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节
作者:津鸿一瞥      更新:2021-02-21 11:31      字数:4796
  “大人慢走。”江道平笑道,待他走后,小宫女也将他刚喝过的茉莉茶端下。
  正要往里间走,身后忽听大总管道:“给咱家停住了。”
  小宫女不解,江道平摩擦着鼻尖,扫着拂尘打开茶碗,见淡色的茶汤上飘着几片白茉莉花片,面色便拉了下来:“新来的吧。”
  “回公公的话,奴婢新来的。”
  江道平对左右两边太监尖声道:“庞大人只喝普洱茶,不喝花茶,你在御前当差难道这还记不清楚!”
  小宫女猛然一跪,瑟瑟发抖哭道:“公公饶命,可庞大人刚才从未讲过,也喝了一口!”
  “那是庞大人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江道平拂尘一扫,两边太监连忙将宫女押下。
  江道平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身上的玉佩,又慢悠悠的往御书房走去。
  庞大人的眼光是极好的。
  御书房内,庞晋川踱步进去。
  赵拯头上压着冰块,东倒西歪的坐于御座之上。
  庞晋川往前走了几步,正待撩开官袍行礼,赵拯已经按住:“起吧,这封奏折你看下。”他手一挥,旁边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恭敬送了过去。
  庞晋川一目十行飞快看了一眼。
  赵拯j□j道:“湖前知州呈上,亦要开辟通商口岸,求与南泽一样的海关关税,你看如何?”
  庞晋川敛目,恭敬道:“湖前与南泽为临省,皆有港口,加之近来洋人与我朝交易日趋紧密,先皇时期开设的南泽通商口岸已然不够满足需求……”庞晋川一顿,赵拯问:“你还有何补充的,但说无妨。”
  “臣以为,雍王谋反,国库银两虚耗在上何其多,此为开港的第二条件。”庞晋川道完,仔细注意他脸上的神态。
  赵拯舒了一口气,从宽大的龙袍袖口之中掏出一枚奏折,丢到案桌之上,手指向他。
  小太监连忙呈上。
  “这是首辅呈上的奏折,他觉不妥。。”
  庞晋川沉默了下,打开奏折,稍末问:“皇上的意思是?”
  赵拯击案:“你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齐广荣这个老匹夫,竟敢搬出先皇来压制他!即便他批复湖前开设通商口岸,可若内阁票拟不过,亦是不成。
  庞晋川迅速的抓住赵拯话中的意思,当下便问:“皇上是要将此事交由微臣处理?”
  “是。”赵拯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全权负责湖前开港之事。”
  “微臣定当竭力。”庞晋川递还给走着,撩袍一拜。
  赵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庞晋川,朕与将昭阳郡主指与你如何?”
  “微臣不敢。”庞晋川还未起身。
  赵拯道:“顾夫人已死,你如今才刚过而立之年,岂能无妻?”
  庞晋川看向他,回道:“糟糠之妻,微臣不敢弃。顾氏与臣成婚九载,生育二子,她因臣被逆贼所绑,臣实在于心不忍。”
  “可顾氏已死。”赵拯有些不耐烦。
  庞晋川再拜:“一日未见尸首,臣定不放弃。”
  赵拯眼睛危险一眯,紧盯住他:“好好好!庞卿,朕再给你三月的时间,你若再找不回顾氏,那昭阳郡主就聘于你为妻!”
  庞晋川再要言,赵拯挥手:“退下吧。”
  “臣告退。”他俯身,倒退出殿,神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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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庞国公府。
  小儿半夜睡醒,跑到朱归院。
  院子里黑乎乎一片,只点着一盏灰暗的灯,庭中草木已是欣欣向荣,与她离开的那天并无什么两样。
  小儿一人独自站在朱归院中,夜风阵阵,他叫了一声太太。
  无人应答。
  “娘。”
  一只白猫喵了一声串走。
  “小儿。”幽暗的走廊角落里,忽传来庞晋川的声音。
  “父亲你在哪儿?”小儿摩挲着过去问。
  “这儿,过来。”庞晋川唤道。小儿走过去后,他一把搂起他的小身子,紧紧裹在怀中。
  “爹爹。”小儿低唤,声音有些哽咽。
  “做噩梦了吗?”庞晋川轻声问。
  小儿点头:“儿子梦见娘从城楼上掉下来了,爹爹也不理我。”他显得有些委屈,极力的扑在庞晋川的怀里不肯放。
  庞晋川将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一把将他搂起,低声安抚:“走,陪爹爹喝一杯。”
  “乔姨娘生了个小弟弟,爹爹会不疼长汀了吗?”他问。
  庞晋川紧紧搂着妻子留下的唯一孩子,心被揪的紧紧的,他说:“不会。”
  朱归院的主卧里,摆好了一个小圆桌,圆桌上四副碗筷齐整摆放。
  庞晋川居中,旁边依次留着两副,小儿坐在他旁边,也放着一副。
  他给小儿倒了一杯酒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朝他笑了笑:“喝吧。”
  小儿皱了眉:“娘说小孩子不许喝酒。”
  “你娘不在这儿。”庞晋川自己昂头喝了一杯,看着旁边的空碗筷嘶哑道。
  到如今都没有消息,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肚里那孩子如果还在的话都快五个多月了吧,不知道还欺负她娘不?
