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1-02-17 04:26      字数:4767
  当自己因为保护筠朵而遍体鳞伤时,他能投奔的,也只有徐老头家了,虽然当他满身是血的跑到徐老头那时,总会招来一顿臭骂。
  “哦哟,你搞什么鬼?又弄成这幅鬼样子了!”
  “师父……”花荣里捂着冒血的胳膊,低着头。
  “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老子绝不当你的师父。”徐老头黑着脸,打开门让他进来,“老婆子,烧盆水来,小崽子又来舔伤口了。”他毫不温柔的扯着他破破烂烂的衣服打量,摸清了他的伤势后,一指床,“自己脱光了爬上去。”
  花荣里闷不吭声,默默的爬了上去。
  徐老头的妻子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鬼医,医术了得,三两下就把花荣里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不过期间夫妻俩因为他的治愈方式起了争执,给他包扎好后,就忙不迭的冲到屋外比试切磋去了。
  一转眼的工夫,屋里就只剩下花荣里一个人了,他抬起还能动弹的手,摸了摸自己没被包上的脸……人皮面具是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师父一眼就能透过人皮面具看出是自己,那筠朵,可不可以呢?
  如果哪一日筠朵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会不会认出自己来……但认出来又能如何?他们很多年前就分手了,她怒气冲冲的说过要一刀两断。
  ***
  十一年前,筠朵十一岁,他十三岁。
  筠朵的母亲何氏身分卑微,再加上西凉与东夷一直交好,东夷国君表现出想要纳这个平民女子为妃的意思后,西凉国君立刻就答应了。
  这门亲事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在骂何氏的不忠,花荣里也不例外,可他并没有就此迁怒于筠朵,只是她一瞬间贵为公主,两人的婚事一下子就变成了不可能,所以当父亲提出要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自那后,父亲就不再允许他和筠朵见面,花荣里强忍着想见她的欲望,告诉自己要忍耐,时间久了就不会这么想念了。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能再喜欢朵朵了,对她的喜欢,只会造成自己家庭的悲剧,她已是东夷的公主,不会和自己这个普通百姓成亲的。
  可饶是这样躲避不见,某天花荣里独自出门时,还是被一直等着的筠朵给堵了个正着。
  “三哥。”筠朵拦住他。
  “朵朵?”花荣里愕然,“妳怎么在这儿?”
  “你好久都没来找我了。”筠朵有些委屈的扁嘴,“他们说,你爹解除了婚约。”
  “是的。”花荣里直接大方的承认。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筠朵一惊,眼里瞬间蓄了泪。
  “理由不是明摆着吗,妳要去当公主了,我们不合适了。”花荣里硬着心肠说。
  “我不要当什么公主的呀!三哥,爹爹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她可怜兮兮的上前拉住花荣里的胳膊,“三哥带我走吧,朵朵不要当公主,朵朵不想离开三哥。”她说的泫然若泣,委屈至极。
  花荣里瞬间就心软了,他自小就疼筠朵,最看不得她落泪、受委屈,可这件事,自己的心软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他不能心软!
  两国联姻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虽然年轻,但也知道利害关系,自己和筠朵还小,并没到海誓山盟的程度,所以就此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三哥,你带我走吧。”筠朵又拉住他的手。
  “我们还是分开吧。”花荣里咬牙,拂开了她的手,却不去看她的眼睛,“不管妳愿不愿意,妳现在都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我高攀不起,若是带了妳走,那东夷国君岂不是要灭我满门?”
  “我不是公主,我是朵朵,是朵朵。”
  “不,妳是,现在妳的爹是东夷国的君王。”花荣里甩开她的手,冷冰冰的别开了头,“妳是东夷公主,我是西凉臣民,我们是不可能会有交集的。”
  “但你说过……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妳的爹娘也曾许过一生的承诺,可现在妳娘不也成了别人的妻子?”
  花荣里这句话重重的撞击了筠朵的心,难道他和别人一样,看不起自己和娘吗?
  她触电般松开了花荣里的手,后退了几步,嘴角不受抑制的抖动,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我知道了,你瞧不起我,你瞧不起我娘,你和那些人都一样!你不想要我了,觉得要我是耻辱,觉得要我会亏了你的面子……好吧,我明白了,明白了!”她失控的尖叫道,而后抬手拽下脖子上的璎珞,“还给你,都还给你,就按你说的,我们分开,我们一刀两断!”
