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巴乔的中场      更新:2021-02-21 11:19      字数:4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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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里面的干部,也感觉到了石部长对黄三木的态度。有的已经公开把黄三木叫黄秘书了,这使得郑南土有些尴尬,黄三木也觉得怪那个的。这些人对黄三木倒不吃醋,反而比原来亲热得多了,黄三木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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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三木会写写文章。省部内刊编辑金仁海给黄三木挂来电话,进行了表扬和鼓励。黄三木借机谦虚了一番,并要金编辑今后多多指点,多多关照。金仁海挂电话来的意思,自然是很想关照了,他要黄三木多写点东西,特别是刊物上缺少的东西。黄三木问他最缺少什么。金仁海说,现在省部领导要求内刊不要报喜不报忧,喜的东西太多,忧的东西几乎没有,这样不行。领导要求组织些反映问题的文章上来,以便对工作起到推动和促进的作用。黄三木问金编辑,这种文章登出来要不要紧。金仁海肯定道,这是内部刊物,问题不大的,只要这种文章寄来,马上就给发表,而且省部领导也一定会喜欢的。
  黄三木把金仁海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值班室是大家看公家报纸的地方,也是大家集中议论天下大事和芝麻小事的场所。黄三木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成功地捕捉到了一场深刻的议论。
  一处处长邴怀北看到秘书郑南土进来,忽然说起部里面上报的那个材料,邴怀北说,有几笔数字,其实是不实的。郑南土说领导看过的,没有问题的。邴怀北说,问题不是不大,不过总是实事求是为好,实事求是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嘛!邴怀北并不是太认真,他微笑着道,这几笔数字呢,虚的成份太多了点,我自己看了也难为情哩。
  老顽童马癸两眼贴着报纸,忽然抬起头来对邴怀北道:你怕难为情?你还好在市里当干部,要是到乡里去当干部,你还要难为情得头钻到裤档里去哩!
  郑南土忙补道:对,乡里村里,虚的东西更多啦!
  马癸道:你看看现在上报的数字,什么工业产值,农业产值,有哪一笔数字是实的?什么一个亿两个亿,几十个亿,我看都是空的,工厂里工资发不出,连我们机关里也勒紧腰带过日子,这种情况以前是没有的。
  邴怀北道:产值这东西不行,应该按利润计算。
  马癸道:利润也不行,他还不是从这里贷那里借,最后还是空的东西。过去讲放卫星,浮夸风,我看现在还是一回事。
  严律己站在一边半天不响,忽也拿下眼镜,严肃地道:现在是干部出数字,数字出干部嘛!
  郑南土道:经济建设这几年是发展的,速度也是快的,这点我们应该肯定,但这当中虚假的东西也很多。刚才老严讲了,数字出干部嘛!现在是村长要数字,乡长要数字,市长更要数字!要是哪一级实事求是,数字长不上去,人家就是知道你实事求是,也不会喜欢你。你想,你当领导几年,连个数字都长不上去,还有什么水平?总不能说数字下降的有水平吧?再说,你不长数字,他不长数字,那上级领导不也没数字了?他这个领导,怎么向他的上一级领导交待?所以,一级一级,都要数字,这是没有办法的。
  马癸激动道:前几天,我到小羊乡去跑了一下,市纪委办公室副主任王文郎,刚下派下去是党委副书记,两个月后,他就当书记了。王文郎同我讲,他在小羊乡的日子很难过呀!在他下去之前,乡里的工业产值已经达到一亿,这个乡里不大有什么企业,前一年还是三千万,一下子就到了一亿。乡工办也实在报不出一亿,怎么办?只好打私营企业、个体企业的主意,在报表上抓工业,几分钟就达到一个亿了。乡领导在市里戴红花,拿了好几万奖金。这一亿还不管他,他还把下一年的目标定到了两亿,这颗卫星实在放得太高,新上任的书记要吃苦头了。王文郎找工办主任谈了,问他去年那一个亿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工办主任自己也搞不清楚,不知道究竟把哪几家企业数字多报了,只有最后一个总的数字。