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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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网 更新:2021-02-21 11:26 字数:4746
侍从总管在拾掇衣物的悉嗦声里问道。修鲁泽尔远远的声音应了一声,表示肯定,随后追加叮嘱,“你帮他收拾一下,圣诞前一定要出发。”
“知道了。”拉尔夫停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他的表现那么的明显,连身在衣柜看不到表情的鲁鲁修都能感觉到,更何况第二皇子殿下。男人对昔日的老师叹息,“有话就说吧。”
“记忆重塑是件危险的事,如果失败可能会造成人格崩溃。就算是成功了,将殿下送回到成长的地方,也可能会刺激他的记忆,造成淆乱。影响可大可小……”
——这是在说什么?涌进的信息过于陌生,鲁鲁修没有反应过来。他茫然的想,他们说的“殿下”难道是自己?
“……你以为有那么多时间让鲁鲁慢慢去想起以前的事?别忘记之前送去的人最长的也没能活过一个月。”
“陛下需要具备某种特征的孩子做实验,这只是推测。而究竟怎样的特征更符合也是根据过去的资料做出的推断。如果……陛下真是在寻觅与鲁鲁修殿下相似的人,那么……”
“他活下来的可能性也许会很高?不,我不这么觉得,”修鲁泽尔截住了侍从总管没有说完的话,“还是说,你就这么希望他死掉?”
并不知道有人窥听的两人之间,谈话迅速的切入了核心。鲁鲁修一个字都没有错过。话题里的人是自己没有错了,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远在布里塔尼亚的那个可怕的男人在寻找自己?不,只是寻找具备某种特征的消耗品。被修鲁泽尔送去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而现在终于轮到了自己。
“是的。”侍从总管答的非常坚决,但又很快的补充道,“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不将记忆重造后成为另外一个人的殿下留在身边。”
“你认为这是更好的选择?”
“如果您并不一定要杀死他……”
“我没有办法动手,你明白吗?那是我的弟弟,玛丽安奴的孩子。如果他侥幸从陛下手里活下来了,那是命运的选择。如果他死了……”修鲁泽尔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我无法想象他会变成其他的样子。”
他说的似乎很感性,鲁鲁修却差一点笑了出来。因为压抑不住的笑意而上弯的唇角抽动着,帝国第二皇子的感情原来只是这样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就好象他们的父亲对所宠爱的妃子的遇刺无动于衷。
抱着膝盖困坐在昏黑狭小的空间里,愤怒和嘲意慢慢淡去,寒冷和恐惧却渐渐将他淹没。鲁鲁修无法遏止的开始颤抖。
终于要再次见到那个深所憎恨的男人了,但是,被夺去了属于鲁鲁修的记忆的自己不过是具有着相同外貌的傀儡。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生了,娜娜莉会怎样?修鲁泽尔会对她做那样的事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回到已经无人的房间。他没有去浴室去寻找返回的道路,而是堂皇穿过宽敞的起居间,沿着陌生的走道来到了灯火辉煌的大厅。
长长的餐桌一端,坐着修鲁泽尔。鲁鲁修走过去,燃烧在身体里的黑色的火焰驱使他将桌面上的食物推到一侧,面对着男人坐在了台面上。
“鲁鲁!”
“我有事和你说。”
“先下来好吗?”男人略皱着眉头,语气十分平静。鲁鲁修笑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做点更疯狂的事,比如说,将这世界完全的颠覆,撕碎一切令自己苦痛的东西。
“我愿意成为你送给陛下的棋子。”
修鲁泽尔终于诧异的变了脸色,他甩开膝上的餐巾,一把捏住鲁鲁修的手腕,粗暴的将他从餐厅里拖了出去。鲁鲁修发出愉快的笑声。男人打开用做办公室的书房的门,将他扔进去,无视随后追来的拉尔夫,大步走进来关上了门。
“你怎么知道的?”
隐含着怒气的语调和严肃的表情让鲁鲁修更加的放声大笑。虽然只要查查监视器拍下的录象就能知道究竟,鲁鲁修却没有好心到立刻就向他坦白。他将手指竖在恶魔般妖艳的嘴唇前,“秘密。”
男人极力压制着濒临暴走的怒气,这个时候不能让鲁鲁修受伤。他理了理掉到额前的金发,冷笑着俯视着卧在地上的少年,那身整齐的黑色校服已经被揉乱了,形容狼狈却诱惑。
“……你还有多少秘密?比如说,ZERO?”