  她把璎珞扔到花荣里身上,哭着跑开了。
  花荣里觉得那璎珞格外的沉,砸到心口,只觉得心都痛了。
  花荣里在回忆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同时,筠朵却在梦魇中惊醒,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胡乱的摸了几把后才想起来,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年脖子上的那串璎珞,自己早已还给了他,怎么还会梦到呢?
  真没出息!筠朵骂了自己一句,下床去喝了杯冷茶后,又爬上床,她把被子拉得很高,下意识的又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
  好像从那日后,自己就什么项链都没带过了。
  ***
  筠朵和息未谈过之后,他的态度似乎更加坚决了,和亲的时间很快就敲定,再过几日筠朵就要被送去西凉,这段日子无论她如何闹都没用,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就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就连诡计多端的筠朵也使不出什么计来。
  包何况,花荣里事令筠朵满心愧疚,战斗力直接下降了一半,虽然以往花荣里也经常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出现,但这次筠朵却是知道原因、明白底细的,所以总会忍不住去乱想,想到头疼时,她就会懊恼的沉吟:“没神秘感时,真的很头疼啊!”
  一转眼,就到了离宫的日子。
  筠朵虽然骄纵,但在有关两国关系这件事上,还是没法太过分,事已至此,她还是乖乖的参加了为她送行的宫宴,然后在第二天,在排场极大的仪仗簇拥之下,离开皇宫,踏上了送亲之路。
  息未携着妃嫔和大臣送她到城门,筠朵一改以往刁蛮任性的样子,变得沉稳安静了许多,默然的接受了他人的寒暄,她毫不留恋的上了马车,唯一有些惦念的,就是花荣里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这么久没出现……或许是生气了?
  这次的马车是辆十分宽敞的箱车,偌大的车厢内摆着精致的檀木衣橱、软榻和圆桌。
  她盘膝坐在铺着软垫引枕的美人榻上,手里摆弄着花荣里带给她的陀螺,一想到自己会再回到那个地方,心就会变得惶惶不安,甚至难过的时候,也没有人给她变个戏法什么的……
  “噗”的一声响打断了筠朵的愁思。
  她忽的抬眼,看到自己眼前漂浮这一个小火球,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小火球的火焰渐渐消失,化作灰烬落在她眼前的桌上,她跟着那灰烬看下去,赫然发现灰烬在桌上拼成了自己的模样!
  心咯噔一跳,筠朵“刷”的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健硕的身躯令箱车显得有些狭窄,男人没什么表情,虽然是张陌生的脸,但眼神却是温柔又熟悉的。
  筠朵莫名其妙的眼眶一酸,“荣哥儿……”
  花荣里敛眉,知道她受了委屈,抿唇片刻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来,他温厚的大手熟悉的打开油纸包,然后蹲下身,将纸包端到她眼前,“荣哥给妳买了好吃的。”
  筠朵抬眼,看了看那被送到自己眼前的核桃酥,拚命的眨了几下眼,逼退了眼泪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少拿这个糊弄我,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吗?怎么一个人跑掉也不回来,让我一个人挨到现在,还不得不去那个鬼地方……”她抹了抹鼻子,头还是侧着的,却伸出手来,气呼呼的摸摸桌上的小象。
  “荣哥的错。”花荣里温声道,抬了抬纸包,“吃吧。”
  “当然是你的错。”筠朵鼓着嘴,有些心虚的把头转过来了些。
  虽然一直对花荣里有愧,但看到他突然出现却很开心,可她就是这样死要面子,就是忍不住要去欺负花荣里,就是这样要他哄自己,筠朵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无理取闹。
  “不想去的话,我带妳回去。”
  “怎么回去啊,除非西凉退婚,否则皇兄绝不会收回成命的。”筠朵撇嘴,歪过头来,就着花荣里的手叼了块核桃酥,嚼了起来,一面嚼,一面咕哝:“现在东夷要和龙南交战,西凉是最好的盟主,皇兄自然恨不得好好的巴结巴结他。”
  花荣里不自觉的拢眉,对这种政治婚姻很反感。
  筠朵又吃了块核桃酥,花荣里的手纹丝不动,像是个专用托盘一样,之后筠朵又絮絮叨叨了很多,像是把这段日子的苦水都倒出来一样,花荣里安静的听,偶尔会替她抹去唇边的核桃酥渣,说了半天,筠朵突然想起件事来,“啊,对了,你这次易容成谁了?”