  庞晋川嘴角苦涩难耐,昂头又喝下一杯,随后在她的杯中也倒了一杯清酒:“你也喝吧。”
  这世间的事儿,这般的巧。有她在,也觉好;没她在时,才知离不了。
  顾容昐,你如今到底在哪儿!是生是死!
  庞晋川酒量不大好,几杯酒下肚,眼角已有些迷离。
  他怔怔的望着她的酒杯,忽似看见她巧目盼兮朝他低声道:“您少喝一些,醉酒伤身。”庞晋川忽连动都不敢动了,只恐她又消失。
  “回到我身边来。”庞晋川说。
  容昐只是看着他笑,摇摇头。
  庞晋川按捺不住,触手摸去,只一瞬间镜花水月恍然如梦……
  原来仅是酒醉了。庞晋川扶额,推开酒杯。
  “爹爹,爹爹,娘会回来吗?”小儿问。
  庞晋川回过神看他,心头空虚一片,他摸了摸他松软的青丝,点头:“会。你在这儿,你娘她得回来。”
  ☆、第67章心神不定
  乘船十日,容昐周朝峥等人才到达南泽。
  时值五月初;南泽的气温已是温热;只需一件薄薄的春衫便可。容昐晕船,下船后吐得昏天黑地;进入周家修养了四五日后,才好转。
  周家是南泽的大户;听闻祖上在和光帝一朝曾做至兵部尚书;到周朝峥的父亲周定涯虽不再为官;但周家生意却遍布全国,故以周家依然枝繁叶茂。
  而周朝峥的母亲终究没能熬过;在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后病逝;阖府哀悼。
  容昐没让长沣去灵堂,说到底他们只是暂时寄住在周府,然而在他们和周朝峥一起踏入周府的那一刻起,质疑他们母子两人的声音就不曾断过。
  瓜田李下,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容昐能做的就是在周朝峥忙的没空时,偶然和乳母一起照看他三岁的儿子。
  周实崇是周朝峥和亡妻所生嫡子,生的粉嫩玉团,他和他父亲长得极像,嘴角边总是挂着一对可爱的小酒窝,喜欢迈着小短腿跟在长沣后面叫:“大哥哥,大哥哥……”
  容昐每每看着他,就会想起小儿来。
  小儿三岁时,也是这般的可爱,庞晋川那时简直把他捧在了手掌心呵护备至,不似今日这般严厉。想着,容昐归京的想法愈加盛了起来,小儿该想她了吧。
  翌日,容昐换了一件素色小坎肩,简单的梳了妇人的发鬓便带着长沣出门。
  从后门出时,她遇到周朝峥。
  几个主事的管事和他倚在门廊后商讨着什么。
  周朝峥身穿缟服,面色苍白,疲倦,俊朗的面孔上带着一丝落魄,下颌新长出的胡须泛着青色,和几日前所见竟似两人一般。他微蹙眉,侧耳倾听,偶有两个管事争吵起来,他便不耐烦的出声示意,便这般说了许久也未定论。
  容昐听了一会儿,是关于当下亲友来吊唁时安排的住所出了差错。
  周朝峥也注意到她这边,示意让管事的先下去。几人也穿着素服,见着容昐微微颔首,神色颇为暧昧。
  “周叔。”长沣朝他扑过去,周朝峥将他抱起,多日来的愁眉苦脸这才微展一些,他亲了亲长沣的小脸,问:“和你娘去哪儿?”