鲁鲁修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修鲁泽尔迎着那变的尖锐冰冷的视线,有些得意的想,你会输给我的可不只是西洋棋。少年沉默了一会,从地上站起来,靠在身后的桌缘上,他的表情也变的很冷漠。在静默中对峙,没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的血缘联系。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更好说了。”
鲁鲁修没有问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自己在昏迷中的呓语,朱雀和已经死去的C。C没可能告诉修鲁泽尔这件事。这么说,卡莲的身份也说不定是由自己走漏。但鲁鲁修现在不关心这个。既然已经知道真相的修鲁泽尔没有采取过任何揭露行为,也就意味着暂时不用去介意。
少年的反应赢得了来自兄长的赞赏。修鲁泽尔绕过他,坐到桌后的椅上,微笑着问,“你想说什么?”
道出这句话的人已经完全是帝国宰相的口吻。鲁鲁修侧过身看着他,“我相信你已经从这个事实里知道我有多么痛恨你们的陛下……”
“他是你的父亲。”
对于男人的纠正,有着第十一皇子身份的少年听而不闻。在他心里,那个男人早已不是父亲,正如修鲁泽尔不是兄长。他或者会愿意和第二皇子玩兄弟的游戏,却不会愿意去奉陪那个对母亲见死不救并残酷的对待自己与娜娜莉的男人。比起修鲁泽尔,帝国第九十八代皇帝路伊兹·LA·布里塔尼亚更值得憎恨。
“我不会成为你继承帝位的威胁,而且,我们也许还可以成为盟友。”
“你想说如果帝国换一位主人,你就能够从憎恨中解脱?”修鲁泽尔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核桃木的桌面,他挪揄的笑道,“你认为我会相信这种说法?”
“你很恨我吧?鲁鲁。”
鲁鲁修有一瞬间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在这种情形下被亲昵的呼唤而厌恶的皱起眉头。他的反应取悦了男人。修鲁泽尔笑的很愉快。
“虽然你对陛下的恨更多一点,但这不成为我相信你的理由。”
“……你有娜娜莉。”
“还是不足够。她并不能使你完全的放弃反抗吧?事实上,你一直都在寻找着救出她的办法。比如说,联络枢木朱雀……如果给你更多的自由,你所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怎么对付陛下,而是对付我吧?”
鲁鲁修无法反驳。他垂下了眼睛,“那么,你认为怎样才算足够?将我洗脑?”
“……你听到了我和拉尔夫的对话?”
“你这样做,母亲会难过的吧?”少年没有抬头,他望着不远处的地毯中间的那块花纹,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着注意力。“请让我以自己的身份死去,如果你不愿意动手,我可以自杀。”
“……为什么?”
“为了娜娜莉,你知道的,不是吗?我可以帮你去试探你们的陛下究竟在弄些什么,而相应的,请你答应我放过娜娜莉。她失去了双腿和视力,绝对不会威胁到你。”
男人没有回答,探身伸手将鲁鲁修的脸扭过来,直视着那双变的有些哀伤的眼睛,修鲁泽尔的声音也变的低沉,“你很爱娜娜莉。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会因你而死?”
瞬间张大的瞳孔果不其然的传达出清晰的答案。修鲁泽尔没有笑。他想,虽然流淌着同样的来自父亲的鲜血,但不同的母亲还是让鲁鲁修成为了和他以及柯内莉亚所不同的人。过于厚重的私人感情在于他们而言是一种不能承受的奢侈之物,而鲁鲁修却会愿意用生命去支撑着那份重量。如果没有了娜娜莉,他将变成什么样子?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大概不再有任何意义。
修鲁泽尔错开了眼睛。疲惫感再一次涌上心头,令他感到抑郁和空茫。放开毫不反抗的鲁鲁修,第二皇子殿下靠回椅上。
“你不想成为傀儡,我也愿意给你自由。条件是,你最憎恨的人能得到安息。”
“你想弑父?”
“不。只是给你报仇的机会,不想要吗?”
“我明白了。”要有活命的机会就只能接受被洗去记忆的处置,如果想要清醒着,可以选择的只有死亡。这是修鲁泽尔的回应。相信他等待着父亲的决定皇太子之位也已经腻烦了。
“可以让我见见娜娜莉吗?”
