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节
作者:津鸿一瞥      更新:2021-02-21 11:31      字数:5091
  皇宫离公府不远,大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
  到他两下时,一个身穿深蓝色袍衫,提着拂尘的太监早已等候在宫门口外。
  “庞大人,顾夫人。”太监朝两人行了礼,指着身后的两顶软轿,谄媚笑道:“皇上亲赐明黄色盖子盖于轿顶,以示对庞大人和夫人的恩宠。”
  庞晋川带着容昐领旨谢恩,磕了三个响头,才坐进轿子。
  前方是什么,容昐不知。
  但进了那道朱红色的宫门,看着宽大却远远不见路尽头的宫巷,容昐心底略有些紧张。
  直觉的,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庞大人,夫人到!”
  许久后,轿子被缓慢的落地,轿帘被拨开,一缕轻柔的阳光倾泻在她身上,却也刺的她双眼微酸。
  容昐从轿中弯背走出,庞晋川早已等在那里。
  他们面前是一道暗红色的镂空折扇门,门口伺立着四个大红色太监服的奴才,那扇大门缓缓的朝他们打开。
  待他两走近时,听到里头传来急促的咳嗽声。
  是一个很浑厚的男声。
  庞晋川紧紧的牵着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掌心传到她手心。
  他偏过头认真望她:“皇上近来病中。”
  “很严重吗?”容昐问。
  庞晋川目光幽暗,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旧疾之症,难愈。”
  ☆、 第86章 妇为何人
  虽是白日;但御书房内却被层层黑布遮掩;阳光丝毫都照不进去;只有红色的蜡烛点着;透着一股阴森冰冷。
  容昐打了个冷战,庞晋川回过头看她,伸出大掌紧握住;轻声道;“皇上头风病发,见不得刺眼的日光;你莫要恐惧。”
  他的双手宽大厚重,容昐抬起头朝他一笑,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御座上高瘦佝偻的男人吸引住了。
  皇帝,她曾见过,但那是一年前进封皇后时她在人群之中仅有一面之缘,可印象中应该是个高大,俊美,一声黄袍加身的男人,但只是一年,却好像一下衰老了十几岁,那瘦骨如柴的双手抓住笔杆的模样,让容昐脑子中不由的冒出一个词:恶鬼缠身。
  许是容昐的目光太过专注,皇帝也直直的望向她,双目似浸在深潭之下,幽深厚重,他嘴角朝上一扯,笑意似有深意。
  容昐敛目,跟在庞晋川身后朝他跪下,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起了吧。”赵拯虚抬一手,慢慢道,声音苍老疲惫,透着一股病态。
  庞晋川先起,随后扶起容昐,容昐头上的金冠极重,她将一半的重量都交由他才站稳。
  两人站在光滑清晰的大理石上,深黑色的石制映照出两人的模样。
  赵拯深深打量着他们,忽的一笑:“早就听闻顾夫人贤良淑德,今日一见不但端庄且容姿颇为秀丽。”庞晋川眉头一皱,容昐行了个万福:“臣妇蒲柳之姿,如何能得如此赞誉,皇上谬赞。”
  赵拯仍是笑,笑意透着一层古怪:“夫人谦虚,与庞爱卿果果真是一对璧人,不过朕这儿近来不时传来流言蜚语,说夫人善妒,不知可有此事?”
  容昐心下一惊,连忙跪下,庞晋川上前:“皇上,此为谣传……”他话还未说完,赵拯咳了一声,摆手:“若非如此,那朕今日做主,赐你几个妾侍如何?”
  庞晋川撩袍跪下,暗红色的官服与容昐的大红诰命霞帔融成一团,他深深望了一眼旁边低眉的妻子,抱拳沉声道:“非妇善妒,乃臣心中唯有夫人一人,还望皇上成全。”
  “哦?”赵拯望向他,眼神一眯:“朕听闻爱卿亦是怜香惜玉之人,南泽有一名妓云万兰儿,爱卿似十分中意,如此怎心中唯有夫人一人?”
  容昐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很快又消散了,庞晋川紧张望向她,声音带了一丝哀求:“圣上耳聪目明,此乃重伤微臣之谣言,还望皇上明鉴。”
  这两人,一个是旁敲侧击,一个是老奸巨猾。
  容昐头低的越发低,甚至能在大理石上一清二楚的看清瞳孔的倒影。
  赵拯的目光与庞晋川对视许久,渐渐含了一股怒意,后转向容昐,笑问:“顾夫人对此事是何意?”