  “谁都不是。”
  “啊?”筠朵不解的眨眨眼。
  “我潜进来的,没人知道。”花荣里云淡风轻的说。
  “你这么大的个子,居然没人发现吗?”
  筠朵跳下软榻,跑到小窗前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车辇的前后左右都有数名侍卫策马保护,还有随行的丫鬟、姑姑在跟着车走,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花荣里究竟是怎么潜到车里来的?最重要的是,坐在车里的自己起先都没有发现呢!
  筠朵不禁感叹:“你也太厉害了吧!”
  花荣里将空空的纸包团起来攥在手心,没言语。
  筠朵又跑回来,抱着膝蹲在他眼前,忽闪着大眼,“那你今天戴面具了吗?”
  花荣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是。”
  筠朵略有些失望,抱着膝盖又挪近了几分,抬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面具的边缘在哪呢?是假的,总要有点纰漏吧。”她睁大了眼睛看,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下巴。
  花荣里有些局促的移开目光,片刻后又情不自禁的移了过来。
  筠朵端详了他一会儿,目光一闪,不经意的与花荣里的目光相撞
  筠朵怔怔的眨了眨眼,而花荣里的目光则是缓缓地移到她的唇上。
  “呃……”筠朵的心乱跳起来。
  花荣里抿唇,突然抓住了那双停在自己下巴上的小手,那一瞬,两人的身体都情不自禁的紧绷了起来。
  筠朵迅速的眨眼,唇惊愕的微张。
  花荣里攥着她的手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挪开她的手,沉声说:“质量好,不容易找的。”
  “噢。”筠朵将手揣进怀里。
  “想看我揭下面具?”花荣里问。
  “不,不想看。”筠朵迅速的说,她最珍惜的就是两人之间的神秘感。
  “嗯。”花荣里垂下眼,撩起衣袂,盘腿坐下,而后在膝盖上铺平了方才那张油纸,又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剪子,开始剪纸。
  筠朵悻悻的闭了嘴,起身到榻上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书开始看……不要以为她在学习,她看的是带插图的“聊斋志异”,随手翻了几页,筠朵把书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对儿弯弯的眸子来。
  “荣哥儿。”
  “嗯?”花荣里眼都没抬。
  “面具下的你,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喀嚓”一声,花荣里手中的剪子剪了个空。
  “唔,我随便问问的啦,就算你是丑八怪,我也会和你做朋友的。”筠朵干笑了几声,迅速抬高了“聊斋志异”遮住了自己的脸。
  “妳喜欢好看的?”花荣里问。
  “也不是。”筠朵想了想,“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谱。”
  她记得三哥就长得很好看,又黑又粗的眉毛,挺拔的鼻梁,饱满的额头,薄薄的唇瓣,虽然那时只有十几岁,但却能看出他是个十足十的美男痞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看的少年,狠狠的伤害了她、离弃了她,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花荣里的脸,她更希望对方是个普通人,希望他的脸就跟他现在所表现出的性格一样,内敛、稳重,对她又好。
  “那,荣哥靠谱吗?”
  “嗯,目前来看,还算一般靠谱。”筠朵做了个鬼脸。
  花荣里微微扬唇,放下剪子,轻轻抖开油纸,一串连在一起的女子小象在他手中出现,他将一串小象拉开,铺到圆桌上,目光在那小象上凝视。
  筠朵惊喜的看了看那一串小象,又歪着头看了看花荣里的脸……普通至极的一张脸,可眼睛却很漂亮,黑白分明,深湛幽深,那看着自己小象的眼神,更是温柔极了。
  他是喜欢自己的吧?筠朵越来越确定了,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
  筠朵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女人,她陷害过很多人,也目睹过别人的死亡而无动于衷,所以在对待花荣里这方面,筠朵的态度有?