工办主任说,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全市各个乡都是这样的,不这样报就是没有本事,不这样报就拿不到奖金。小羊乡数字报得多了点,可原来的书记就香了,奖金一、两万,现在也到市里当局长去了。这何乐而不为呢?工办主任要王文郎向老书记学习,王文郎说这种做法实在不好学,实在是太虚了。他要学吧,对不起市纪委的培养,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小羊乡人民,也对起自己的良心。而且由于数字报得越来越虚,万一弄不好,是要受批挨打的。要是不学吧,人家一定会讲你没有本事,市委重用你,把你派到小羊来,结果经济一点也搞不上去。王文郎和党委一班人商量了一下,有的同志建议把原来的一个亿砍下来,实事求是地上报,然后再定一个目标,,好好地干一番。王文郎觉得这种方案倒是好的,原来的数字定了以后,今后干起来就有信心,有奔头了,否则,干得再好也还是在帮前任干。可是其他同志又反对,认为这种方案执行是困难的,上面是要批的。人家会说,你王文郎自己没有本事,还把前任成绩都否定掉了。这样做是没有好处的。
  马癸说得早已唾沫横飞,最后总结道:王文郎还是想不出办法。我劝他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一亿就一亿,两亿就两亿,安安心心干两年,早点回市里来算了。
  邴怀北叹了口气道:真是讲不清楚,讲不清楚。现在香烟假的,酒假的,凡是可以买可以卖的,都有假。没想到搞工业,搞经济也这么假。
  郑南土高兴了,他说:邴处长,经济工作是最实的,现在都这么虚,而我们是搞党务工作的,本来就是务虚的,材料里面搞点虚,又有什么呢?
  邴怀北道:唉,虚吧,反正都是虚的,我们管那么多做啥?吃饭是虚的,放屁是虚的,等我们眼睛一闭,放火里一烧,一切都是虚的。
  大家越说越没劲,就一个接一个地走了。黄三木一言未发,心里却热血沸腾,他读了十几年书,每个老师,每一本书,都教他要讲真话,教他坚持真理。这些道理,因为听得太多,读得太多,早已植入肌肤,侵入骨髓,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他血肉的根本。
  晚上,在邮电招待所的卧室里,他铺开稿纸,飞快而有力地写下了一个旗帜鲜明的标题:浮夸之风不可长!
  他在文章里谈了当前浮夸风越刮越猛的不良倾向,并且指出,连某市委部门上报的材料中,也有几笔数字造假,完全违背了实事求是的优良传统。他在文章中呼吁,浮夸之风误党误国害人民,必须坚决刹住。云云。
  黄三木写完后认真看了一遍,猛地拍案一呼:精彩!
  这篇文章,实在是太精彩了。内容切中时弊,议论简明深刻,语句气势磅礴,而且文采斐然。黄三木觉得,这是他从小学学作文以来,写得最好的文章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写出如此绝妙的文章来。不容易,不容易啊!
  有人敲门,是邹涟进来了。
  邹涟自从上次在这里和黄三木那个过一次后,就再也没那个过人,黄三木觉得没意思,没信心,也没再要求那个。
  邹涟见黄三木在做文章,就把它拿来看了一遍。看完后,邹涟严肃地问黄三木道:黄三木,石克伍对你怎么样?对你好么?
  黄三木说:石克伍对我不错的,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来,他对我越来越好。
  邹涟把文章往桌上一扔,批道:石克伍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写这种文章!
  黄三木不理解:这又有什么关系?
  邹涟说:你看看你写的文章,竟然指责你们部里的工作,这不就等于指责石克伍么?石克伍既然器重你,你正应该好好巴结,多写些歌颂他的文章才是,可你恰恰相反,竟说起他的不是来了,黄三木,我劝你一句,这篇文章,无论如何不要寄出去。
  黄三木说:我又没有明确指出是我们部里的事,只不过轻轻地点了一下,而且只说是某市,又没说是青云市,谁又会想到是我们部里,谁又会想到石部长呢?
  邹涟还是挺直腰杆,认真劝道:不管明确不明确,写这种文章总是不对的,反正你不能做对石部长不利的事情,这是对你不利的。黄三木,我爸经常说,写文章是很容易出事情的,过去稍不小心,就会被打倒,现在也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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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三木听邹涟说起打倒的事,更多不屑一顾了:哼,都什么年代了,还提打倒,我就要把这篇文章寄出去,你看我会被打倒,还是会被枪毙!