  容昐身子一晃,怯生生望向赵拯,低声道:“圣上亲赐之人,妇不敢不受。”庞晋川微怒,从宽大的袖袍下紧扣住她的手,容昐吃痛咬住下唇,横了他一眼,继续道:“但庞国公府年前伴驾与陛下,被贼军洗劫一空,实在捉襟见肘,只恐委屈陛下所赐美人,若是如此那当真是臣妇之过,还望陛下成全臣夫妇之愿。”
  说罢,垂首朝赵拯深深磕了一个响头。
  冰冷华贵的珠翠磕于地,发出好听的声响,也映的她两颊如玉。
  赵拯深深望着容昐,眼底寒意渐起,但很快那抹寒意便消散在他眼底,赵拯扶额,头疼道:“既你二人夫妻伉俪情深,朕如何能做坏人?夫人舌若莲花,端庄娴静也实在庞爱卿之幸事。”
  庞晋川长舒了一口气,袍袖底下的修长双手牢牢的抓住她,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容昐回以一笑,那笑意未达眼底。
  赵拯将两人的神色收于眼底,疲倦的靠在御座之上,略有些痛楚的呻@吟一声:“朕头疼病又犯了,庞爱卿先回吧,夫人还要去皇后宫中,皇后说许久不见堂妹了。”
  “是。”两人颔首,朝他又叩了一个响头。
  赵拯挥手,两人倒退而出。
  在跨出御书房时,容昐心底不由一松,她不喜欢赵拯给她的感觉。
  直觉的让她觉得这个皇帝很危险,但到底为什么会给她这种的感觉,容昐觉得可能是病人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所致。
  “紧张?”
  一个小太监走来,来领她去皇后宫中,临走前庞晋川问。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这让他有些担心。
  容昐摇摇头:“不会,你去吧。”
  说罢,朝他行了个万福,随太监离去。
  远处的天空湛蓝极了,一眼望去宽阔无边,但紫禁城太过高大宽广,也把这天空给拘在这一片天地之中。
  地是方的,连天都是方的,还有那一条道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宫巷,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泛着耀眼金光的大红色琉璃瓦片和黄色墙壁。
  容昐在想,这个富贵到了顶天的地方,人间至尊的权力和地位也未必人欣羡。
  坤宁宫位于东,居主位。
  容昐随着太监进入,主位之上正坐着一身着凤袍的华贵妇人。
  圆脸,高额,柳眉,小眼,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见她走来,连忙迎上前去:“好妹妹,可是见到你了,新生的姐儿可好?”
  容昐注意到她身旁坐着的一个小儿,穿着一身圆领黄袍,松黄的长发被拘成两个小髻,眉眼之间和皇帝长得极像,但一个是阴冷一个却是开朗。
  容昐朝皇后和太子分别行了礼后,笑道:“娘娘一如从前,妾身观之欣喜不已。家中姐儿极好。”
  皇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叫过太子:“沁儿,这是你姨母。”
  赵沁乌黑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容昐,看了许久,朝容昐伸出手去。
  皇后笑道:“这是要你抱呢。”
  容昐低下头看这孩童,将他抱起。
  赵沁攀住她的脖颈,皇后道:“虽一岁了,但还不会说话,为此皇上与我头疼的很。”
  容昐问:“可看过太医了?”
  “说是无事。”皇后说,容昐点了点头,皇后从她怀中接过赵沁把他交给乳母:“你们都下去吧。”
  寝殿内,宫女太监嬷嬷纷纷俯身退下。
  容昐望着那高大的朱红色折扇门关上,连最后一丝阳光也关到了门外,她转过头,却见皇帝从幕帘之中走出,从书桌后走出,真是越发的瘦了,好像一张纸,轻飘飘的能把他吹走,透着一股畸形的薄弱。
  “顾氏?”皇帝淡淡一笑。
  容昐心下一沉,望向皇后,却见她面色凝重,目光之中满满打量的神色,最后好像越发陌生不认识她一样,尖声呵问:“你是何人?胆敢冒充本宫的堂妹!”
  容昐瞳孔猛地一缩,脊梁处一股冷冽之感,还不待她回过神,赵拯双手击掌,之间幕帘之后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虎背熊腰,断了一只手臂,步履阑珊,他在容昐跟前跪下,缓缓的抬起头。
  容昐这才看清,他是——庞晋龙!