“……很遗憾,不行。她不在这里。”修鲁泽尔停了一下,补充道,“她去了国外,那里有不错的大夫。我没有骗你。”
男人说的很诚恳,鲁鲁修却一点都不相信。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要完全的将局势把握在手中,不容许分毫的感性和出轨,这就是能够成为帝国宰相的修鲁泽尔。鲁鲁修长久的望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说,“修鲁泽尔,你真的很残忍。但我很钦佩你,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心安理得。好象你这样的人,大概两手沾满了鲜血也会无辜的以为自己能上天堂吧?”
“我从不想这些。”
“当然。你比所有人都聪明、更无情,不会有哪怕一点点无聊的困扰。你其实根本没爱过我的母亲吧?”
修鲁泽尔的嘴唇反射性的翕动了一下,仿佛要辩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的闭合起来。鲁鲁修从来没这么认真的注意过这个男人的容颜,每一分的线条都在柔和的假象里诉说着冷酷的现实。小时候他就挺害怕修鲁泽尔了,但也喜欢这个哥哥,因为除了父亲和母亲,没有人比修鲁泽尔更强大。年幼的他以为强大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事物而存在。母亲死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吞食,从此,它不再是能令他感动的东西,而彻底的成为了恐怖。
如今,他也终于要被这种恐怖所吞食了。就好象七年前一样,毫无反抗的余地。鲁鲁修在平静中感到绝望,仿佛自己已变成了灰烬,只要有风吹过,就会散失怠尽。他想,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活着吧。
* * *
鲁鲁修在落雪的圣诞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他的身份不是死而复生的第十一皇子而是被宫廷总务长寻来献给陛下的美貌少年。毫无疑问,这个年过五十的肥胖男人是第二皇子修鲁泽尔的盟友。正是他在大剧院爆炸案发生后的那个夜晚雪上加霜的向修鲁泽尔通告说,上一个“茧”已经破了,必须尽快准备下一个。
负责给皇帝提供男女的人并不只有总务长,而且他们被送进宫去的身份也不完全是第二皇子殿下训练出来的耳目。做间谍需要资质,符合外貌条件已经有难度,何况还需要相当的头脑。因而当拉尔夫找到鲁鲁修时,修鲁泽尔非常高兴。这么符合条件的少年,即便不能成为“茧”,相信也能从他的存活状况里获取到有足够价值的信息。
在绕了一大圈弯路后,事情似乎回到了既定的轨道。至少修鲁泽尔是这么认为的。他在夜雪中目送着载有少年的飞机消失在茫茫黑夜里,最后连机身上的信号灯都看不见。寒风卷着雪花掠过他的面颊,第二皇子想,也许这就是独自一人身在绝顶颠峰的感觉。
鲁鲁修被总务长阁下以专车接入宫中,拉着黑色窗布的车厢里什么都看不到。他无意识的摸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那是离开前修鲁泽尔给的。白金镶嵌着的紫色晶石中间有一条会随着光线变化的金色细线,但它的价值却不在于宝石的珍贵。只要将戒面转到手心,以大拇指拨动戒台,会弹出一根短小的细刺,上面沾着只要刮破皮肤就能致命的巨毒。
鲁鲁修想,修鲁泽尔做了许多年的帝国宰相,大概早就经营下了厚实的基业,才会不害怕使用这样的方法来夺取皇位。当然,他更希望皇帝能死的自然一点。所以在将戒指套在鲁鲁修的手指上时,低声叮嘱了一句,“万不得已时……它可以让你解脱。”
那温柔担忧的语气仿佛令人错觉到他是多么的关心着弟弟的安全,实际上的内容却不过是想在鲁鲁修的死亡里谋求最大的利益。鲁鲁修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冷然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个男人的体温再也无法让他感到哪怕丝毫的温暖。
地上车在漫长的行进后终于停了下来。走下车,鲁鲁修看到了院中矗立的六根雪白高大的石柱,攀缘在上面的绿色藤曼在寒冷的冬天里只剩下褐黄的枝干。被石柱环绕着的喷泉里有一个金光灿烂的菱形雕塑,以式样而言,未免太过简约。鲁鲁修扫了一眼,他的目光被池边的雪地上盛开着的大片的紫色石竹所吸引。洁白冰雪中的浓紫,艳丽却飘渺。芳菲终有时尽,没有任何颜色能好象紫色那样,将现世的繁华与将见的消褪联系在一起,就好象譬喻着浮华之暂短。
鲁鲁修不记得有见过这个地方,看起来又并不象是离开后才有的建筑。他也并不觉得惊讶,布里塔尼亚皇宫太大了。不要说他只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就连住了几十年的人也未必去过每一个角落。
鲁鲁修被直接带到一间简单的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