。”
  她的眼睛睁大,原本还包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她低头捂着脸,肩头颤动。她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是真的。
  赤司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把她搂进怀里。真不该挑了这个地方,他皱着眉,下巴顶着她的顶心。“别伤心,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了。”
  “我怕……我怕。”她颤抖着,尽力压低了呜咽声。
  “我会陪着你的,放心。”
  她的周围是她被残害的同胞,是为家园而战的战士,是传承人类文明的学者……他们都是无辜的,却这样被残忍地杀害,剥了皮,做成了台灯灯罩。“告诉我,这些不关你的事……求求你告诉我,就算骗我也好!”
  赤司一时语塞:“这些……虽然我不想,可是没办法。”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她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