  “罪臣庞晋龙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赵拯指着容昐,问他:“你把她在通州的事儿细细说过一遍。”
  “是。”赵拯抬起头,朝容昐看去,他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容昐只自己犹如被一条毒蛇盯上,她看着他的双唇上下的开启,犹如坠入冰窖之中,他讲她如何从雍王府逃脱,又如何在通州码头逃走。
  庞晋川笑问:“试问一个深闺贵妇如何有这等胆识?此人定是假冒我庞家长媳!”
  赵拯转头望向容昐:“你可又何话讲?”
  容昐终于明白今天是要做什么了!但这又如何?就算她不是顾容昐,但这副身子就是顾容昐的,他能奈她如何?况且庞晋龙本身就有破绽!
  “臣妇冤枉!”
  “你有何冤?”
  容昐鼓起一股劲儿指着庞晋龙:“此为乱臣贼子,皇上和娘娘如何能信此等奸佞之人所言?他心存报复之心,要报复臣夫妻二人,只单凭臣妇逃离雍王府就判定臣妇是假冒之人,试问若是但是情况皇后娘娘难道不会为了太子活下去而力保自我?”
  “此妇心思缜密,且巧舌如簧,皇上切莫听信谗言。”庞晋龙大叫。
  容昐扬手朝他掌掴而去,喝道:“你追随雍王,忤逆陛下;你叛逃出京都,却让你一双老妇老母和妻子命丧黄泉,你乃庞府之人,我在你夫妇二人生死不明之际不顾前仇救你女儿,而你却三番五次的陷害于我;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天理难容,所做事,所说之话如何能信!”
  庞晋龙被打呆住,容昐哭道:“臣妇谨守妇德,不知何罪之有,竟得今日杀身之祸,还望陛下明察!”
  赵拯和皇后对视一眼,容昐捂脸痛苦,在指缝之中注意两人的神态。
  赵拯被她哭的头都疼了,挥手不耐止住:“你道朕诬陷于你?且不及,还有人识得你。”
  容昐哭声渐止,望向幕帘之后走来的二人。
  却是周爱莲和王母女两。
  容昐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不知这两人来是为何?
  正当她不解时,周爱莲跪下,从袖口之中掏出一张请帖,递于容昐眼前,问:“敢问顾夫人,你如何知道这张请帖之上落款之期是四月十五?”
  容昐脑中犹如一根紧绷的线猛地折断。
  周爱莲朝皇上一拜:“民妇拜见皇上,拜见娘娘。”
  皇后问:“你有何话说?”
  周爱莲指着请帖,畅快道:“此是顾夫人在南泽期间处理周家家务的一件事,瑞珠宝行与民妇娘家有生意上往来,民妇之母仙逝,暂由夫人管事,且周家仆人问起时,夫人道略懂皮毛?一个长于京都的夫人如何通晓洋人?”
  “妖妇!你可有何话可说?”皇后沉下脸色,将滚烫的热茶泼到容昐脸上,容昐抬头一挡,茶水还是从她头顶破落,深色的茶叶挂在她黑发之间,显得狼狈不堪。
  她不能退,退了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容昐抬起头望向皇后,她眼中的冷意让她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容昐匍匐在地上:“臣妇,臣妇……”她顿了许久,才哽咽问:“民妇是略懂洋文,但也就看得懂这底下的日期,这,这还是在南泽时偶然见过一次,才记下的。”
  “娘娘,您切莫信她!洋文和咱们的字天差地别,如何就过目不忘,轻易学会的!”周爱莲惊叫。
  容昐红了眼,指着王妙香怒问:“在周家你就疑我与周朝峥有私情,如今周朝峥去了湖前,他至今未肯点头答应娶你女儿!你是公报私仇,含血喷人,我乃一品大员之妻,如何能受你一民妇委屈?”
  容昐一不做二不休,问皇后:“娘娘是臣妇堂姐,从小一起长大,且臣妇夫君从龙有功,陛下和皇后就这样冤枉有功之臣的妻室?如此岂不让天下人寒心?”
  赵拯眼睛危险一眯:“果真不是一般妇人,有胆识。”他稍顿,眉头一挑:“那朕就让你心服口服。”他双击掌心,折扇门开,从外缓缓走进一妇人,手上抱着画卷,交由身旁的宫人。
  背着光,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见她低着头缓步走来,绢纱的裙底滑过冰凉的大理石面。
  容昐极力想看清她的模样,但目光却被阳光刺的生疼,她听见赵拯问:“妇为何人?”
  “妇为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