  长沣被他的络腮胡蹭着发痒,咯咯笑道:“娘要带我去找爹爹。”长沣见过实崇喊周朝峥爹爹后有样学样的对庞晋川换了称呼。
  容昐曾想,长沣虽然不说,但渴望得到他父亲宠爱的心思绝对不减。
  周朝峥望向她,微微点了个头打招呼,容昐回笑行了个万福,招手让长沣下来。
  周朝峥才刚把长沣放下,长沣就跑过来扑到容昐怀里亲了亲她的小脸,容昐粉脸微羞,瞪去:“莫要调皮了。”
  惹得长沣笑的不止,她颇是无奈的对周朝峥抱歉一笑:“这些日子叨唠了,我身子安好,也不便再多加打扰。”
  经过几日的休息,她的面色的确好了许多,周朝峥几不可查扫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嘴角挽起一丝淡淡的笑。
  他问长沣:“长沣要见爹爹了高兴吗?”
  长沣肯定点头,脸上神采奕奕:“嗯!”周朝峥摸了摸他的头,便不再说些什么,只嘱咐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容昐再是一俯:“多谢,公子辛苦了。”低下头便牵着长沣的小手从他身边走过,出了门。
  她身上有一股极其香甜好闻的味道,不浓郁,不妖娆,就是这般淡淡的却深入鼻尖,仿佛能安抚人心一般,周朝峥搓了搓鼻尖,低头自顾自的笑了笑,玉色的面庞上泛起柔和的神色,便也进了内堂去。
  南泽,水乡,极大。
  与京都不同的繁华景色,该地民风较其他州更为开放,男女大防也低,路上无论是寒家女子还是富人家的小姐都可抛头露面行于街道。
  长沣的眼睛更是不够用了,滑溜溜直转动,一会儿被迎面走来的金发碧眼的洋人所吸引,一会儿又专注的盯着洋人的奇巧淫技,他看的最多的还是写实的西洋画。
  容昐心想,也许可以给他找一位洋人画师了。
  走到宽广的街道上,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她的心情舒畅不已。
  她刚才细听了几个洋人的对话,发觉,除了及个别单词的发音生涩外,大致意思都是听得懂的。
  能在这里接触到自己所熟悉的事物,这让容昐有些小小的激动。
  “娘!”长沣忽然指着前头大叫。
  容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高阔的朱红色大门上安放着一幅牌匾,上头规矩严肃的写着:知州府衙。
  到了!
  容昐喘了一口气,安抚着小腹里的宝贝,这孩子难得会动。
  长沣伸出小手指,摸摸,昂着头天真问:“娘,妹妹不乖了吗?”
  容昐忍俊不禁:“小礼物很乖,没有吵到娘。”她给孩子取了一个乳名,叫小礼物,老天恩赐她的小礼物,不管这世道多复杂多变,她始终都守在自己身边。
  小礼物和长沣长汀都不同,多数时候她很安静,有时候偶然想跟她打招呼的时候,都只是轻轻的波动,告诉她自己的存在。
  由此可见,小礼物是个很温柔的孩子。
  容昐停歇了一下,又重新牵起长沣的手,走上前去。
  朱色大门口,把守着两个粗壮的衙差,他们头戴深蓝色差帽,身穿同色的粗布衙衣,腰间挎刀,面容严肃。
  容昐上前,朝二人行了个万福,道:“二位大哥,我乃京都庞国公府夫人。需见知州大人有事相商。”
  两衙差面面相觑,忽哈哈大笑,左边高瘦的汉子,指着她呵令:“哪来的疯婆子,胆敢冒充次辅大人的夫人。”
  容昐和长沣对视一眼,长沣从脖间掏出黄牛的项链递给容昐。
  逃命的一路上,许多贵重的东西都已丢失,如今能证明身份的也就这黄牛项链了。
  容昐伸出给他们看,道:“这是庞家荣宝斋之物,里头清楚记着是公府夫人定制给公府大公子,这能证明我母子二人身份。”
  高瘦衙差接过,放在眼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扔回去给她,满不在乎道:“不过是稍精致的配件而已。再说,顾夫人早已在雍王叛乱中身亡了。”
  “怎么可能!”容昐激动上前:“还望二位大哥前去通报知州大人,我定能解释清楚,他日大恩定当感谢。”
  “是啊,大叔,求求你叫知州大人出来。”长沣也跟上去,可怜兮兮的对衙差道。
  另一粗黑的汉子横眉怒目:“呔——哪来的黄口小儿!知州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快走,快走,否则法棍侍候。”
  容昐被他推了一下,身子稍稍不稳,连退了数步。
  长沣赶忙扶住她,另一高瘦的衙役拦住道:“她有孕在身,你我不便动手。”粗黑汉子才没冲上来,他又道:“且与你们实话实说吧,顾夫人早就死了,只庞次辅不信还漫天找人。连圣上都说三月后,要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