  邹涟站了起来,不悦道:我今天晚上还有事情,只是来转一下而已,你忙吧,我先回去了。不过,我还是要再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刚愎自用,不可太自以为是了。
  黄三木听了更没好气,也没送送她,听门砰地一声,就顾自己抄写起来。
  文章抄好后,黄三木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不看则已,一看又是拍案一声:精彩!
  这么精彩的文章,不但从来没写出过,今生今世,恐怕再也写不出来了。邹涟竟要他不要寄出去,真是荒唐!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文章不寄出去,天下还有文章么?《红楼梦》不印出来,今天的中国还可以谈论文学么?
  黄三木气血翻涌,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件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也对得起自己的事。他相信,这篇文章会给他带来荣誉的。大家都会知道他擅长写文章,等郑南土一走,他就可以当上秘书了,那就进了一大步。说不定省部领导看了,一高兴,还把他调到省部去,唉呀呀,那可真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这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青云市委办公室有个秘书,据说也是写了篇什么文章,被省里看中,后来就做了省委的秘书,现已调省某局任副局长了。
  黄三木忘记了邹涟,晚上睡了个香喷喷的好觉,在梦里面,他又回到了美丽的南州。
  吕梅单位里分了一麻袋的苹果,就坐黄包车回家。不巧,黄包车在路上断了气,再也不见有黄包车来往。正好,黄三木来了,他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就背起麻袋,往吕梅家走。到了家里,吕梅客气地给黄三木削了只苹果,微笑着说:黄三木,你很勤快,工作也很积极,我们老石很喜欢你哩!
  黄三木咬了口苹果,在部长夫人面前,他的口气稍稍随便了点:以后还要你帮助多美言几句呢!
  吕梅倒是认真地说:你放心,年轻人呢,是应该追求讲步的。其实,我们老石是很看中你的。可惜你现在还不是党员,在市委工作,入党是最起码的一步,等你入了党,就可以再上个台阶,好像你的考察期就快满了吧?
  黄三木说:是的。吕梅就神秘地说:你放心,好好干就是,老石一直就觉得你很不错哩!
  吕梅要留他在家吃晚饭,黄三木客气地谢绝了。在回办公室的路上,他觉得像是刚吃下一只天鹅
  14
  邹涟吃了晚饭,用尼龙袋装了两根香蕉,就要出门。父亲还在喝酒,他把女儿叫住了,说:涟涟,今天晚上别急着出去,我们还有点事情要跟你谈。
  邹涟问什么事,父亲说别急,晚饭吃好再说。
  晚饭后,父母亲一起和她谈话,向她了解个人问题。父亲要她说一说黄三木,这个人究竟怎么样。邹涟说,说不清楚,她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父亲就有点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说:黄三木这人呢,我早已说过了,花头有限的。我一直是不喜欢的,当然,你是我的女儿,看在你的份上,我还是随你们了。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嘛!可是,你自己应该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再作决定。我们希望你自己回过头来。要是觉得黄三木不怎么样,不要硬拖下去,凭你的条件,找个对象是没问题的,青云镇上好的人家多得是。我上回跟你说过的那个小伙子,就很不错嘛!
  邹涟虽对黄三木有点那个,可听到父亲说他的不是,就很恼火,只是不好发火罢了。现在又提起那个人,那个做生意的小老板,真让她觉得有点恶心。便没好气地说:那个人有什么好?就算我和黄三木分了手,我也不会喜欢那个人的。
  母亲也劝道:涟涟啊,不要这么说,人家也不是什么很差的人。你要是觉得黄三木好呢,就再谈谈看,要是觉得不行,我看和这个人认识一下也可以。不认识怎么知道不喜欢呢,认识了,性格脾气了解了,说不定你就会改变看法的。
  父亲痛心地说:现在是什么形势?没有钱行么?没有钱的人算有本事的人么?那个黄三木,家在农村,家里那么穷,自己又在清水衙门里工作,今后用什么成家立业呢?就算我们这个家贴上去也不象样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